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滿月時,葉舒身體徹底恢復如常, 甚至比先前還胖了些。
晉望本人不在京都, 但也沒錯過炫耀自己兒子的機會。國君陛下在小皇子滿月當日下令,京都城內設宴三日,各地百姓減免賦稅, 大赦天下, 共慶盛事。
至於一家三口, 則是在行宮過了個安安靜靜的滿月宴。
“……我覺得這個就不錯, 等等,還是這個吧。”葉舒眉宇緊蹙,視線落在面前的宣紙上,神態嚴肅得仿佛在商討什麽大事。
晉望的神情同樣有些凝重, 抬手在宣紙上一指:“不然這個?”
葉舒搖頭:“不好, 我再想想。”
抱著娃在旁靜候小半時辰的高進:“……”
雖然給小皇子賜名是件十分重要的事,但他就不明白了,需要考慮這麽久麽?
高進忍了又忍, 終於小聲提醒道:“陛下, 晚膳已經……”
那二人不約而同扭頭:“你先別吵。”
高進:“……”
高進無辜地低下頭, 與懷中的小團子對視。後者那雙烏黑明亮的眸子一眯,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葉舒指著宣紙上一個名字, 語氣十分嚴肅:“我明白你的意思, 這個字寓意的確不錯,但我決不允許我兒子叫晉江,別問我為什麽。”
“……”晉望明顯還想與他爭論一下, 但見葉舒認真的神情,隻得放棄,“那你說選哪個?”
葉舒:“我選不出才問你的。”
從這兩人把自小跟在身邊的小狗叫阿旺就能看出,兩人在取名上沒有絲毫天賦。從孩子出生到現在,足足過去了一個月,兩人直到今天也沒把名字定下來。
晉望思索片刻,將寫滿名字宣紙往桌上一攤,又起身把昏昏欲睡的崽抱過來:“讓葉兒自己挑吧。”
葉舒:“……”
葉舒哭笑不得:“人家孩子都是抓周,你家兒子抓名字,你這樣也太敷衍了。”
晉望淡淡睨他一眼:“你能決定下來?”
“……”葉舒道,“也沒什麽不好,想叫什麽自己決定,男人就要學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忽然被賦予了重大責任的崽:“……”
晉望抱著小崽子坐下,小崽子胖乎乎的雙手朝葉舒伸過去,想要爹爹抱。
晉望攔住他,指節敲了敲桌上的宣紙:“先挑一個。”
小崽子不滿地一皺眉,朝晉望做了個鬼臉。
“……”
這小崽子向來比較黏葉舒。
葉舒忍著笑把小葉子接過來,『揉』了『揉』小腦袋:“小葉子乖,先挑一個。”
小葉子似乎明白了葉舒的意思,咯咯笑起來。
葉舒舉起宣紙,放在小葉子面前。
小葉子兩隻小手在半空揮舞著。
這宣紙上寫了十余個名字,都是葉舒和晉望花費一個月時間精心挑選出的。二人對視一眼,屏息凝神,莫名有些緊張。
片刻後,小崽子啪嗒一下按在宣紙上。
是一個“昭”字。
“昭,日明也。倬彼雲漢,昭回於天。”晉望道,“不錯的名字。”
葉舒松了口氣:“幸好不是禁止,敬業,禁欲這種名字,否則小葉子長大會偷偷罵我們的。”
說著,他惱怒地瞪了眼晉望:“都怪你,晉姓也太難取名了。”
晉乃長麓國姓,還沒人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周遭的內侍都倒吸一口涼氣,卻見國君陛下並不惱怒,笑著將人摟進懷裡。
晉望道:“我說過,孩子也可以隨你姓。”
“這哪兒行啊。”葉舒專心玩懷裡的小崽兒,頭也不抬,“不合禮數。”
長麓人最在意規矩禮節,晉望為了葉舒已經破壞了許多規矩,他不想總讓這人為他犧牲。
何況,孩子隨誰姓都一樣,他並不在意這個。
“隨你吧。”晉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再堅持。
晉望道:“那便定下了,姓晉,單名一個昭字。”
國君陛下金口一開,身旁立即有專人記錄下皇子名諱。
晉望則是將寫滿名字的宣紙疊好,小心放入一個木盒中。
葉舒問:“你還留著這個做什麽?”
晉望故意掃了一眼葉舒,悠悠道:“說不定以後還能用上。”
葉舒:“咳咳!”
“當……當著孩子的面胡說什麽,吃飯吃飯。”葉舒耳根微微紅了,抱起小葉子就往外走,步履稍有些倉促。
晉望輕笑一聲。
孩子都生了,還是這麽不經逗。
他吩咐內侍傳膳,與葉舒在桌前落座。葉舒有一搭沒一搭把玩著崽子的小腳丫,但顯然已經有些心不在焉。
晉望偏頭注視著葉舒,忽然伸手在葉舒手背虛握一下。
後者觸電般收回手。
晉望眉梢一挑:“不讓碰?”
