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張小元也沒有聽明白。
這是怎麽一回事?蕭墨白在幹嘛?他在說什麽奇怪的江湖暗號嗎?
不僅張小元聽不懂, 裴君則也極疑惑地看著蕭墨白,他怕蕭墨白喝多了酒摔跟頭, 於是他跟在蕭墨白身後, 迷惑不解問:“蕭公子, 你在說什麽?”
蕭墨白很是尷尬:“沒……沒什麽,我認錯人了。”
“認錯人?”陸昭明微微皺眉, 顯然很想知道蕭墨白究竟將他認成了什麽人,“誰?”
蕭墨白:“……”
蕭墨白:“害, 這些都是我老家的順口溜,我原本以為陸少俠與我是同鄉呢。”
他滿面尷尬之色,簡直恨不得自己立即從此處消失。
張小元覺得,事情應當沒有這麽簡單。
可陸昭明信了。
陸昭明點了點頭, 答:“我不是你同鄉。”
蕭墨白:“……”
蕭墨白想要說話, 可他這一句話尚未出口,自己倒先打了一個酒嗝,他捂住自己的嘴, 勉強同眾人笑了笑,低聲道:“沒事了,我先走啦。”
可他喝了那麽多酒, 口齒都有些不清了,走路搖搖晃晃, 邁出兩步便險些要摔倒,裴君則匆忙扶助他的胳膊,心中倒著實有些說不出的無奈。
張小元莫名有些內疚。
若是真說起來, 蕭墨白落得如今這境況,多少有一分緣由,是因為他與大師兄。
他覺得蕭墨白可憐,心中難免有愧,再見蕭墨白如此落魄,忍不住小聲開口,與蕭墨白道:“蕭公子,佘家之事……你看開一些。”
蕭墨白是真喝多了酒,他連話都多了,聽張小元這麽說,他還吸了吸鼻子,道:“無……無妨,只看臉的人,本來就不得長久。”
說到此處,他忽而深深歎了口氣,許是因酒醉而心中不再設防,心中所想全部化作字跡表露在頭頂,讓張小元看了個清楚。
「可這世上又有哪個人是不看臉的。」
「都怪這該死的破系統!」
咦?
前半句張小元還明白是什麽意思,後半句他可就徹底看不懂了。
見他們都不說話,裴君則輕咳一聲,道:“既然大家遇見了,不如一同坐下來吃個飯?”
張小元不知該如何拒絕,他是真的餓了,哪怕碗裡的面已經糊了,他也還是想將碗裡的面吃完再走,於是張小元點頭答應,甚至主動將他與陸昭明的碗筷都搬了過來,同裴君則他們坐到一塊。
邢妍不知何時又消失不見了,這桌上便只剩下了他們四人。
蕭墨白仍醉醺醺地自斟自飲,見他二人過來,甚至還主動為三人斟酒,要與他們碰杯。
裴君則見他傷心至此,也算是順著他的意思,將那杯酒一飲而盡,蕭墨白便轉過了頭來看張小元與陸昭明。
張小元會喝酒,他自認酒量還算湊合,一兩杯酒算不得什麽大事,他直接喝了,而後轉頭去看陸昭明,卻見陸昭明似乎有些猶豫。
張小元這次想起……他好像還未曾見過陸昭明喝酒。
哪怕是眾人相聚,甚至是梅棱安壽誕之時,他杯裡的,也只有水與茶。
他有些無措,抬頭看了看張小元。
張小元輕咳一聲:“我大師兄不大會喝酒,我來替他吧……”
蕭墨白趴在桌上,喃喃道:“無妨……嗝……我不強迫你們的……”
他話音方落,張小元回頭,卻見陸昭明已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這酒初嘗味道寡淡,倒是後勁十足,陸昭明第一口不曾嘗出酒味來,他微微皺眉,見面店的酒杯本就極小,至多也就是一口的量,他皺一皺眉,乾脆將那杯中酒全都喝了下去。
他神色平靜冷淡,面無表情,不過撐了眨眼功夫,還是忍不住捂嘴咳嗽了起來。
蕭墨白在一旁笑:“陸……陸少俠!豪氣!好酒量!”
他醉得手都在打顫,卻仍提起酒壺,為幾人斟滿,傻乎乎笑道:“不醉不歸!”
張小元:“……”
張小元怕陸昭明第一次喝酒真的被灌醉了,他壓著聲音小聲同陸昭明說:“大師兄,你稍微抿一點,意思一下便好——”
陸昭明已將第二杯酒一飲而盡了。
他放下酒杯,才聽見張小元的話,對張小元眨了眨眼,問:“意思一下?”
張小元歎氣。
他在心中想,習武之人大多內力深厚,酒量好像也會跟著變好,至少他爹爹和阿姊都是千杯不醉的。大師兄武功那麽高,喝一兩杯酒應當不是什麽大問題,他放下心,只是同陸昭明說:“大師兄,注意些,不要喝醉了。”
裴君則不免一笑,道:“你們師兄弟的感情還真好。”
陸昭明又啜飲了一口酒,低聲道:“是甜的。”
裴君則哈哈笑道:“看來陸少俠還真有一副好酒量。”
張小元莫名有些慌。
以往大師兄吃了甜食,他也不見大師兄說出什麽“是甜的”這之類的話來啊?
蕭墨白正對著他們傻笑,說:“果酒當然是甜的嗝。”
陸昭明抬眼看了看他,忽而又開口,說:“這世上總有人不會在意外貌的。”
蕭墨白拍了拍桌:“我不相信愛情了!”
陸昭明:“那只是你還未遇見。”
蕭墨白:“我都二十好幾了,再不遇見……嗝……那還得等到什麽時候。”
陸昭明:“也許緣分未到。”
蕭墨白:“可能我這輩子都沒有緣分了吧。”
張小元:“……”
裴君則:“……”
196.
