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張小元緊張左右張望, 試圖尋找阻止梅棱安繼續說下去的辦法。
林易說完那句話後,梅棱安微微一笑, 與他閑談客套了起來, 倒不著急立即去說自己將要隱退的話, 而他們客套的話一句接著一句,張小元覺得, 只要他的腦子轉得夠快,他就一定能夠阻止這一切。
他看向自己身邊幾人。
大師兄握著他的手, 神色緊張,二師兄激動看著梅棱安,頭上的字還是那麽吵。
而桌上其余人,都是與他們平輩的年輕俠士, 大多是江湖上的青年翹楚, 張小元雖不識得他們的臉,可朝他們頭上一掃,大多都是他聽說過的人。
「司空昊, 時年三十一歲,恨劍山莊莊主,江湖原排行一百一十一, 脾氣暴烈,娶拈花門女俠樊憐憐為妻, 夫妻感情看似融洽,年初為魔教長老溫楚歌所傷,至今未愈, 行動不便。」
「樊憐憐,二十歲,恨劍山莊少莊主夫人,拈花門弟子,江湖排行三百六十一,與司空昊成婚前為江湖知名美人,追求者無數,其中不乏名門子弟。」
咦,感情看似融洽?
張小元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樊憐憐身邊另一側坐著的,是恨劍山莊風雷堂堂主司空軒,司空昊同父異母的么弟。他一張臉生得著實好,又年輕,同他兄嫂二人坐在一塊,好像他與樊憐憐才是一對。
張小元如此一想,忽見司空軒抬起頭飛速看了樊憐憐一眼,二人目光相對,樊憐憐嬌嬌一笑,一定發生了什麽張小元不知道的事情。
張小元沉默片刻,將目光移向二人頭頂。
「司空軒,二十三歲,恨劍山莊風雷堂堂主,樊憐憐追求者之一,二人關系至今未曾斷絕,昨夜尚瞞著司空昊,與樊憐憐在香林山城中相會。」
張小元將目光轉向樊憐憐。
樊憐憐頭頂正飄著兩個大字。
樊憐憐:「死鬼~亂摸什麽~」
張小元:“……”
張小元端起酒杯,看向司空昊的目光不免帶了一分同情。
太慘了,老婆和弟弟當著他的面調情,他竟然毫無察覺。
可對張小元來說,這實在是絕佳的好機會。
趁著梅棱安和林易還未說完話,張小元已湊上去與司空昊搭話,一面道:“司空大哥和大嫂的感情真好呀!”
司空昊與他並不相熟,只是最初相見時,曾聽張小元介紹他是張高令的兒子,他便也只是客氣一笑,並未多言其他。
張小元滿是豔羨:“昨夜我還看見司空大哥和大嫂逛夜市,真是羨煞旁人,若我以後也能這般便好了。”
司空昊一頓:“昨夜?”
張小元不住點頭。
司空昊看向樊憐憐,重複問道:“昨夜?”
樊憐憐很是尷尬,匆匆道:“昨夜我根本不曾離開散花宮呀,小兄弟,你是不是看錯了?”
張小元天真無邪眨著眼:“我說錯了,昨夜我沒離開散花宮,可我看見司空大哥和姐姐手牽手一同回來了呀,大晚上除了去山城中逛夜市,還能去幹什麽呀?”
司空昊:“……”
樊憐憐:“……”
張小元在心中歎氣。
對不起,二位。
雖然他很不想摻和江湖中這些亂七八糟的八卦破事,也不想揭露二位家中的是非紛擾,可如今他左右觀望,能引起混亂的,暫時也只有這一件事了。
司空昊臉色陰沉看著樊憐憐,說:“我是不是該等一個解釋?”
樊憐憐萬分緊張:“這是誤會。”
張小元輕輕發出“啊”的一聲,好似突然想起來什麽一般,極小聲地嘟囔,說:“司空大哥有傷在身,可那個人看起來不像是行動不便……”
他住口了,匆匆忙忙捂著自己的嘴,端起一杯酒,以做掩飾。
司空昊重重放下酒杯,震得桌上的碗碟都跟著抖了抖,連鄰桌的人都好奇看了過來,樊憐憐緊張不已,拉著他的手,說:“你聽我解釋。”
司空軒挑眉道:“解釋什麽,有什麽需要解釋的!”
張小元:“……”
這就有點刺激了。
他原本只是想看他們家庭矛盾,好歹讓司空昊鬧出些動靜來,稍稍拖延一下時間,他可沒想到司空軒會直接站出來與司空昊對峙,這局面一下緊張了起來,張小元甚至聽見本來一直盯著梅棱安的蔣漸宇發出驚歎,而後將目光轉向司空兄弟與樊憐憐。
樊憐憐拉著司空昊的手,焦急道:“此處是梅前輩的壽誕,你們還是不要胡鬧……”
“胡鬧?”司空昊冷笑,“誰在胡鬧?”
他乾脆起身,直接向梅棱安一抱拳,說自己身體不適,不理會旁人所言,徑直轉頭走了。
眾人議論紛紛,而樊憐憐坐在原位,不知自己該不該要去追。
……
陸昭明皺起眉:“你昨晚睡得那麽早,什麽時候看到的?”
“大師兄,回去再與你解釋。”張小元匆忙站起身,“我有急事要辦。”
陸昭明不解:“急事?”
