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張小元回過頭, 看著裴無亂臉上的溫和笑意,內心陷入了激烈的思想爭鬥。
怎麽辦, 他該怎麽辦?!
若他此刻轉頭離開, 裴無亂可能真的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可他不能直說自己在蓮花池邊看到了酈爾絲與林易的對話, 他無法解釋武功低微的自己為何能順利偷聽到二人交談,他總不能把自己能看到他人內心想法的事情說出來……張小元緊張不安, 重壓之下,他竟真的靈機一動, 想到了勉強能應付過去的說辭。
裴無亂已經在問他了:“小元啊,還有什麽事嗎?”
張小元認真點頭。
裴無亂:“怎麽了?”
“裴叔叔,剛才我過來的時候,見到了一個胡姬姐姐。”張小元說, “她好漂亮, 裴叔叔認識她嗎?”
嚴格說來,張小元並不喜歡如酈爾絲那般張揚的妖豔長相。
可他也只能閉著眼睛瞎編謊話,假裝自己是被路過漂亮大姐姐吸引了目光, 拐彎抹角地救裴無亂一命。
裴無亂已露出笑意,道:“來參加武林大會的可只有一個胡姬,你說的是酈爾絲吧。”
“她的眼睛像貓一樣,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眼睛。”張小元說,“她好像有事要來找你, 在院裡站了一會兒……”
張小元微微一頓,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猶豫片刻, 才繼續往下說:“裴叔叔,你不會喜歡她吧?”
裴無亂微微挑眉:“我怎麽可能會喜歡她。”
張小元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還好!最關鍵的一句話,裴無亂自己說出來了!
“我看她從你的書房裡出來,在院內站了一會兒後,又推門進了你的房間。”張小元皺眉,說,“也許是胡人沒有這個講究,不知道別人的臥房輕易進不得。”
裴無亂果真一愣,追問:“她進來了?”
張小元點頭。
裴無亂蹙緊眉頭,好似聽見了一件極重要的事,他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又問張小元:“你可曾看見她在做什麽?”
張小元當然搖頭:“我在蓮花池邊喂魚,她也沒開窗,我當然不知道她在做什麽。”
裴無亂若有所思。
張小元乾脆趁熱打鐵,直接說:“我喂了會兒魚,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出來的,後來林易前輩問我在幹什麽,我抬起頭來看了看,才知道酈爾絲姐姐已經走了的。”
“林易?他也在這兒?”裴無亂雙眉緊蹙,“你看到他們說話了嗎?”
張小元搖頭:“我一直在喂魚,我也不知道林易前輩什麽時候進來的。”
至少這樣,莫問天能知道裴無亂並不喜歡酈爾絲,也不知道酈爾絲進了他的房間,做了那些奇怪的事情,而他看裴無亂的反應,他或許還引起了裴無亂對酈爾絲與林易的懷疑,一舉兩得,他真是個天才。
裴無亂習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好似已明白了什麽,再看看張小元天真無邪的眼神,他不由又露出溫和笑意,與張小元說:“小元,若是無事,你便先回去吧。”
張小元乖巧點頭。
裴盟主,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你好好保重!
139.
張小元回到院內時,已是傍晚。
他答應明天就給裴無亂悔過書,那就不該更多拖延,他應該現在就去找曹紫煉,讓他無論如何也要憋出一篇聲情並茂的悔過書來。
只是最近天溟閣一事鬧得他心慌,他武功差,天也快黑了,他實在不敢一個人出去,於是還是先回了小院,想請大師兄陪同。
住在他們隔壁的柯星文已幾日不曾回來了,張小元回去時,正巧撞見柯星文在往外搬隨身的細軟衣物,他有些好奇,站在門邊看了看他,主動打招呼喚了句柯少俠,然後眨巴眨巴眼睛,盯著柯星文看。
柯星文很是尷尬,他只能訕訕笑道:“我師父這幾日身體有恙,我住過去照顧他幾天。”
張小元點頭。
他看向了柯星文的頭頂。
「昨夜有些過火,我或許要多陪師父幾日。」
張小元:“……”
張小元覺得自己純潔的心靈被玷汙了。
他露出的微妙目光顯然讓柯星文後背一陣發涼,柯星文覺得很不對,他急匆匆想要解釋,說:“我師父身體一向不好,來武林盟後有些水土不服,便病倒了。”
張小元不說話。
身體一向不好,一向。
嗯……
柯星文重重咳上一聲,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如此緊張,他害怕露餡,顯然已不敢再多說了,急匆匆提起包袱,直接與張小元告別:“張少俠,我先走一步,告辭。”
張小元抬起頭,看向柯星文的頭頂,一面目送他離去。
那兒正飄著一行字。
「若我回去遲了,師父一定又要生氣,唉,太黏人也是甜蜜煩惱。」
張小元:“……”
張小元一眼也不想再多看了。
他飛速奔回自己的房間,想也不想便一下拉開門躥了進去,碰地關上門,這才松了口氣。
太可怕了,散花宮真是太可怕了。
他匆匆往屋內一掃,大師兄好像並不在屋內,雞籠丟在門邊,龍門張小元先衝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盞,卻忽而聽見了細微水聲。
他一怔,匆忙回頭,看向身後的屏風。
屏風上掛著大師兄的衣物。
張小元沉默了。
陸昭明肯定在屋內,不僅如此,剛才那水聲……該不會是大師兄在沐浴吧?!
