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宋浮檀的車前, 竇春庭就輕車熟路地想上去,“咦, 哥, 開一下門啊。”
宋浮檀:“你去打車。”
竇春庭難以置信:“為什麽!”他回頭告狀,“媽,姑姑, 我哥不送我——”
只見宋綺雲等人迅速鑽進各自的車,一腳油門就開走了。
竇春庭:“……”
竇春庭:“不能夠吧,哥,蘭菏第一次見,你都送了, 就不能送一下你弟弟?難道我都比不上他嗎?”他轉頭對蘭菏道,“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
比?你拿什麽和蘭菏比??
宋浮檀冷冷道:“你打車去。”
還是蘭菏覺得不太好了, 竇春庭說得對, 送他不送表弟怪怪的吧,勸說了兩句,宋浮檀這才把他放上去。
蘭菏打開後備箱塞箱子,又對遠遠站著的依萍抬了抬下巴, 依萍才磨磨蹭蹭過來,鑽了進去。
竇春庭已經上後座了, “謝謝哥。”
竇春庭報了地址, 他要去朋友那玩兒,看蘭菏放好箱子了,想起都是蘭菏相助他才能上車, 又熱情招呼蘭菏也到後座來,還幫他打開門,“來來,往這邊上。”
宋浮檀:“……”
蘭菏坐到他旁邊,“謝謝弟弟。”
竇春庭覺得挺好玩的,說實話,平時也有人衝著他爸或者舅舅跟他套近乎,有些油膩得讓他很反感。蘭菏這就喊上弟弟了,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反感,甚至有點意思。
竇春庭琢磨了一下,可能不止是蘭菏的神色很坦然,也因為他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哥先對蘭菏另眼相看,導致他怎麽看蘭菏,也都透著高人氣息吧。他對表哥的眼光,還是特別相信的。
“不客氣。你家住在哪兒啊,不然先送你吧,我不急的。”竇春庭笑嘻嘻地道。
“沒事,你近一些嘛。”蘭菏不好意思地道,其實就是想和小宋聊聊天。
“謝謝蘭菏哥。”竇春庭還喊上哥了,而且十分話癆地抓著蘭菏聊天,“你跟余總吃飯,他們是不是又給你們講鬼故事了,什麽凶宅、公主墳之類的,等等,這是在星霜,那說的是郡王府的鬼故事吧?嚇到你們沒?”
看來余總這點套路別人都摸清楚了,但別說,他講的是真好,蘭菏微笑著道:“對啊,不過沒嚇到我,我相信世上沒有什麽鬼神,而且不都說,人心比鬼神可怕多了。”
竇春庭唏噓道:“前面不論,後半句我還是認同的,人心有時候比鬼神更可怕。”
宋浮檀:“……”
依萍:“…………”
……可不是麽,人心比鬼神可怕,尤其是蘭菏的心。
“不過呢……”竇春庭瞟了表哥一眼,當然,表哥身上的事他是不敢亂說的,只是道,“郡王府我以前也偷偷晚上溜進去過,我初中就在它那一部分改建的學校上的,晚自習後和同學翻牆進去,給我嚇得啊,真有女鬼在裡面哭。”
蘭菏微微一笑:“可能是工作人員還沒下班,你看到本人了嗎?”
竇春庭:“沒有,但是後來我找的大師也說是。”
蘭菏笑而不語。
竇春庭心想,別看你現在不信,跟我哥待久了,肯定也會信的!
他頗覺挫敗地繼續道:“那你聽說了最近京城的靈異怪聞了嗎?傳得沸沸揚揚。”
蘭菏自然表示不知道。
“就是說京城有個警局也鬧鬼,一直有鬼哭聲傳來,可多人聽到了,最近往那邊走的人都少了!你搜搜,網上還有帖子,那邊的家屬也爆料了。”
蘭菏更覺得可笑了:“怎麽可能啊,真有鬼還敢進警局?網上謠傳的吧,還有人傳余總家logo是被做法偷走的呢,你信嗎?”
