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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霧[無限]》第100章
“恭喜!您已完成分支任務【超載】,該任務評級:無,該任務積分:無,現在將為您跳轉至時間坐標:1456.6.25 15:30:00。”

 “請稍等。”

 “連接成功。”

 距離躍遷出發一個小時後。

 天穹第三指揮中心,傳送台上出現了兩枚銀白色膠囊艙。

 指揮中心一直密切關注數據變化的人們迅速進入忙碌狀態,以完善躍遷後的後續事項,詢檢師們則迎了上去,要替躍遷後的穿越者檢查心理狀態。

 膠囊艙門打開,宋晴嵐先一步走了出來,被工作人員圍住後,便將手中的營養液瓶遞給了後勤。

 另一枚膠囊艙艙門打開,季雨時也走了出來。

 同樣被詢檢師與工作人員圍住。

 汪部長已經回到了指揮中心,與總指揮一起隔著玻璃窗朝他們望過來。

 看到宋晴嵐,汪部長的表情十分複雜,似乎有什麽事情讓她震驚不已,而一旁的總指揮則還在對她說著什麽,讓她難以接受那麽龐大的信息。

 遙遠的記憶回籠。

 經過校準的時間給了人現實感,隔著人群,宋晴嵐很快想起來自己離開前乾的好事——當眾出櫃。

 雖然對他來說那已經是好些天的事了,可是對於原本時空的人們來說,那不過是一小時前的事,這導致這個天大的新聞目前還處於第三指揮中心內部爆炸狀態,將將傳到汪部長耳朵裡,尚未在整個天穹工作系統中傳開。

 宋晴嵐被詢檢師摁在台階上坐著,一手的袖子被挽得高高的,正在測量血壓。

 見汪部長仍看著自己,他抬起另一隻閑著的手對目瞪口呆的汪部長行了個禮,然後,隨意地扯了扯嘴角。

 這意思是:沒錯,就是你們想的那樣,我不僅彎了,還捕獲了那位我一開始看不上的、實際上出類拔萃、閃閃發光那位對象。

 真香。

 這幅匪氣的模樣,當像極了宋晴嵐正式從學員訓練營脫穎而出,成為第一位新晉隊長、得到第一枚勳章那天。

 “季顧問——”

 有人在驚呼。

 宋晴嵐神色一變,立即揮開詢檢師的手,撥開人群大步走了過去。

 人們紛紛讓道。

 只見季雨時坐在台階上背靠高台,雙眼輕闔,手擱在自己的腿上,烏黑柔順的頭髮搭在額頭,整個人呈現出完全放松的狀態。詢檢師在檢查他的脈搏,正要用手指去撥開他的眼皮。

 “別動。”宋晴嵐製止了。

 眾人不解。

 宋晴嵐蹲下身,靜靜地看了季雨時幾秒,然後說:“別吵他。”

 回到1439年,去解開了心結,去接受了難以接受的事實,去死過一次。

 然後再回到1470年的銜尾蛇任務裡,一次又一次在錯位的循環裡,用盡全力去與宋晴嵐相聚。

 早已破解過的任務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他們輕車熟路地到達第100層找到了能源控制室,季雨時在宋晴嵐數次注定走向死亡的時間線裡重生,趁悖論尚未發生之前,抓住時間差與宋晴嵐一起完成了任務。

 季雨時真的累了,這種累不是心理上的,而是身體上的。

 長達十幾年的歲月裡,他都沒這樣放肆地休息過,這次居然剛剛走出膠囊艙,就在眾人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睡了過去。

 人們再次散開,汪部長與總指揮走上了傳送台。

 汪部長緊張地問:“怎麽了這是?”

 宋晴嵐回頭,黑眸中有汪部長沒見過的情緒,竟出奇地溫和:“睡著了。”

 “那還是得先清醒清醒,稽查部那邊等著你們做報告。”總指揮道,“小季情況特殊,你們這次又是破例,做完報告後想怎麽休息都可以。”

 道理宋晴嵐都懂。

 作為一名隊長,每次躍遷後至少推遲三四個小時才能休息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他已經非常習慣了。

 但他看了看季雨時,就那樣站了起來:“您說得對,他的情況的確很特殊。經歷過那麽多,哪怕鐵人也該累了。報告那邊我先去做,這邊他睡醒了以後,你們想怎麽問都可以。”

 宋晴嵐身穿黑色作戰服,季雨時也是同樣。

 他們與出發前的穿著完全不同,汪部長本感覺到了一絲異樣,但與兩人對話後,那些異樣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好像他們出發前本就是這幅打扮。

 在沒有改變歷史的情況下,這種時空上的變化完美地了每個人的記憶。

 除了經歷過新的時間錨的兩人,沒人記得都有哪些不同。

 總指揮皺起眉頭,似乎對這個要求有些猶豫。

 汪部長已經做了決定:“可以。”

