231.
裴無亂和孫義忠要接手此事, 張小元自然樂得如此。
武林盟和丐幫均實力雄厚,他們幾人難以做到的事, 丐幫和武林盟輕易便可做到, 他們追查天溟閣當然也會更容易一些。
幾句談完正事, 孫義忠繼續低頭撥弄他的火堆,折騰他的叫花雞, 裴無亂卻站起了身,衝張小元眨了眨眼, 示意他跟上來。
他朝著破廟外走,張小元猶豫片刻,起身跟上,而陸昭明見他要跟裴無亂出去, 也警惕跟著站起了身, 跟在他身後。
花琉雀好奇看向他們,問:“裴盟主這是要去做什麽?”
孫義忠對自己的這位好友一向極為了解,他知道裴無亂一定有事要找張小元, 可又不希望別人聽見,而他又是一個不會對他人的秘密好奇的人,便順口答道:“人有三急。”
花琉雀:“那小元師兄和大師兄……”
曹紫煉接著孫義忠的話往下說:“他們可以一起急。”
他的目光完全停在那篝火上了, 心中也只有那還未吃到的叫花雞,其他一切事情都不在他考慮的范圍內, 他懶得思考,而花琉雀聽得出孫義忠是在隨口應付,他也隻好將好奇收回來, 同眾人一起等候孫義忠的叫花雞。
裴無亂帶著兩人走到破廟之外,他對陸昭明也跟著一塊出來一事並不驚奇,待走到外頭無人之處了,他這才回過頭看向二人,道:“天溟閣一事,我會想辦法處理,可我還是希望小元能隨我們一同過去。”
張小元跟著點頭,他不覺得如此有何不妥,而且他也確實想要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
陸昭明卻問:“為什麽?”
裴無亂看著他微微笑一笑,答:“因為他的眼睛,能看穿人心。”
陸昭明:“你怎麽知道……”
“你們師父相信我。”裴無亂又看向張小元,“你畢竟是衛芸的孩子,有如此能力,我並不驚奇。”
張小元不明白裴無亂為什麽突然提到他的母親,在京城時也是如此,文肅遠和戚連說他的母親掐指能算天下事,可他卻一點也不知情……難道他的身世也並不簡單?娘親其實有事情在瞞著他?
裴無亂看他神色,好似明白了些什麽,不由詢問:“你娘……沒告訴你?”
張小元只能搖頭。
“你若是回家,可以去問問她。”裴無亂輕咳一聲,道,“只不過她與你或許有些不同,你與李兄是一路人,而她只是天命如此。”
張小元心情複雜。
他聽不懂。
蕭墨白也好,裴無亂也罷,為什麽都覺得他和李寒川有什麽關系。
他和大師兄的父親素未謀面,在此之前,他甚至只是將李寒川當做是江湖傳說中的人物,他們之間能有什麽聯系?
裴無亂叫他們出來,本就是為了談一談這件事,他轉過頭,見陸昭明還是眉頭緊鎖,便又說:“陸賢侄,你若是擔心,也可以跟我們一塊來。”
陸昭明未曾回答,裴無亂神色意味深長,壓低聲音在陸昭明身邊,忽而冒出一句:“陸賢侄,你師叔也同我說了。”
王鶴年告訴他張小元能看出他人的身份與心思,好像並未告訴他張小元還能讀唇,他說這句話時雖壓低了聲音,可卻並未避開張小元,張小元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好奇再起,他果然還是很想知道,那一天大師兄到底和師叔說了什麽。
裴無亂借口與陸昭明有事要談,拉著陸昭明走開了一些,這才同陸昭明說:“你啊,太年輕了。”
陸昭明沉聲默言,只是微微蹙眉,看上去好像並不想言語。
而裴無亂擺著一副過來人的嘴臉,看上去好似還略有一些激動,道:“你莫慌,來,我教你。”
陸昭明:“……”
裴無亂道:“這種事當然要學習,不然你看路衍風。”
路衍風仍一人坐在破廟的門檻上靠著門打盹,深夜破廟老樹,他看上去還頗有些淒涼,陸昭明看著路衍風如此淒慘可憐,內心好像已有了一些動搖。
裴無亂又壓低聲音,道:“你不信我,也該信問天……相信魔教教主的眼光吧。”
陸昭明:“……”
張小元清清楚楚全都看見了。
他覺得自己或許已經弄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了,大師兄當初與師叔說的那些話,應該和他有關系,而裴無亂純粹是在忙中添亂,張小元窘迫不已,不想再看,匆匆扭頭重新進了那破廟,卻好像還憋不住胡思亂想。
若他猜測不假……裴無亂究竟會教給陸昭明什麽?
