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張小元手中握著那玉佩, 一時之間,隻覺得那玉佩仿佛有千斤重, 他將玉佩塞回去也不是, 交還給大師兄也不是, 出言解釋也不是,好像無論他怎麽做, 文肅遠都已覺得他與大師兄有些曖昧不清的關系。
他很著急。
今日本該是大師兄與文肅遠相認的日子,如今文肅遠好容易相信大師兄就是李寒川的兒子, 卻又被他看見了這麽一幕。
他擔心此事會給文肅遠留下不好的印象,更害怕這意外會給大師兄的將來帶來不好的影響。
他已不知該要怎麽做才好了。
陸昭明卻絲毫未察。
他回身與眾人告別,見張小元愣在原地,許久未曾有上馬車動作, 還伸出手, 像是要扶他一把。
張小元匆忙拒絕,道:“大師兄!我自己可以!”
他恨不得立即爬上馬車躲進車廂之中,不去面對文肅遠有些意味深長奇怪的眼神, 只等回去之後再思考此事的解決辦法。
直至他放下車簾之前,文肅遠的目光都停在他身上,令他有說不出的害怕。
他縮在馬車車廂之中, 隻覺得今日過得……實在是糟透了。
……
文肅遠神色複雜,站在原處, 目送眾人離開。
人已走遠了,他卻仍站在原處看著不離開,文亭亭不明白, 在一旁喚他:“爹?你怎麽了?”
文肅遠終於回神,他轉頭看向文亭亭,開口詢問:“亭亭,你可認識那位陸少俠的師弟?”
文亭亭答:“我當然認識啦。”
她說完這句話,猛地覺得有些不對。
等等,爹爹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他該不會看出什麽了吧?
文亭亭如臨大敵。
文肅遠直言:“他師兄弟二人,究竟是什麽關系?”
文亭亭緊張回答:“就……就是普通師兄弟的關系呀!”
她知道文肅遠作風端肅,為人更是一板一眼,哪怕晚輩只是犯了普通小錯,到他手中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文亭亭自己對什麽斷袖磨鏡並無獨特看法,他人的事,她不想去多嘴,更何況她已將張小元與陸昭明二人當做是朋友了,朋友的事,她自是能幫就幫,總之不能讓她爹爹來此棒打鴛鴦。
文肅遠對她了解得很,他一看文亭亭的表情,便知她是在說謊,他不由蹙眉喃喃,道:“還真是如此。”
文亭亭:“……”
文亭亭匆匆說:“爹,你不要多想,他們是師兄弟,師兄弟還能有什麽關系。”
文肅遠卻不多理會她。
他匆匆向府內去,像是想著了什麽頗為緊要的事情,慌得文亭亭仔細注意了一晚上,卻也不見文肅遠再有什麽奇怪舉動。
只是到了翌日清晨,文亭亭剛剛起身,打算帶著屁墩出去逛一逛,還未來得及出門,便已見文肅遠形容嚴肅,站在門邊,正朝內大聲喚道:“老周,備馬!”
文亭亭一呆:“爹爹,您要去做什麽?”
文肅遠回眸看她,說:“去找你戚伯伯。”
文亭亭戰戰兢兢問:“朝中的事?”
文肅遠停下腳步,蹙眉問她:“你可知那位陸少俠是何人?”
文亭亭一頓:“啊?”
完了。
不會還是因為昨晚那件事吧?
爹爹知道了陸少俠是個斷袖,斷的還是他的同門師弟,此舉有違倫常,所以他看不下去了?
這可是當朝兩大愛管閑事的老頭兒齊聚一堂,誰知道接下來會鬧出什麽事來。
陸少俠與張少俠二人未免也太慘了,不過是喜歡男人而已,竟然要招得她爹與戚首輔兩人同堂說教。
文亭亭心如死灰。
不行。
既然是朋友,她就要為朋友兩肋插刀。
文肅遠她攔不住,提早通風報信倒還是可以的!
她目送文肅遠縱馬而去,一面握緊了手中的狗繩。
“屁墩,考驗你我的時候到了!”文亭亭緊張道,“衝!”
屁墩:“汪!”
……
張小元一夜輾轉反側,一直在思索究竟要如何洗清他人眼中自己與大師兄的關系。
清晨他方起身,想起自己還未將玉佩還給大師兄,正要去尋大師兄說一說昨晚上的事,卻聽佘府下人來報,說是文亭亭趕來了,正在外等候,想要見一見他與陸昭明。
張小元很驚訝。
文亭亭來做什麽?
他不由聯想到剛才在將軍府發生的那些事,有些說不出的緊張。
他走出門,到了佘府下人口中文亭亭等候的房中,他甚至還來不及與文亭亭開口說話,文亭亭便已緊張一步向前,與張小元道:“小元!不好了!”
張小元被她一句話弄得更加緊張,反問:“怎麽了?”
