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此番出來逛廟會,除了看熱鬧外,張小元還有一個重要目的。
他以後可是要在鳳集縣長住的,他總得摸清山下有什麽好吃的吧!
鳳集縣內售賣糕點零嘴的店鋪可不在少數,若是一家一家吃過去,那可不知要吃到什麽時候,至少今天張小元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去試吃,也沒有那麽大的肚子能裝下所有的東西。
他在街上挑選順眼的鋪子,今日街上人多,而他不能久站,隻好請大師兄代買蜜餞,那家店外聚了許多人,多是為孫兒買零嘴的阿嬤,亦或是牽著兒女的爹娘,唯有陸昭明不倫不類擠在其中,手裡提了劍,冷冰冰板著一張臉,怎麽都和他身邊的那些人不大一樣。
他右側的大娘踮著腳尖死命向後傾著身子想要離他遠一些,左側的小娃兒也咬著糖葫蘆呆怔怔看著他不敢言語,陸昭明注意到那孩子的目光,他側眼朝那小娃兒看去,神色冰涼寡淡,竟嚇得那小娃兒朝後一退,撞到了他娘身上。
張小元哭笑不得。
他發現了,大師兄是真的不愛笑。
往好聽了說,那是為人正經不苟言笑,一看便讓人覺得靠得住,可若往不好聽說,那就是長得好看些的凶神惡煞冷面閻羅,這性子無論做什麽都是吃虧。
他目光一轉,從售賣蜜餞的店鋪轉到一旁的另一家小鋪子上——門口竹架上擺著的多是編繩瓔珞等裝飾之物,店內似乎還有玉佩與各類飾物,張小元好奇,和大師兄打過招呼,便溜進了那家店裡去。
店裡的玉飾品相一般,張小元從小跟著爹爹在店鋪裡,也認識不少爹爹生意上的朋友,玉器古玩他略懂一些,這些小店抬價買賣的門路他也知道。
他看中了一小塊雕花青玉,看質地只是中下之品,可細細看來,那好像雕的是隻貓兒,這花樣可極少見,有些有趣,他在手中輕輕掂了掂,這玉質看起來也不易碎,張小元正要問身後店夥計這青玉的價格,扭頭卻見掌櫃的頭頂飄過一行字——
「進價:三兩銀子」
掌櫃:“客官真是好眼力!這可是我們店中的鎮店之寶,小老兒看你面善,這樣吧,一百兩銀子,如何!”
張小元:“……”
進價幾字朝上翻去,換做了另一行。
「鳳集縣知名小黑店。」
張小元:“……”
張小元深吸了一口氣。
張小元:“這品相至多五兩銀子,不能再多了。”
掌櫃的一頓,訕訕笑道:“小兄弟這價砍得忒狠了一些,您看看這工藝,怎麽說也值得五十兩啊。”
張小元便也真的跟著看了看那所謂的工藝,有些粗糙,熟手要不了多久就能刻出來的玩意,他知道人家是開門做生意,多少得給人留些賺頭,便改口,說:“五兩半。”
掌櫃的還要再說:“小兄弟,要不這樣,我看你是習武之人,你的劍缺個劍穗,我再送你條劍穗,幫您穿好了,打包一共十兩,如何?”
張小元:“六兩。”
掌櫃面露為難。
張小元:“那還是五兩吧。”
他又將價格倒回去了,掌櫃的也是著急,想著能賺一分是一分,心一狠便咬牙應下了:“五兩便五兩——”
張小元對他笑:“那麻煩掌櫃的將送的劍穗也拿過來,我想將這玉佩一並串到劍穗上。”
掌櫃的:“……”
53.
張小元拎著劍穗出了店門,一時心情頗好。
恰好陸昭明買好了蜜餞,正走到店外,張小元便一拉他的胳膊,開開心心道:“大師兄,我有東西要給你!”
陸昭明略有些疑惑:“給我東西?”
張小元將那劍穗拿出來,一面道:“我剛才相中一塊玉佩,讓店夥計幫我串到了劍穗上,我看師兄你的劍穗都已褪色了——”
說到此處,他方覺得自己送禮似乎是有些突兀了。
以往他還在家中時,看中什麽有趣的小物件,便喜歡買回去送給他覺得適合的親朋好友,甚至是家中的仆婢小廝。這毛病敗家,只不過娘親向來不限制他的開銷,而他也鮮少買什麽貴重玩意,至多是幾兩銀子的小物件,爹爹與娘親便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罷。
他今日看見了那玉佩,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那掌櫃的提起劍穗,他便想起師兄那柄破破爛爛的劍。
師父還想收徒弟呢,大師兄拎著這麽一柄破劍,未免也太過敗壞師門形象了,大師兄還喜歡丟劍,不夠穩重,不像是大師兄的樣子,一丟還惹師父傷心,若是劍穗上帶了青玉,丟劍易碎,說不定大師兄便就此改正了呢!