大家是同門師兄弟,又常常住在一間屋內,這種事本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可張小元接連見完裴無亂與柯星文,還看見了柯星文內心意味深長的想法,眼下這場景,他忽而便覺得很是尷尬。
他稍稍抬高一些音調,顫聲問:“大師兄?是你嗎?”
屏風之後果然傳來陸昭明的聲音:“是。”
張小元尷尬站起身:“我先去找些吃的。”
“等等。”陸昭明叫住他,“曹紫煉的事,你真考慮好了?”
張小元:“……”
洗澡就不要談正事了吧!隔著屏風說話不尷尬嗎!
張小元隻好站住腳步,回答陸昭明:“我覺得他並不是什麽壞人。”
至少他從曹紫煉和阿善爾身上看不出任何壞心,這兩人簡直就是兩個胸懷壯志又什麽都不懂的傻大個,給他們一個看起來了不起的目標他們就能心情激奮,雖說出身邪道,卻也重情重義,將他二人帶給王鶴年,他相信師父能教導好他們。
陸昭明卻皺著眉與他說:“知人知面不知心。”
什麽不知心,他最知心了!
張小元換了個方法,乾脆與陸昭明說:“大師兄,他們武功遠不如你,就算有壞心思,那也沒什麽好怕的呀。”
陸昭明可是連來路不明的邢妍都敢帶在身邊,曹紫煉的武功遠不如邢妍,他們當然沒必要害怕。
屋內又靜了下來。
張小元硬著頭皮,乾脆直接問陸昭明:“大師兄,我已同裴盟主說過了。”
陸昭明:“嗯。”
張小元:“裴盟主說,只需要曹紫煉交一份悔過書,他就能同意這件事。”
陸昭明:“好。”
“師父那邊,我會寫信去說的。”張小元說,“只不過今夜或許需要你陪我去找一趟曹紫煉……”
陸昭明:“……”
陸昭明沒有接話,張小元很心慌。
他端起茶盞,喝了一大口茶,而後聽見陸昭明起身披衣,他便稍微等了一會兒,覺得陸昭明大概已差不多換好了衣服了,這才兩步急匆匆跑到屏風邊上,一面焦急在心中想著措辭。
他怎麽也沒想到那隻肥鴿竟然還被拴在桌下睡覺。
他一腳勾到拴著肥鴿的繩子,成功把自己絆倒,在被驚醒的鴿子咕咕咕的驚恐尖叫之中,撲通倒地,最後一刻好歹是用手肘撐住了地面,沒有落得一個臉著地的淒慘下場。
可這地面實在糙得很,他的手肘和膝蓋直接磨在地上,疼的他齜牙咧嘴,而且這場面未免也太過尷尬……
張小元眼含淚花,他一時之間沒辦法站起身,隻好可憐兮兮側過腦袋,將方才那句話說完:“我有些害怕。”
陸昭明:“……”
陸昭明的衣服還未整理齊整,領口松垮,清晰可見他的脖頸與鎖深陷的鎖骨,而鎖骨下似乎還有一道已愈合的傷疤。
張小元隻覺手肘和膝蓋火辣辣劇痛,他看著陸昭明鎖骨下的傷疤,吸了吸鼻子,好容易扶著地坐了起來,一面問陸昭明,說:“大師兄,你受過傷?”
陸昭明卻語焉不詳:“小時候練劍不小心傷著的。”
張小元:“那一定很疼。”
他眼中還含著眼淚,看起來實在是可憐極了,陸昭明皺眉看向他,片刻,輕輕歎了口氣,蹲下身,問他:“傷著哪兒了?”
他一開口問,張小元更是委屈,可一扭頭看向那隻嚇呆了的肥鴿子,他總不能去怪一隻鳥,最終也只能委屈巴巴地與陸昭明說:“手肘和膝蓋。”
他的衣袖已經被地板磨破了,陸昭明解開他束緊袖口的系帶,小心翼翼將袖子拉上去一看,手肘上擦破了皮,傷處看起來有些可怕,已在往下滴血了,陸昭明起身去隨身行李處找傷藥,卻又聽身後張小元可憐兮兮地問他:“大師兄,你晚上陪我一塊出去嗎?”
陸昭明:“……”
“天溟閣的人可能還在白蒼城。”張小元覺得陸昭明很不想答應,他其實已經想要放棄了,只是小聲嘟囔著與陸昭明說,“我有那麽……一點點害怕。”
陸昭明深深吸了一口氣。
“待會兒上藥,你若是不哭。”陸昭明將傷藥放在桌上,微微蹙眉,“我就隨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