竇春庭:“……”
宋浮檀:“…………”
但是,蘭菏前半句確實是真心的。警局那麽正氣十足的地方,怎麽可能有鬼能進去。現在的靈異故事,編得是越來越不走心了。
“倒也不是進去啊,是警局外頭的哭聲。”竇春庭摳了摳臉,這個他也沒有親身驗證,所以說起來底氣沒有那麽足,“反正我有個哥們兒晚上路過那邊,停車抽煙時,是說聽到哭聲了,但又看不到人。不過,也就是哭,別的……”
“到了,下去。”宋浮檀一刹車,終於冷冷吐出了四個字。
“這麽快?!”竇春庭心說這什麽車速時,門已經開了,隻好灰溜溜地下去了,“再見啊,哥哥。”
蘭菏也揮揮手。
看他們的車離開了,竇春庭才低頭一搜蘭菏的資料,雖然是透明,公司也是放了些稿子和信息在網上的。
“嘿,這不比我還小幾個月麽!吃虧了啊!”竇春庭道,“下次得說說,只要他沒改年齡……”
……
“哈哈,你弟還挺天真的。”蘭菏笑道,“就是怎麽連這種鬼故事也信啊,你那些事他都不知道的嗎?”
“知道一些而已,不是特別清楚,畢竟常人沒事不要接觸這些。”宋浮檀道。而且他離魂後的經歷,也不會和家人說。
“行吧,說到警局,咱們也先去警局吧,清溪路上那個,你開個導航。”蘭菏道,“我要把金門坎兒交公,順便借點兒紙——依萍你要不要坐到前面來?”
宋浮檀這車型後頭是一體的,只不過有個蓋,只聽依萍的聲音幽幽傳來:“不了……”
蘭菏解釋道:“它膽子特別小,估計是覺得前面人太多。”
宋浮檀:“??”
人……多嗎?
要不是他們兩人都能看到鬼,宋浮檀都要以為這是個鬼故事了,類似於對只有一個人的電梯裡說“人”太多我就不上了。
“我是打算接依萍做保家仙啦,就當養刺蝟了……”蘭菏隱隱有點興奮,他還是第一次和家人以外的人坦誠自己的事,這樣說起陰間的事,讓他有些別樣的感覺,但沒有最初以為會有的忐忑。
“我姥爺以前也養過刺蝟,還有飼養箱,需要嗎?”宋浮檀也覺得這種氛圍很舒服。
依萍弱弱道:“是要財神樓……我族裡前輩說,最好的財神樓,是磚瓦木料的,非常精細,跟你們人住的院子……哦有些人住的院子一樣。”
他已經知道不是人人都能住大院子了。
蘭菏:“……什麽有些人,有錢人!”
“哦,有錢人。”依萍道,“要兩層高,還得開門洞,刻上神位,常年燒香。”其實依萍也沒住過,隻按照聽來的,細細說一遍。
蘭菏的神情漸漸有點憂鬱了,答應依萍的事當然要做,但他有些發難,門外也搭不了,會擋住消防通道。那砌在家裡麽,陽台?房東不一定讓,那不砌嚴實了?
該怎麽搞這個財神樓呢……
宋浮檀往後瞥了一眼,淡淡道:“那種財神樓聽起來有些年頭了,飼養箱說是箱,其實是刺蝟別墅,能保溫,環保PVC材質讓居住環境更乾淨,亞克力玻璃方便看管香火。”他想想這刺蝟的習性,又道,“透風孔上還有金屬網,防止別人想從那裡騷擾你。”
依萍坐起來了:“哦?聽起來有點富貴……”
蘭菏也回過神了:“富貴,很富貴!”
他可真是一下被限制了思維啊,因為依萍老說四合院。
時代在發展,磚瓦財神樓其實是當年的標準了。就像人現在,住磚瓦房的也少了啊。
那種財神樓他們喜歡,是因為在當年住起來奢華,其實放現在真不算什麽了,連保暖功能都沒有。其實沒必要蓋磚瓦的,可以選擇更舒適的刺蝟。估計還不貴,就是宋浮檀那兒沒現成的,也能上網買一個。
果然,依萍也心動了。
蘭菏向宋浮檀投去一個感謝的眼神。
宋浮檀被他濕漉漉的暖褐色眼睛一看,手也捏了下方向盤,覺得心臟一緊。
邊暢聊依萍的豪宅,車也開到了清溪路,蘭菏讓宋浮檀在還有段距離的地方停下來,從依萍手裡把金門坎兒接過來:“我離魂過去他們宿舍。”
這條路也不是什麽主乾道,路上車輛不多,稀稀拉拉,不時往來,也不會停下來。這個點,警局也早就下班了,一片黑暗。
蘭菏還未離魂呢,這車方停下來,他就聽到了若有似無幽怨的哭泣聲。
若隱若現,帶著森森鬼氣,在黑夜的街道上飄蕩,一聲長一聲短,聽得人心都要揪起來了。
宋浮檀回頭,和蘭菏對視了一眼。
竇春庭居然沒胡扯,警局前還真的有鬼??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蘭菏警惕地道:“你小心一點,說不定是衝著你來的,我去看看。”
相比起有鬼在警局外鬧騰,蘭菏更願意相信是衝著宋浮檀來的,他不就這體質嘛。
蘭菏把口罩戴上,還畫了一道咒,才離魂而出。
宋浮檀親眼目睹他的魂魄從身體中出來,還不好意思地對自己笑了一下,大約這是蘭菏頭一次當著知情人的面離魂。
蘭菏從窗戶鑽了出去,往警局那邊飄。
他出去後,車內幾乎同時響起了兩聲歎息。
宋浮檀:笑起來羞澀中帶著清甜……
白五:那鬼慘了。
……
蘭菏到了警局近前,還真看到了鬼影,就團在牆邊,大晚上發出嗚嗚鬼哭,讓人頭皮都要發麻了。
蘭菏過去警惕地道:“哎——”
那鬼一抬頭,脖子上有個很大的包,一看到蘭菏,幽怨的神情便漸漸興奮:“來老爺!來老爺是你!天啊,我以為再也等不到你了!!”