他可忘了,他與大師兄相識未久,也不是熟知他脾性的仆婢小廝,他突然送大師兄禮物,看起來著實有些奇怪。
陸昭明已接過那劍穗,微微蹙眉,問:“你買的?”
張小元點頭:“是……小禮物,也就值五兩銀子,不貴的!”
陸昭明一頓:“五兩?”
張小元:“……”
完了。
他怎麽忘記了。
五兩銀子對他而言的確不是什麽大錢,他腰上的玉佩便值三百兩銀子,師兄的這條劍穗對他而言不過是隨手把玩的小物件,可對師門而言——
五兩銀子,那……那已是能吃兩年的米了。
張小元看著陸昭明蹙眉猶豫的神色,絞盡腦汁想著要如何讓師兄收下這劍穗,他小心翼翼地與大師兄說:“大師兄,你的劍看起來那樣破……很影響師父收徒的。”
陸昭明一怔:“影響師父收徒?”
“是啊,別人一看你的劍,便覺得我們師門淒苦貧窮,買不起米,吃不起飯,連用的劍都這麽破,哪還會有人願意入門!”張小元硬著頭皮往下說,“你若換個好些的劍穗,哪怕劍鞘是破了一些,他們也只會覺得……呃……覺得本門武學源遠流長!這劍一看便是門中傳承百年延綿數代的珍寶!”
陸昭明:“……有些道理。”
張小元:“你若佩上這劍穗,我想下一次武林大會,定會有許多人來找師父拜師的!”
陸昭明略一猶豫,果真動手去解劍上原本破舊褪色的劍穗。
張小元再一次為自己胡編瞎掰的能力拜服。
“師兄,玉石易碎,你可千萬別再亂丟劍啦。”張小元還小聲說,“你一丟師父也要傷心的。”
陸昭明正要說話,忽而聽見道旁有一人訝然開口,道:“那不是那天那個新郎官嗎?”
陸昭明:“……”
張小元:“……”
那人又說:“我看邊上那小公子怎麽那麽的像……噢!我懂了!這樣出門是方便一些!”
他與他的朋友一臉的意味深長。
……
張小元覺得,他們倆一定是誤會了。
他正猶豫著是離開此處還是趕緊解釋時,忽聽人群中有人大喊他的名字,文亭亭牽著屁墩開心朝他們招手,而屁墩兩步助跑撲向陸昭明,可算完成了它搭肩舔臉的心願。
道旁那兩人的神色更加意味深長了。
“果然是那新郎官!”那人驚詫道,“這狗……還沒吃掉啊?”
“年輕人腎氣足得很,哪需要什麽狗肉來補。”另一人笑,“可夫妻情深喏,總歸是要補的,我看這狗啊,再養幾年也不遲。”
張小元:“……”
陸昭明:“……”
文亭亭:“……”
屁墩氣勢洶洶扭過頭,對兩人齜出了尖利的犬牙。
54.
嘴碎的路人落荒而逃,而三人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氣氛詭異,一時倒無人開口說話。
半晌,屁墩再湊到陸昭明腳下,在他腿上蹭了又蹭,還不住搖著他粗重的大尾巴。
文亭亭拽著繩子,將屁墩拉得遠了一些。
她看上去非常緊張,張小元隱約覺得……她想得也許並不是什麽好事情。
文亭亭一向極好讀懂,張小元盯著她的頭頂,要不了片刻,便看見了她頭頂上串出來的幾行字。
「縣裡可沒有大夫治狗腿!屁墩!快回來!」
「離那個命硬的天煞孤星遠一點!」
張小元:“……”
……
張小元覺得,這誤會可大了。
若大師兄真是命硬,這幾日他幾乎從早到晚與大師兄呆在一塊,只怕早該被大師兄克死了。
他皺著眉,思索著要如何與文亭亭解釋。
“文捕頭。”張小元猶豫開口,“我覺得此事……可能有些誤會。”
文亭亭:“誤會?”
陸昭明還在撥弄他劍上的舊劍穗,這劍穗當初是師父纏上去的,連打了幾個死結,極不好解,他皺著眉鼓搗,一時也不曾分心去聽張小元與文亭亭交談。
“我大師兄並不是你所想的……”他一頓,覺得陸昭明還在一旁,他提起“命硬”二字顯然不好,便改口,說,“不過是巧合罷了。”
文亭亭又重複:“巧合?”
陸昭明終於解開的劍穗,可他一時手誤,那劍穗脫手落了地,他輕輕“啊”了一聲,蹲身去撿。
蜜餞鋪子外的小娃兒口中咻咻咻地玩彈弓對牆亂打一氣,他用的力道太大了,那石子崩在牆上,猛地朝他們彈射過來,正巧飛過蹲身撿劍穗的陸昭明頭頂,直朝文亭亭打過去。
文亭亭眼疾手快抬刀彈開石子,眼睜睜看著那石子啪嗒落地,滾出老遠,而後僵硬扭頭看向張小元,一臉驚恐:“巧……巧合?!”
張小元:“……”
陸昭明:“?”
完了,真的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