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燕柳一個人在院子裡躺著,陰霾天,冷風吹著他,他卻一動不動,好像已經死了。
還有幾個小時,他就要被穿了。
感覺好不真實。
金燕柳有那麽一瞬間想,萬一冒牌貨不穿了呢?
但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很快就被對生的留戀填滿了。
他喝了很多酒,感覺有酒精麻痹自己,好受了很多。
他察覺有人進來,便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了周北楊。
他喝的有點多,也是一天一夜沒睡了,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小楊。”他叫。
周北楊本來一腔怒氣,聽到他這樣叫自己,不由得有些出神,他“嗯”了一聲,神情卻很嚴肅,低頭看著金燕柳。
金燕柳忽然伸出手來,他不知道金燕柳要幹什麽,便走近了一些。
金燕柳直接抱住了他的腿,臉龐還往他腿上蹭。
好像很愛他,很依賴他,這份愛和依戀看起來那麽真實可信。
周北楊有一時的恍惚。
金燕柳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流眼淚。
他那張臉,哭起來實在太動人,周北楊心中愛恨交織,便開口問說:“你這又是什麽意思。”
金燕柳聞言抬頭,他才發現金燕柳似乎是喝醉了。
原來是喝醉了,才會這樣。
金燕柳似乎清醒了過來,便倏地松開了他。他這一松,周北楊心裡便是一痛,眉頭戾氣上來,便蹲了下來,盯著金燕柳看。
金燕柳說:“你怎麽找到這裡來了。”
“我以前跟你說過,我的底線是什麽,你如果踩了,會怎麽樣。”周北楊問說:“你以為我這麽輕易就放過你麽?”
很好,他要的就是這種恨。
金燕柳問說:“那你還能怎麽樣。”
是啊,他還能怎麽樣。
他一腔愛恨,找不到宣泄的辦法。
金燕柳這樣對他,他卻依然深愛他,這份愛經過多年浸淫,早已經滲透他骨肉之中,如今便是剜肉剔骨,也難斷乾淨,痛是極痛,恨是極恨,卻不只是恨金燕柳,還恨自己。
他最愛的人背叛了他,他潔癖太重,身體和精神都無法接受,卻因為羈絆太深,無法放下,因此遭受反覆折磨。這罪是金燕柳給的,卻也是他自找的。
“就這樣吧,看在咱們過去多年的兄弟情分上,咱們倆就此了斷,以後就當陌路人。不要愛我,也不要恨我,因為都不值得。”
周北楊恨不能掐死他,他看著金燕柳臉上還未乾的淚痕,心都被磋磨碎了。
“不要在這裡躲著了,”周北楊說:“程飛他們,都在找你。”
金燕柳在搖椅上躺著,一動不動。
他要強忍著才能不抬起頭來,多看周北楊一眼。
他要死了,卻沒人知道,他被人穿了,都不會有人發現。
他抿了抿嘴唇,閉上了眼睛。
周北楊看著這樣冷靜無情的他,忽然鼻子一酸,眼淚湧滿眼眶。
他對金燕柳什麽都做不了,從未感覺自己如此無力。他被金燕柳傷透了心,男人的堅硬心臟碎了,他委屈的像是許多年前還未長大的那個周北楊,脆弱且軟弱。
他負氣轉身就走,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金燕柳終於還是睜開眼睛,扭頭朝他看了一眼。
他只看到晃蕩的院門,卻沒有看到周北楊的背影。
可恨也罷,愚蠢也罷,雜亂無章,反反覆複,終於都要結束了。
周北楊走了以後,柳葉落從綠化叢後頭探出頭來。
他跟蹤金燕柳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視頻爆出來以後,他其實一點快樂都沒感受到,反而惴惴不安,老覺得這裡頭有內情,可能會出事。
金燕柳為什麽要自爆啊,為什麽要自毀人生,他實在搞不懂,越想越覺得詭異。
金燕柳,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二代,天賦神顏,出道即爆紅,口碑人氣在娛樂圈都無出其右,才二十四歲,就已經取得這樣的成就。這樣的人,實在沒有自毀的理由。
金燕柳就是一個謎,吸引著他一探究竟。
他從秋明山一路跟過來,已經在這個江邊的別墅邊守了一天一夜了。
金燕柳沒睡覺,他也沒睡覺,金燕柳沒吃飯,他也沒吃飯。
金燕柳那麽在搖椅上躺著,也不嫌冷。
他心裡有個不好的預感,他覺得金燕柳是不是要自殺。
好可怕。
如果金燕柳要自殺,那他搞這一出,豈不是自己也跟著背上了人命。
肯定很多人都會認為是他的爆料,逼死了金燕柳。
柳葉落冷的直抖。
今天太冷了,手機上的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有大雪。
周北楊開到半路,就停下來了,他趴在方向盤上,腦子裡不斷浮現的,一直都是金燕柳抱著自己的腿,默默流淚的樣子。
他和他從十來歲就相識,兩人一起長大,他該知道金燕柳是怎樣的人。
是那段視頻摧毀了他的理智,他過度的佔有欲和嫉妒心,蒙住了他的雙眼。
愛也是一把雙刃劍。
他立馬調轉車頭,順著原路返回。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金燕柳坐了起來,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
《輪番寵愛》裡說,他是失足落水才被穿的,在一個下雪天,那麽冷的天氣,失足掉進江水裡,的確很容易死。
他回到房間裡,貼身穿了周北楊的內褲和襯衫,然後穿上厚厚的羽絨服,出了門。
出門的時候,他發現外頭竟然真的下雪了。
和《輪番寵愛》裡描述的是一樣的。
他出了門,到了江邊的公園裡,下雪了,公園裡比平時多了好些人,小孩子們在興奮地尖叫,情侶們依偎在一起,還有老人在牽著小狗散步。
“叮咚”一聲,小愛上線。
小愛上線了以後,很久都沒有說話。
“你來啦。”金燕柳主動打招呼。
小愛說:“親親,要跟您說再見了。”
金燕柳問說:“你不知道我會去哪裡麽?”