他腦中不由浮現出莫問天與裴無亂日常相處的情況,簡直不想對裴無亂抱有任何希望。
過了片刻,裴無亂與陸昭明二人一同回來了,陸昭明倒還是原來那副模樣,他在篝火堆旁坐下,神色平淡,而這一回,張小元不敢多問方才裴無亂與他說了什麽,事情到如此地步,有裴無亂接手,他暫時不必再擔憂六指與二師兄的事,一靜下來,他難免便要開始多想。
如今他與大師兄,又算是怎麽一回事呢?
他二人都清楚知道對方的想法和態度,卻好像僵持在了原地。張小元想不明白這件事,陸昭明也始終不曾打算更進一步,他或許是想循序漸進地慢慢接近,或許又只是不知所措,而在這種事情上,張小元覺得自己也並不比大師兄高明。
至少他是在不知所措的。
他根本不知道該要如何去處理這件事,於是陸昭明不說,他也不說,原先有二師兄之事撐著,他還可以不去想這件事,而如今裴無亂接手了這件事……那他只能面對。
孫義忠的叫花雞弄好了,香氣四溢,張小元卻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麽胃口,他嘗了幾口,便說自己累了,找了個借口躲到一旁去歇息,他閉上眼,卻並未睡著,片刻,陸昭明也跟著過來了,張小元聽見聲響,睜開眼看了看他,他一言不發,只是靠在張小元身邊,距他甚至還有三四尺的距離,張小元便已開始覺得心跳如鼓。
他想,若自己並不喜歡大師兄,那哪怕知道大師兄喜歡自己,也不該會有如此慌亂的感覺。
他幾乎已經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可就算如此,他卻仍是不知該要如何面對。
他與大師兄的事並不簡單,雖說這江湖看起來一片混亂,好像人人都是斷袖,張小元本不在意,可如今事情到了他的頭上,他果然還是免不了要多想。大師兄好像已與師叔說過這件事了,師叔沒有反對,可師父慣以君子自稱,守著綱常禮法,甚至算得上有些刻板,他真的能接受這種事?
還有他的父母阿姊,每多想一分他便覺得多頭疼一些,心中的退縮之心便又增上一分。他不由轉過身看向陸昭明,陸昭明正在閉目休息,大師兄好像從來不為這些事情憂慮,他正覺得有些羨慕,忽而便見陸昭明頭上緩緩冒出了一行字。
陸昭明:「早點休息。」
張小元:“……”
原來大師兄還未睡著,而且大師兄這是真的將他的能力當成了只有他能看到的單向對話啊?
張小元無言躺下,閉上雙眼。
說是心煩意亂,可這些時日實在太過忙碌,要不了多久,他還是睡著了。
天已入冬,他雖離火堆不遠,到了後半夜,卻仍是覺得冷,他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時尚未從夢中醒來,只是將身子越縮越緊,蜷成一團,隻過了一會兒,周遭好像暖了一些了,他將衣服裹得更緊,昏昏沉沉幾乎要再入夢中時,忽而覺得有些不對。
他剛剛裹緊的,好像不是他的衣服。
張小元險些一下驚醒,他睜開眼,這才發現是陸昭明將衣服披在了他身上,他還將衣服當做被子裹緊了。張小元難免略有些覺得窘迫,扭頭見陸昭明仍是靠在一旁一動不動,他忍不住壓低小聲詢問:“大師兄,你……”
陸昭明沒有開口,頭上卻緩緩地冒出了一行字來。
陸昭明:「不要吵醒其他人。」
張小元:“……”
張小元左右一看,守夜的人像是守在了門外,破廟內的眾人應當都已經睡著了,怎麽說大家都是習武出身,他的聲音若是再大一些,恐怕就要將其他人驚醒了。
張小元隻好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一些,挪到陸昭明身邊,近乎耳語一般輕聲詢問:“大師兄,你不冷嗎?”
陸昭明搖頭。
張小元不由想起那日陸昭明淋了雨,光靠內功便能將衣服烘乾,武功高的人或許是真的不覺得冷的,可他又不免多想,或許大師兄是為了不讓自己擔心才這麽說的,初冬的天氣,大師兄隻穿了一件單衣,怎麽可能不覺得冷。
陸昭明見他神色猶豫,顯然是誤會他害怕被人發現,便微微蹙眉,終於開了口,小聲與他說:“你放心,他們都睡著了。”
張小元看了看陸昭明的衣服,若將大師兄的外袍攤開來的話,裹著兩個人倒也綽綽有余,他便又挪了挪身子,湊到陸昭明身邊,將衣服朝上一揚,恰好能將兩人一塊蓋住。
陸昭明一怔,正要開口,張小元卻已打斷了他。
“睡吧。”張小元鑽在衣服下,極小聲說,“再說話他們就要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