文亭亭便將昨日文肅遠問她的話,與今晨文肅遠匆匆出門去尋戚首輔一事說了出來,她心中簡直有萬分擔憂,又不知該如何才好,張小元被她弄得也極為慌亂,他畢竟知道大師兄的身份,再聽說文肅遠去找首輔大人商議此事,更是心急如焚,隻覺得文肅遠一定是誤會了,只怕再有一會兒工夫,他二人就要上門來興師問罪了。
佘府下人也去尋了陸昭明過來此處,陸昭明手中拿著張小元的玉佩,想著先將這昂貴的玉佩還給師弟,他一走進門,見文亭亭在此,正要與文亭亭打招呼,扭頭又見另一名佘府下人跑進來,有些驚慌,與他幾人道:“陸公子,張公子,老爺與二爺令你們快些過去,說有貴客來訪。”
貴客來訪,如今除了文肅遠和當朝首輔戚連之外,哪還有特意跑上門來找他們的貴客。
文亭亭拍了拍張小元的肩。
“總要去面對的。”文亭亭說,“鼓起勇氣,不要害怕!”
張小元:“……”
張小元隻覺得自己死定了。
210.
張小元想好了。
當下這境況,解釋清楚此事才最為要緊。
他覺得自己也算是伶牙俐齒,待會兒在文肅遠與戚連面前,他好好地將玉佩拿出來,還給大師兄,將昨日發生的事情說清楚了,他們應當還有救。
再不濟……若文肅遠和戚連執意要誤會,他就乾脆將古玉丟還給大師兄,裝作二人要一刀兩斷,陸昭明浪子回頭,反正無論如何,也不能影響陸昭明與父母故友相認恢復身份一事。
此事可還關聯到二師兄的生死,只要此事能有個好結果,張小元不介意自己被人誤會。
他心中萬分緊張,跟著陸昭明和文亭亭二人,一路到了佘書辭的書房。
他們三人一進書房,佘書辭便揮退下人,甚至讓所有人都出了院外,以防他們的對話被人聽了去,而佘書辭的書房內,除了佘書意與文肅遠外,還有張小元不認識的一個人。
張小元習以為常看向那人頭頂。
「戚連,當朝首輔,先帝臨終托孤大臣之一,為人世故圓滑,忠心為主,為凌霜劍李寒川好友。」
來了。
張小元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簡直就是三堂會審,他該要面對的,總歸會來的。
……
文肅遠未曾想到文亭亭在此,他有些驚訝。
佘書辭不忙不亂同他們笑了笑,說:“大家不妨坐下再談。”
張小元緊張得腿軟,可要在文肅遠與戚連二人緊盯著的目光中坐下……他好像更緊張了。
張小元將手放在膝蓋上,挺直腰板,好似這輩子也沒做得如此端正,他清了清嗓子,還未開口解釋,便聽文肅遠先問了他。
“張少俠。”文肅遠說,“你父母是何人?”
張小元一怔。
等等,文肅遠問這個做什麽?這件事不會牽扯到爹爹和娘親吧?
佘書意也覺得很奇怪。
他看張小元不知為何有些緊張,心想也許是張小元頭一回見當朝兩名權臣在他面前,年輕人難免害怕,他便代替張小元回答,道:“小元的父親,也是江湖中人,名喚張高令。”
文肅遠竟然點了點頭,好似有些驚喜般同戚連對視一眼,又道:“你娘親可是衛芸?”
張小元呆怔怔點頭。
不對,爹爹在江湖中有些名氣不假,可娘親只是個大夫,為什麽文肅遠他們會知道娘親的名字?
戚連不住點頭:“原來是衛芸,這是好事啊。”
張小元更茫然了。
這兩人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嗎?為何如今看起來……他們非但不生氣,甚至還對他的身份家世充滿了好奇。
戚連問:“你家中除了父母外,還有何人?”
張小元喃喃答:“還有我阿姊。”
文肅遠:“你們如今住在何方?應當是在江南吧?”
張小元:“……是。”
戚連:“我聽說衛芸同她夫君在經商,至少家境應當是不錯的吧。”
張小元:“……”
文肅遠:“不知張少俠武功如何?”
張小元:“不大好……”
戚連:“張少俠今年幾歲了?”
張小元:“十……十八……”
文肅遠:“你阿姊尋了夫婿嗎?”
張小元:“啊?”
戚連:“張少俠,江湖血雨腥風,你可曾想過歸隱江湖?”
張小元:“哎?!”
越來越奇怪了!
他入江湖才半年,怎麽就談到歸隱了!
這不對勁,這很不對勁。
他左右四顧,發覺其余人也同他一般滿臉迷茫,似是不知文肅遠與戚連為何會問出這問題來,而這兩人好似越問越上癮,此刻在這屋中的人,也只有張小元能看透他們心中所想了。
張小元看望向二人頭頂,死死盯住,想知道這兩人究竟在想些什麽。
戚連:「年紀略小了一些,父母尚在,母親又是衛芸,倒是令人放心。」
戚連:「江南人士,家境優越,而後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張小元:“……”
這看起來……怎麽那麽像是在挑女婿或者挑媳婦。
他又看向文肅遠頭頂。
文肅遠:「若不是李兄說過那句話,今日我或許就要責怪他們了。」
張小元隱隱有些不祥預感。
文肅遠:「這江湖肆意瀟灑,兩人只要真心相愛,那就不該受到阻攔!」
文肅遠:「李兄真有先見之明,今天也是佩服李兄的一天呢。」
咦?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