 作為一名領導,也作為一位母親,汪部長此時拿出了十二分的魄力。

 她拍板以後,旁人都不再反駁,包括明白事理的總指揮也是眉頭一松,任宋晴嵐當著眾人的面將人打橫抱起,帶去了七隊訓練場休息室。

 季雨時這一覺睡得不算太久,僅僅從下午睡到了晚上。

 他醒來後去做了報告,做報告時思路清晰,可是一回到宋晴嵐的車上,他就繼續睡了過去,沉入了黑甜的夢鄉。

 兩人要回1439年去,上級部門本打算他們完成這個願望以後就立即指派任務,但是經過他們的報告,顯露出當年盛雲的“自殺”事件涉及問題過於龐大,許多加密檔案都需要再次研究。初步探討後,上級下了決定,讓他們得到了額外的休息時間。

 也就是說,直到這件事完全處理以後,他們才會進行新的任務了。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天穹七隊將迎來真正的長假。

 路上,宋晴嵐接到了季旻越的電話:“季老師。”

 “宋隊?”季旻越一愣,“季雨時呢?”

 宋晴嵐仿佛對接對方手機來電這件事理所當然,低沉的男音在電話裡聽起來也帶了親密:“他還在睡呢,我沒有叫醒他。”

 季旻越:“……”

 他怎麽總是忽略弟弟現在有人管了的事實。

 跑車順著道路前進,深夜的江城依舊車水馬龍。

 夜風將熱空氣吹進車裡,怕季雨時不舒服,宋晴嵐的車窗留了一條縫隙,將屬於城市的嘈雜收錄。

 季雨時睡在副駕上,座位調得很低。

 霓虹燈照進車窗,斑斕卻又昏暗的燈光裡,他的側臉像是一幅畫。

 “情況怎麽樣?”季旻越似乎不知道要怎麽問才好,怕結局太過超乎意料,更怕季雨時承受不了,“你們去那一年,都看到了什麽?有沒有抓到凶手?”

 紅燈了。

 宋晴嵐抓住季雨時的一隻手,輕輕摩挲,然後道:“他沒事。等他醒了,我讓他給你回電話……他可能會回家一趟。”

 季家在季雨時的生命裡扮演了非常重要親近的角色。

 季雨時醒來,多半第一件事就是要回到季家去,他有義務、也需要將1439年發生的,困擾他十七年的一切都傾訴給家人。

 宋晴嵐這麽說,季旻越便知道了事情沒有想象中簡單。

 即便他此時再想知道真相,聽到了季雨時沒事,他便稍稍放心下來,簡單叮囑了兩句便掛了電話。

 “宋晴嵐。”季雨時卻醒了,“是我哥?”

 他睜開那雙漂亮的眼睛,陷在黑色的座椅裡,皮膚非常白皙,整個人懶洋洋的,不自覺地呈現出了慵懶姿態。

 宋晴嵐幾乎難以移開自己的眼睛。

 安靜的車廂,嘈雜的城市,與此時的季雨時一起給了他歸屬感。

 宋晴嵐:“是季老師,他想問問情況,聽到你和我在一起就放心了。”

 季雨時保持著睡覺時的姿勢沒動:“難道不是和你在一起才不放心?”

 綠燈亮起。

 宋晴嵐松開季雨時的手,放回方向盤上繼續開車:“誰說的,我看你就挺放心的,這麽大膽地睡著,也不怕我對你做點什麽。”

 “你會嗎。”季雨時眨了眨眼睛,“你偷窺我那麽久,也沒見你行動啊。”

 他說的是1439年他離開後,宋晴嵐曾經做過的那些事。

 重回銜尾蛇任務後,兩人一直處於奔波的狀態,為了讓循環中疊不得不一次一次地趕在悖論出現前與對方在一起,根本沒有時間去談論那些事。

 那些一個個的圓,那些早在兩人意識到以前就有的千絲萬縷的聯系,給了他們一種命中注定的宿命感。

 季雨時說:“我說過在酒吧盯著我看的變態,是你吧。”

 宋晴嵐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下方向盤,從季雨時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緊繃的下顎線,只聽他輕笑:“靠,這就記得了?我在那兒蹲點好幾天,就見到過你一次。”

 宋晴嵐跟了季雨時很久。

 那年季雨時二十歲,還是念大學,且獨來獨往的年紀。

 可能是對自己的性取向太過坦然,社交圈的缺乏讓他想到了去Gay吧看一看,看看與他性取向一樣的人們都在乾些什麽。

 那晚是主題假面派對,他們都帶了面具。

 季雨時一個人坐在角落點了一杯酒,拒絕了三個來搭訕的男人,然後一無所獲地離開了酒吧。

 宋晴嵐在舞池另一頭站了很久。

 隔著群魔亂舞的人群,近乎貪婪地看了季雨時四十分鍾。

 那也是他躍遷的那些時光裡,見到季雨時時間最長的一次,誰能想要,他就是季雨時印象中的那個“變態”呢。

 季雨時喉嚨短暫地哽咽,很快將眼裡的濕潤逼了回去:“因為我就隻去過一次,你是不是傻。”

 “傻。”宋晴嵐好笑,回頭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回去就被你爸逮了。”

 這也是兩人還沒討論過的話題。

 季雨時已經醒了,回去的路又還長,宋晴嵐乾脆十分可觀地把盛雲出現後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講到“所有時代意義上的天穹”雛形,再講到盛雲說季雨時的死亡不是最終結局時,季雨時坐了起來。

 他把座位調節好,喝了點水讓自己清醒,沉思了片刻:“那一場時空劫持……會不會不是我們最初以為的那樣?”