蘭菏:“??”
等等,這個鬼不是……
這鬼站了起來,一下露出了背上的羅鍋,還有手上的紙索,含淚道:“來老爺,我到底還要蹲多久局子啊,我一直好好表現,等你派人視察。警局外面好恐怖啊,經常有惡人和警察來往,我每天都嚇到哭。”
蘭菏:“………………”
靠,想起來了,這是之前他上紙公交抓的那羅鍋鬼,把他給捆警局外面反省了,還說抽空來放了他。結果一忙就是兩個月,根本沒時間。
他就說警局外面哪來的鬼,原來是他拴這兒的那個……所以,所謂京城新靈異怪談是他無意中造成的?!
幸好他快樂紙用得快,今天又來找王粒粒補貨了……
蘭菏心虛地道:“這,這不是來了!特意來看你有沒有反省,現在知道怕了吧?以後還敢不敢了?”
羅鍋鬼擦了擦眼淚:“再也不敢了,肯定好好做鬼。”
鬼也怕惡人,進局子的那些他都怕死了,警察一瞪眼他也怕死了,這種日子終於可以結束了。老天啊,以後他再也不要做壞事了,萬一再被來老爺抓住,不敢想。
他們鬼不需要頓頓吃,也不需要呼呼大睡,但這種精神上的折磨太可怕了。
蘭菏把他的紙索給解開了,“走吧走吧。”
羅鍋鬼又拜了兩下,才忙不迭飄了。
蘭菏看他身影都不見了,這才進了宿舍。
……
王粒粒再次夢到了他的搭檔!
一見到他,王粒粒就道:“上次的案子後續你看了嗎?我找到失主了哦。”
“嗯嗯,我知道交給你肯定沒問題的。”蘭菏說道,“這次呢,還有件事要請你幫忙,也是找失主。”
王粒粒一聽,隻當和前兩次一樣,說道:“行啊。”
蘭菏就捧出一物來,王粒粒一看,是塊三寸五尺高、六尺長、一尺厚的黃漆門檻,看著十分老舊,中間刻著“金門限”三個字,左邊刻著“艮獄龍德宮”,右邊刻著“工匠人燕用金鑄”,用的是小篆。
……大案,這是大案!
王粒粒對小篆其實沒什麽研究,他之所以知道上面寫的什麽,是因為這段時間京城有件文物失竊的案子,可能涉及到跨國盜竊,也是市局那邊十分重視的,照片內部都有!
這案子說來也有段時間了,但偏偏一點線索也沒有,他影影綽綽聽到些內幕,盜竊方采取的科技實在太先進了,以他們目前的技術,根本勘查不到任何痕跡。就好像,就好像金門坎兒金門墩兒真是憑空消失一般。坊間也在流傳此事,甚至說什麽是國際大盜偷的,引起為奇。
現在,它就出現在了蘭菏手裡。
王粒粒呼吸都錯亂了一拍,“怎麽會在你這兒,還有個金門墩兒和金老鼠呢?”
“只找回來一半,先送來,委托你還給失主,我聽說他報案了,你應該能轉達吧?”蘭菏問道。
“可以,這可是掛了號的大案,奇案。”王粒粒說著,忽然明白了什麽,“它憑空消失,不會是因為,根本不是人偷的吧?”