而隨著張小元的動作,樊憐憐終於決定起身去追,司空軒拽著她的手不許她離開,一片混亂中,梅棱安要說的話自然卡在喉中,訝然看著眼前的事態發展,可若只是如此,僅能延後梅棱安想說的話,是萬萬不能阻止他的。
張小元拿起酒杯,躥到柯星文身側,趁著一片混亂,拉住了柯星文,要與他喝酒。
柯星文不明所以,更不知他想要做什麽。
張小元舉起酒杯,卻壓低聲音,湊到柯星文身邊,說:“我知道你想做什麽。”
柯星文本就極為緊張,張小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他幾乎已驚得要跳起來,瞪大了雙眼看向張小元,不知張小元所知為何。
人多眼雜,張小元也不知此處有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他不敢細說,只能盡量壓低聲音,湊在柯星文耳邊:“救命之恩是恩,師恩就不是恩了嗎?”
柯星文神色已變,震驚看向張小元,問:“你怎麽知……”
張小元拉住柯星文的胳膊,示意他切莫再繼續說下去。
他側眼去看梅棱安,席中鬧劇已止,梅棱安似想再回正題,說一說自己將要金盆洗手的事。
張小元雖不知林易想要如何攪眼下的局,也不知道林易想做什麽,可以他從說書先生口中聽過的那些故事來判斷,若林易想控制住散花宮,待梅棱安決意金盆洗手之後,他必然要想辦法扶植一名他能控制得住的人成為掌門。
那人絕不會是路衍風,可梅棱安是鐵定了心要將掌門之位留給路衍風的。
張小元思來想去,覺得能將梅棱安和路衍風二人一同拖下台的,大約就只有那日夜間,柯星文和梅棱安私下閑談時所提起的那件事。
門中傳言,梅棱安與路衍風不明不白,或有些許不可告人的關系。
再加上梅棱安當年的確是以色侍人,他和前掌門之事,門中不可能無人知曉,將這兩件事串在一起,想來是足以將梅棱安與路衍風二人的名聲徹底搞壞了。
而這一切的最佳時機,顯然是在梅棱安說出自己要隱退並將掌門之位傳給路衍風後。
張小元問柯星文:“你想過結果嗎?”
柯星文:“我……”
“愧疚有什麽用?”張小元挑眉問他,“既然你知道你要愧疚,為何還要去做這種事。”
柯星文:“……”
張小元:“很多事情,錯過了,就來不及了。”
……
柯星文反握住張小元的手,也拿著酒杯,看似好像與張小元感情頗好,要與他舉杯共飲,私下卻小聲詢問:“可事到如今,我要怎麽做?”
張小元:“裝病。”
柯星文:“啊?”
張小元已經噌地轉過身,抓著柯星文的肩大喊道:“柯少俠!你怎麽了!”
柯星文:“……”
柯星文乾脆閉上眼,往後一倒,本想摔在張小元身上,好歹叫張小元扶一把他,可不想他朝後倒的位置不太對,張小元一把沒有拉住,他直接軟倒摔到了地上,後腦杓往地上一磕,疼得險些齜牙,卻也只能強行忍著。
梅棱安最關心的人便是柯星文,張小元知道,若柯星文忽然暈倒,梅棱安是絕不會還有心情去宣布什麽金盆洗手歸隱江湖的。
張小元生怕別人未曾注意,搖晃著柯星文的肩膀,大聲叫喊:“柯少俠!你醒一醒!”
他猜的沒有錯,梅棱安已急匆匆過來,抓著柯星文的手,問:“星文?你怎麽了?”
柯星文緊閉雙眼,好似真昏倒了一般,一言不發。
梅棱安驚慌不已,匆匆要為他把脈。
張小元:“……”
等等,梅棱安竟然會把脈?!
糟了。
張小元完全沒想到這一點。
梅棱安要是一把脈,柯星文裝暈的事就該暴露了。
如今裡外已圍了好幾圈人,張小元心慌不已,正不知該如何阻止梅棱安,卻見柯星文的手微微動了動,手指勾住梅棱安的手腕,在他的手腕內側輕輕觸了觸。
除了張小元外,從其他人的角度,應當是看不見柯星文的動作的,而梅棱安一頓,好似突然間便已明白了什麽,他握住柯星文的手,為柯星文把脈,神色嚴肅,說:“脈象混亂,似是有些走火入魔……我與他說過,練功切不可如此著急。”
張小元:“……”
他不信。
以梅棱安的武功高低,真的能看出什麽走火入魔嗎?
梅棱安又抬頭對眾人道:“諸位,我愛徒忽然如此,梅某或許要暫先告辭,稍後再來自罰三杯,同大家賠禮道歉。”
眾人紛紛表示理解,而梅棱安扶起柯星文,微微皺眉,看向張小元,說:“張少俠,可否來搭一把手。”
張小元急忙點頭。
他不知道柯星文那一勾手的含義,可梅棱安好像是懂了,這才特意讓他一同跟隨。
至少在今日,他將此事止住了。
張小元松了口氣。
他扶著柯星文,抬頭在人群中尋找林易的身影,隔了老遠,他便看見林易頭頂冒出的一排火字,而後他不小心正對上林易的目光,片刻,那些火字中果不其然又冒出了那句張小元極為熟悉的話。
「……火火火火火……怎麽又是王鶴年的傻徒弟!」
張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