“不知道。”小愛說:“可能會到另一個世界去吧,就像是交換身體那樣。”
“對方好看麽?帥不帥?”
“肯定沒有你好看。”小愛說。
“好吧,再見了,小愛。”
小愛說:“對不起,沒能幫到你。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
忽然有一對情侶朝他跑了過來,女孩子很興奮又很緊張地看著他,踮了一下腳,扶著男朋友的胳膊,問說:“你是……金燕柳麽?”
金燕柳微微一笑:“要合影麽?”
女孩子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真的是你,要要要!”
她立馬掏出手機來,讓男朋友給他們拍照,自己則走到金燕柳身邊,激動地說:“我可喜歡看你的《入魔》了,好好看!”
金燕柳從她身上看到了柳葉粉的影子,那群那麽愛他的女孩子,不知道有多少已經脫粉,轉愛為恨,又有多少堅持了下來,卻成為了冒牌貨最忠誠的粉絲。
他的一切,包括身體,都將成為冒牌貨的。
他微笑著立在女孩子身邊,拍了一張合照,立馬又有幾個年輕人跑過來了,有男生有女生,現實生活裡看到大明星,大家總是很激動,就連一個抱著狗的老奶奶都過來跟他合影。他問老奶奶:“您認識我麽?”
老奶奶很誠實地說:“不認識,可你不是大明星麽?”
老奶奶笑著說。
金燕柳笑了笑,心想,這是他在這世上留下的最後一張照片了呢。
這些人裡頭,有很多肯定已經吃到了他和趙斯禮的瓜,但是沒有人表現出來,他對他們而言,依舊是難得一見的大明星。他們見到他,只有興奮,崇拜,他的存在,便足以讓他們尖叫。
拍完照,金燕柳就戴上了羽絨服的帽子,一個人朝橋上走。
走到大橋中間的時候,他停下來,掏出手機。
手機一開機,鋪天蓋地的消息傳過來,手機受不住,死機了好幾次,他很耐心地重啟了幾次。
他看到了周泓等人的未接來電還有短信,尤其是程飛和肖胖子的最多,都很焦急的樣子。
他甚至看到了趙斯禮和言徽華,陸曜他們的信息,但是他都沒點開看。
他準備發個微博。
他趴在大橋欄杆上,冒著寒風打了一段話。
柳葉落戴著口罩和帽子,遠遠地看著他。
他攥緊了手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
他怕金燕柳會跳江,又覺得他沒有跳的理由。
金燕柳哪是那麽脆弱的人,就算在娛樂圈混不下去,他依舊是天之驕子,哪裡能到自殺那一步。
一輛車停在別墅跟前,周北楊從車裡下來,在門口停留了一會。
雪花落滿他的黑色長大衣,他抬腳進了院子,卻發現金燕柳已經不在搖椅上躺著了。
房門並沒有鎖,他推門進去,裡頭暖氣未開,家具都用白布蓋著,落了許多灰塵,地板上只有客廳有些雜亂的腳印,金燕柳的行李箱,凌亂地躺在地上,旁邊是剛從金燕柳身上脫下的衣服。
他忽然有一種很急促的傷感,他從院子裡跑出來,漫天大雪迎面撲來,他朝四處眺望,卻看不見金燕柳的身影。
他其實早該知道的,金燕柳那麽反常。
他喘著氣,朝著江邊跑。
金燕柳用手機打了一段給粉絲的話,大意就是感謝粉絲們這些年的支持。
寫完了,又覺得沒意思,直接將手機扔進了江水裡面。
他的臉瞬間變得扭曲又陰沉,他扭頭朝周圍看了看,有幾個人一直在拿著手機偷拍他。
金燕柳突發奇想,想嚇嚇他們。
他就朝他們招了一下手,然後爬上欄杆,直接就跳進江裡去了。
不過是一兩秒鍾之間的事,周圍的人都來不及驚呼。
他跳的很乾脆。
柳葉落腿一軟,直接坐到了地上,嘴巴張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有人跳江了,來人啊,有人跳江了!”立馬就有人喊。
一群人開始朝大橋上聚集,周北楊一邊跑一邊問說:“發生什麽事了?”
一個抱著狗的老太太很驚惶地說:“聽他們說,有個大明星,跳江了!”
周北楊猛地朝大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