所以,才會有陰間的同行來找?而且他們怎麽也查不到痕跡?
所謂的憑空消失,根本不是憑空,而是大家看不到的生物!
“你清楚就行,那位失主心裡應該也清楚。”蘭菏說道。他聽說過,那本就是京城吃陰間飯那些法師先生推動的。
“失主也清楚?”王粒粒喃喃道,“那我對上級該怎麽匯報啊,我能說是你給我的嗎?”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可是這麽一樣文物,又不是什麽墓碑、紙扎之類可以糊弄過去的。
“你可以說,但不一定有人信,或許失主會配合你給出一個好理由。”蘭菏道,把金門坎兒交給了他。
不管怎麽樣,這可是金門坎兒,王粒粒小時候也是聽過那順口溜的,而且能交給他,可見對他人品的信任,他昂首挺胸接過,還給蘭菏敬了個禮,“放心,搭檔,不會讓你失望的!”
“謝謝……嗯?”蘭菏反應過來,“搭檔?”
王粒粒:“……”
哎呀,不小心說出心裡話了,王粒粒訕訕道:“這個,我覺得,咱們跨界合作,陰陽警察……都一起合作了三個案子,也算是搭檔了吧。”
蘭菏忍俊不禁:“算吧。那搭檔,可以再借點紙吧?”
王粒粒想到後勤那邊疑惑、不善的目光,咬牙道:“當然!”
他瘋狂去領辦公用品,領到大家都懷疑他是不是拿筆記本糊牆了,這段時間用的少,剛好一點,估計又要被懷疑了。
蘭菏把紙都給撕走了。
而王粒粒一驚醒,就覺得胸口重重的,睜眼一看,正是一塊黃漆門檻壓在這兒。他不敢有片刻耽擱,趕緊爬起來打電話。
“好了,已經給他了。應該沒什麽問題。”蘭菏看王粒粒十分慎重,對他也很放心,這個“搭檔”很有乾勁啊。
“那我送你回去。”宋浮檀又把車發動了,“鬼哭是怎麽回事呢?”
蘭菏:“……”
蘭菏:“誤會一場啊,之前我去覺慧寺找你的路上,抓到一偷東西的鬼,順手就栓這兒了,結果他因為害怕進出的惡人和警察,每天都哭……”
他說著說著,聲音也變小了。
宋浮檀也帶上了笑意,安慰道:“該抓的。陰間不是法外之地。”
“對,也知善惡須有報,不怕官刑怕鬼誅!”蘭菏一想,“哎呀,忘了威脅他不準出去胡說了。不會在外頭傳謠吧!你不知道,之前我們去陰曹地府那一遭,都成我大鬧地府了。”
宋浮檀看他一眼,這倒也不算傳謠吧……
這時候,依萍的聲音忽然弱弱傳來:“到前面能不能停一下,我想捎個信給我同族長輩。我還沒告訴他們,我找到供奉了。”
前面是個開放的公園,依萍寫了信,下去找了隻松鼠傳信。
蘭菏見他走了,又趕緊把那隻狐狸可能的來歷說了一遍,“我覺得她是胡四,應該八九不離十了,狐狸報復心很強,你還是要小心著點……那念珠真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宋浮檀肯定地道:“不會了。”
車開到了蘭菏所住的小區門口。
蘭菏:“到了,就是這兒。”
宋浮檀語調似乎帶著若有似無的歎息。
從蘭菏的角度,只能看到後視鏡中,他垂下的眼眸:“嗯,到了。”
“……嗯,謝謝,今晚我還要收拾行李,明天來我家坐坐吧。”蘭菏道,看宋浮檀回頭,他又呐呐補充,“還沒怎麽見過活著的你。”
宋浮檀心情一時輕快了,“好的,我明天帶著飼養箱來。”
蘭菏下車,宋浮檀也出來幫他把行李提下來。
“那再見了。”蘭菏接過行李,又伸出手,笑著道,“對了……很高興認識你。”
宋浮檀也伸出右手,握住他溫熱柔軟的手。這也是他們第一次活著觸碰到彼此,比起他因為時常離魂而較低的體溫,蘭菏溫暖無比。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
“這就是我住……租的地方了。”蘭菏拖著行李進電梯,“都跟你長輩們都說好了吧,我家真不大。”
四合院什麽的,這輩子也不一定能住上。
依萍幽幽道:“算了,現在會供奉家仙的人也少了……只要有地方住,有幾根香吃就算了,我沒有別的要求,香不要太劣質就行。”
蘭菏:“……………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