裴君則將椅子往後搬了搬,到張小元身邊,小聲道:“小元,我記得以前陸少俠沒有這麽健談!”
張小元:“……我也沒見過他這麽多話。”
他二人對視一眼,好似已然明白了。
陸昭明很可能……是有些酒意上頭了。
那才幾杯酒啊?三口有沒有?大師兄也太差勁了吧!
張小元按住陸昭明想再去拿酒杯的手,朝裴君則使一個眼色,裴君則輕咳一聲,扶住軟倒幾乎要滑倒桌子底下去的蕭墨白,道:“陸少俠,我先送蕭公子回去——”
蕭墨白一蹬腿:“我不回去!”
他不小心一腳踹到了桌腿,整張桌子跟著猛然一晃,酒壺一下歪倒在桌上,裡頭的酒倒了滿桌,順著傾斜的桌面全潑在了陸昭明的衣襟上。
那酒香濃烈,好似一瞬之間便已四散開來,陸昭明神色遲緩,好似絲毫沒有躲避的念頭,半晌方才慢吞吞放下酒杯,一手捂著自己的額頭,低聲道:“有些暈。”
張小元:“……”
邢妍從角落裡躥出,面無表情幫助裴君則將蕭墨白當做麻袋一般倒拖著離開,而張小元看陸昭明捂著自己的臉,心中擔憂,再沒有半點逛街的念頭,問:“大師兄,你還好嗎?”
陸昭明深吸了一口氣,扯了扯自己被酒打濕的前襟,喃喃道:“我要回去換件衣服。”
何止是換件衣服,張小元覺得他甚至需要洗個澡,再好好睡一覺,有什麽事,明日起來在談。
張小元乾脆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我們回去換衣服。”
陸昭明好歹沒有醉成蕭墨白那副模樣,他提劍站起身,往外走了兩步,忽而又直直折返回來,牽住張小元的手,說:“你陪我一塊回去。”
張小元:“……”
“師……師父若是看見我喝酒,會生氣的。”陸昭明碎碎念叨,“喝了酒,拿劍的手就會不穩,手都不穩了,還算……算什麽劍客。”
他的面頰已漸漸開始有些泛紅,說話也略顯得有些含混起來。
“小元,你陪我一同回去。”陸昭明喃喃道,“師父不會罵你。”
張小元萬般無奈,不住點頭,還未將那個好字說出口,陸昭明已經忽而一攬他的腰,直接躥出那面店,身姿靈巧如捕獵的貓兒一般,飛上道旁屋簷,嚇得張小元驚叫了一聲。
陸昭明語無倫次道:“這樣快一些……換了衣服,買糖葫蘆……”
張小元:“……”
現在還買什麽糖葫蘆啊!
喝了酒就別用輕功了好嗎!太危險了他真的有點害怕!
可事實不容他害怕。
陸昭明的輕功雖不如花琉雀那般好,可在江湖上顯然也是排得上名號的,他原先是半攬著張小元扯著他跑,可張小元追不上他的速度,他停頓了片刻,忽而便將張小元半抱了起來,那姿勢倒還有些像是抱小孩一般,嚇得張小元臉色蒼白,不過一刻多鍾,竟已回到了他們在佘府的房間裡。
陸昭明在院中輕巧落地,張小元萬般無言,好了,就這一抱,他的衣服也濕了大半,全是酒味了。
張小元請佘府下人幫忙準備熱水,再看陸昭明好像終於過了方才的興奮勁,他坐在桌旁揉著頭,或許是開始覺得頭疼了,張小元這才問他:“大師兄,清醒些了吧?”
陸昭明極小聲道:“……我頭疼。”
張小元:“……”
陸昭明:“師父要罰我了……”
張小元:“……”
怎麽……好像還蠻有趣。
張小元輕輕咳嗽:“大師兄,師父要罰你什麽?”
陸昭明皺眉:“練功。”
張小元不由一怔,反問:“練功?”
這算是懲罰嗎?他原以為大師兄最喜歡練功了。
陸昭明微抿唇,好似還有些委屈:“我不想練劍。”
張小元:“……”
什麽?大師兄竟然還有不想練劍的時候?
大師兄不會醉傻了吧?
張小元看陸昭明膚色泛紅,下意識伸出手,摸了摸陸昭明的額頭。
方才那一路輕功飛奔,張小元吹了一刻多鍾的冷風,他的手冰涼,貼在陸昭明略微發燙的前額上,還未有更多動作,冷不防陸昭明忽而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臉上,嘟囔著說:“好熱。”
張小元有些尷尬。
“大師兄。”張小元說,“松手啦。”
陸昭明沒有反應。
他不僅沒有松手,還如同抓住了什麽消熱解暑的冰塊一般,將自己的額頭蹭在張小元手上,那動作令張小元抑不住想起了家中的黃貓大餅,大餅向他要吃的時,也是這樣蹭著他的腿的。
張小元試圖將手抽回來:“大師兄!我還有事情要做,你快去洗一洗早些休息吧!”
他話音未落,反是被陸昭明拽得一個趔趄,險些跌倒。陸昭明多少還有些下意識的反應,他眼見張小元要摔倒,他乾脆將張小元整個人往懷中一帶,甚至略微伸腿擋住以免他撲騰到地上,好歹令張小元撲到了他身上,幾乎是半坐在他懷中,這才美滋滋重新握著張小元冰涼的手,放在自己臉側,輕輕蹭了蹭。
張小元的鼻梁撞在他肩上,疼得齜牙咧嘴,又不好同一個喝醉了的人發脾氣,他用空著的那隻手捂住鼻子,眼淚汪汪抬起頭來。
陸昭明的面容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