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在濮陽靖開始在心中辱罵趙承陽狗皇帝之前, 張小元已匆匆忙忙把陸昭明拖走了。
他們出門閑逛,卻遇到了湯衡淮, 陸昭明顯已沒有了來時的心情。他出門時本就萬分古怪, 如今要回去了, 他又變得極為沉默,一直到二人將要回到佘府時, 他才頓住腳步,問張小元:“他為什麽要說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張小元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真相,只是在心中大致有些猜測。
那日戚連文肅遠二人帶著濮陽靖入宮找趙承陽問罪,而後他們再遇,濮陽靖便說大家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若張小元沒有猜錯, 應當是戚連他們同趙承陽達成了什麽約定,濮陽靖覺得他們如今是盟友了,所以才會和他們說這種話。
他們出門這麽久, 戚連或許已登門拜訪,或者令人上門告知此事,張小元著急趕回去見一見師叔, 好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麽。
佘書意恰也在佘府內等他們,一切如張小元猜測, 他們離府之後,戚朝雲便來過此處,並且帶來了戚連的消息。
戚連已與趙承陽談過, 了解了其中大致的情況,他和文肅遠主張與趙承陽共同進退,他二人本就是一心為君的忠臣,如此決定並不令人覺得意外,唯一讓張小元沒有想到的是戚連還特意告訴他們不必擔憂,他相信趙承陽不會對他的兄長下手。
趙承陽顯然是將一切都告訴他了,包括如今佘家要做江湖百曉生的生意,而張小元就是他們口中的百曉生。於是戚連誠心作保,想請張小元和陸昭明二人好好同趙承陽談一談,那也就是說,至少目前看來,蔣漸宇還是安全的。
張小元不由問:“怎麽見?”
趙承陽又要來佘府?他就不怕湯衡淮發現他天天偷溜出宮嗎?
佘書意道:“戚大人說,濮陽都統今夜會來接你們進宮。”
一提起濮陽靖,張小元不免想起他們遇見湯衡淮與濮陽靖一事,他也和佘書意說了此事,好在湯衡淮並未看見他們,佘書意覺得這應當算不得大事,便也只是讓他們好好休息回去,入夜後進宮,指不定要到什麽時候才回來。
張小元覺得佘書意說得很有道理。
仔細想想,來京城這麽久,他甚至沒有遠遠地看上紫禁城一眼,如今他卻要進宮了。
張小元抑不住稍稍有些激動。
爹爹說得沒錯,這江湖的確很有意思。
誰能想到他有朝一日還能進宮瞧一瞧呢!
張小元正打算回去休息,卻見陸昭明忽而扯了扯佘書意的衣袖,原本還算平靜的神色中隱隱帶了些局促,小聲與佘書意道:“師叔,我有話想與你說。”
佘書意微微一怔:“怎麽了?”
陸昭明又抬起頭,看了看張小元。
二人對視片刻,他將佘書意拉到一旁,抬手擋住自己的臉,以防張小元看出他說了什麽,神情頗為端肅,頭頂上半個字也沒有。
張小元不知道大師兄究竟是怎麽做到心裡什麽也不想的,可他又真的好奇大師兄在和師叔說些什麽,他想這或許就是今日大師兄舉止如此古怪的原因,於是他朝邊上走了走,想繞到二人旁邊,多少能窺見一些陸昭明與佘書意說的話。
可陸昭明十分謹慎。
他見張小元動了,便又將佘書意往邊上扯了扯,重新換到了一個張小元看不見的角度。
張小元:“……”
果然有古怪!
可大師兄不許他看,他再繞上十圈也沒有用,他想知道二人對話內容,或許只能從師叔身上下手。
張小元看向佘書意。
他正見佘書意逐漸露出驚訝神色,過了片刻後,頭上才緩緩冒出一行字。
佘書意:「果真如此。」
張小元:“……”
果真如此?什麽果真如此?
佘書意並未用手擋著臉,他點了點頭,又輕歎一口氣,同陸昭明說:“你該穩重一些——”
陸昭明面無表情猛然伸出手,捂住了佘書意的嘴。
張小元:“……”
大師兄變了。
大師兄竟然對師叔做出這等不敬舉動了!這還是他認識的大師兄嗎!
而下一刻,佘書意推開陸昭明的手,主動捂住了自己的嘴。
張小元:“……”
怎麽回事啊!你們到底要說什麽!
佘書意放下自己的手,衝張小元尷尬一笑,道:“小元,師叔同你師兄有緊要之事要講,你先回去休息吧。”
張小元認真說:“師叔,我也想聽。”
陸昭明:“……”
佘書意又咳嗽一聲:“大人的事——”
張小元:“我都十八了。”
佘書意:“……”
張小元往前湊了一步,眨巴眨巴眼睛:“你們說吧,我聽著。”
陸昭明:“你還未弱冠。”
張小元一怔:“那又怎麽了?”