 先是天穹七隊被劫持。

 然後是為了改寫季雨時的命運,他們再次回到最初被劫持的那一刻。

 到底哪個在先,哪個在後?

 宋晴嵐也深思過這個問題,季雨時的反應在他意料中,因此對季雨時道:“一個圓,套另一個圓,完美的巧合。”

 “不。”季雨時搖了搖頭,“這不是巧合,也不是順應事情發展而發生的。”

 宋晴嵐:“怎麽講?”

 “我們以為在母系統的操作下,這一且都不分因果、沒有先後,事件的發展順序可以看做是同一個時間發生。”季雨時道,“事實上,你有沒有想過,它其實是在操縱著我們去完善這個因果?它需要一個起點,也需要一個閉環,否則它很難自洽。”

 宋晴嵐順著他的思路,輕輕地皺起了眉:“你是說,你在1439年的死亡,很可能也在原本既定發展的事件中?”

 “是,因為我的死亡才有了他深入研發時間錨的動力。”季雨時說,“如果我沒想錯的話,或許這才是我們能在超S級任務中活下來的原因,沒有時間錨,憑我們區區幾個人,根本不可能去執行銜尾蛇這樣的任務。”

 宋晴嵐眉頭緊鎖:“那麽盛雲早就知道……”

 他的語氣陡然變冷了些,其中蘊含的憤怒十分明顯。

 季雨時抓住他的胳膊,緩緩道:“我能理解他為什麽這麽做。”

 又是一個紅燈。

 宋晴嵐輕點刹車,按了自動駕駛模式。

 他轉過身,摸著季雨時的臉,幾乎是痛心疾首:“他是你父親!他作為一名父親最基本的責任就是照顧你,保護你長大,而不是什麽為了顧全大局,為了世界作出犧牲,你不是他的棋子!這不叫偉大,叫喪心病狂!”

 季雨時說:“換了我我可能也會這麽做。”

 宋晴嵐眸中怒火更甚,咬著牙:“我不會——”

 “從人類觸碰到時間的秘密開始,就已經深陷其中,身不由己了。”季雨時說,“從宏觀的意義上來說,他也是一枚棋子,他的一切選擇、一切做法都在冥冥中自有定數。”

 搞科學的人都是瘋子。

 試圖將掌控時間的人是瘋子,試圖去糾正這一切的人也是瘋子。

 季雨時永遠是思路最清晰的那個,他用臉在宋晴嵐的手上蹭了下:“換個角度想,是他改寫了這一切。”

 所以才會設置一個更大的時間錨。

 這是不幸中的萬幸,是一位身不由己的父親,能為孩子做到的最大的努力。

 宋晴嵐低下頭,將額頭抵在季雨時的額頭上。

 這一刻他痛恨盛雲,也恨季雨時這種冷靜,他寧願季雨時會哭會傷心,也不願聽見這種理智的分析。

 可是正是因為季雨時的這種冷靜,他才會無可救藥地被吸引,這才是真正的季雨時。

 宋晴嵐失了言語。

 季雨時說:“你再換個角度想。”

 宋晴嵐冷哼一聲。

 季雨時自顧自告訴他:“你想,要不是這些事,我怎麽會有貓?”

 宋晴嵐:“……”

 還搞出三個情敵。

 季雨時親了他的鼻尖一下,鄭重道:“宋晴嵐,謝謝你把貓送來我的十七歲。”

 他伸出胳膊,攬上宋晴嵐的脖子,用清冷的嗓音問:“見過十七歲的我,你有什麽感想?”

 這幾乎算得上是一種撒嬌了。

 或者說,叫做誘惑。

 宋晴嵐知道季雨時在偷換概念,也知道他在轉移話題。

 可是這一刻他偏偏吃了這一套,喉結滾了下:“感想?”

 在暴雨裡見到對方,沒看清楚就不說了。

 宋晴嵐越忍不住自己,十七歲的季雨時就越要喊他,這輩子經歷過的所有考驗都沒那一刻難。

 他沒好氣道:“我他媽都要憋壞了。”

 車子空間很大。

 但這樣的距離,兩片唇已若即若離。

 能感覺到對方灼熱的呼吸。

 在即將靠近的一刹那,季雨時退了回去,很正經地問:“所以讓季旻越非常放心的宋隊長,你現在正帶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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