陸昭明板著臉:“只有弱冠了的人才可以聽。”
張小元:“……”
張小元明白了,他們就是想背著他講悄悄話。
他不知為何便覺得心中發悶,這種明知二人有秘密瞞著他的感覺並不好受,他撇了撇嘴,乾脆朝外走出去,口中還道:“不聽就不聽。”
他氣呼呼出了門,大師兄竟然真沒有來攔他,張小元憋了一肚子悶氣,說要回去休息,可如何能靜得下心來?
大師兄沒回來,他便悶著呆了一下午,翻來覆去鬧騰胖鴿讓它維持運動,自己則啃完了一盤子糕點,晚上吃飯時也是悶悶不樂的。
都到晚上了,大師兄竟然還是沒主動告訴他自己與師叔說了什麽,他原先期待今夜進宮一遊,如今卻已什麽事都不想做了。
而陸昭明已沒有了早上的古怪,他好似終於恢復了常態,坐在一旁如往常一般背著劍譜發著呆,佘書意卻莫名唇邊帶笑,神色之中滿是意味深長。
入夜不久,濮陽靖果真應約偷偷溜進來佘府,還為他們帶來了天機玄影衛的衣服,他們要跟著濮陽靖入宮,自然是扮作他的下屬更方便。張小元接過一套,濮陽靖再將另一套拿給陸昭明,說:“我等你們換完衣服。”
張小元忍不住問:“就兩套?”
就他和大師兄一起進宮?師叔呢?
濮陽靖點頭:“就兩套。”
陸昭明是李寒川之子,張小元又是知道先帝長子下落的百曉生,而佘書意商賈之家出身,算起來也只是尋常的江湖俠客,對趙承陽而言,他當然是隻用見陸昭明與張小元便足夠了。
佘書意似乎早已猜到了此事,皇宮畢竟不是什麽人都可以進去的地方,他只是向兩人笑了笑,說:“你們去吧,我在府中等你們回來。”
他說完這句話,將目光轉向陸昭明,忽而沒頭沒尾一般強調,道:“穩重。”
陸昭明遲疑點頭。
……
濮陽靖並未帶他們走尋常進宮的路。
他帶二人進了宮,二人面孔陌生,值守的天機玄影衛卻拄刀而立,一動不動,似乎這種事總有發生。
他們都是濮陽靖與趙承陽的心腹,自然不會多大的反應,只是紫禁城內著實太大了,張小元跟著濮陽靖的腳步,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好容易等到濮陽靖停下步伐,同一個小太監通報過後,而趙承陽揮退所有宮人,這才令他們進去。
此處似是趙承陽的寢宮,而趙承陽將要就寢,隻著了素色中衣,外披常服。張小元初次在皇宮之內見到趙承陽,難免有些局促,一時不知自己究竟該不該跪,好在趙承陽先他們一步開了口,道:“張少俠,陸少俠,繁文縟節暫就免了,我們還是先談正事吧。”
他請二人坐下,濮陽靖自覺到外候著,趙承陽先看向陸昭明,像是想從他的面容中辨出李寒川的影子,他頓了片刻,也只是喃喃道:“陸少俠,朕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他未說是何事,眾人卻均已明了,而陸昭明微微低著頭,並不言語。
趙承陽繞過桌案,走到二人面前:“宮中情況,我想你們大致已經清楚了,除了朕之外,湯衡淮也在尋找兄長的下落。”
張小元沒說話。
就算戚連作保,說趙承陽不會對蔣漸宇下手,他也不想貿然將蔣漸宇的下落告訴趙承陽。
“他如今處境危險,朕也知道,若朕再派人去尋他,反會令他陷入危險之地。”趙承陽道,“朕今日請二位俠士入宮,是想請二位俠士保護好他。”
張小元:“……”
那可是他的二師兄,他當然要好好保護了!
“濮陽告訴朕,湯衡淮身邊似有不少江湖人士出沒。”趙承陽說,“他或許已和江湖有些牽扯。”
張小元還來不及仔細思考趙承陽的這句話,便聽砰地一聲,濮陽靖忽而推門進來,神色緊張,道:“他來了。”
“他來了?”趙承陽略有驚慌,看向二人,“二位少俠,還請你們暫先躲一躲。”
濮陽靖拉著二人進了裡間,左右一看,可以藏下兩個人的地方並不多,陸昭明已看向了屋頂房梁,似乎想將張小元帶上去,濮陽靖卻好似想到了什麽,幾乎是匆匆將二人拽到床邊,道:“床底。”
張小元:“……”
啊?這躲得也太明顯了吧?
“來不及解釋了。”濮陽靖匆匆道,“你們放心!我有辦法掩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