“不……不是。”葉舒神情不太自然,輕輕抿了下唇。
懷孕後期不能行房事,加上生產後休息的這一月,他們已經過了快有三四月禁欲生活。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葉舒就免不了胡思『亂』想。
對晉望的依賴像是某種刻入骨髓的本能,根本無法抵禦。
晉望沒有回答。
他一隻手支著下巴,另一隻手繞到葉舒身後,輕輕將人往懷裡帶了帶。掌心隔著單薄的衣衫摩挲幾下,滾燙的熱度毫無保留傳遞至肌膚上,那小片肌理幾乎熱得快燒起來。
葉舒掙動一下:“小葉子在這兒呢。”
“我又不做什麽。”晉望故意笑了笑,“還是說,葉相希望孤做些什麽?”
葉舒:“……”
內侍一盤一盤將晚膳上桌,晉望不動聲『色』朝葉舒耳旁傾身過去,輕聲道:“晚上幫你弄一下?放心,不碰你,就弄弄前面。”
葉舒手一抖,險些摔掉手中的碗碟。
這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要臉,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葉舒耳根通紅,晉望越看他這樣便越喜歡,故意追問:“要不要,你不想嗎?”
“……”
晉望:“到底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葉舒咬咬牙,艱難地從齒縫中吐出一個字:“……要。”
晉望不動聲『色』:“聽不到。”
狗!皇!帝!
葉舒在心中無聲地罵了一句,狠狠道:“要!”
晉望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葉舒羞惱地瞪他一眼,晉望安撫『揉』了『揉』對方的腦袋,掌心微微施力,將葉舒摟過來。
二人距離越來越近,忽然,二人不約而同停下來。
二人同時低頭看過去,被葉舒圈在懷裡的小崽子仰著頭,一雙明亮的眼睛盯著二人,腦袋微微歪了歪,像是有些疑『惑』。
晉望:“……”
葉舒:“……”
晉望果斷伸手將小葉子眼睛蒙住,認真道:“這個你不許看。”
隨即飛快湊上來,在葉舒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短而深入的吻一觸即分,快得叫人還來不及反應。
葉舒下意識看向晉望,後者朝他一眨眼,無聲地做了個口型:“夜裡繼續。”
葉舒收回目光,臉到脖子都紅透了。
晚膳擺好上桌,二人剛要開動,忽然有內侍前來通稟,有人在行宮外求見。
國君陛下在行宮的消息並不是秘密,不過能接近此地的人少之又少。
葉舒掃了眼內侍呈上來的信物,淡淡吩咐:“讓他進來吧。”
這信物獨一無二,現在在誰手裡,他最清楚不過。
大燕二皇子,鬱衍。
葉舒磨了下牙,冷笑道:“我正愁沒法報仇,他竟還送上門來了。”
正要進屋的鬱衍:“阿嚏!”
鬱衍換了身平民妝扮,腰間別著一支玉簫,看上去頗有些富商人家俊秀公子的模樣。
他走進大殿,朝二人行禮:“在下見過國君陛下,葉相大人。”
葉舒冷哼一聲,沒理他。
晉望倒對他沒什麽意見,相反,他還有些感謝這人。
多虧了鬱衍臨走前留下的那些小玩具,晉望靠那箱東西研究出了許多過去從沒想過的玩法,讓國君與丞相的夜間生活更加豐富。
可謂是大功一件。
當然,這話決不可當著葉舒的面說。
晉望屏退兩側,淡聲問:“二皇子怎麽會來這裡?”
“偷偷來的,一會兒就走。”鬱衍視線直往葉舒懷中的小崽子身上瞟,取出一枚小小的銀製長命鎖,“這不是特意來看看我小侄兒嗎?緊趕慢趕,總算沒錯過滿月宴。”
葉舒聽他這麽說,神態緩和了些,低哼道:“何止是沒錯過,我看你就是來蹭飯的。”
“那便恭敬不如從命。”鬱衍嘿嘿一笑,毫不客氣上了桌,招呼人給他添副碗筷。
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鬱衍喜歡小葉子喜歡得不得了,抱起來就舍不得放下。先是長命鎖,又是扳指玉佩,只要小葉子多看兩眼,立馬摘下來送給他。
葉舒心裡那點怨氣,也徹底隨著滿月宴結束消散了。
夜『色』已深,晉望先去哄小葉子睡覺,葉舒送鬱衍出門。
二皇子殿下走幾步便回望一次寢殿方向,渾身上下寫滿了不想走。
葉舒冷哼一聲:“這麽喜歡自己生一個去,別總惦記我兒子。”
“我才不生,讓別人給我生還差不多。”鬱衍也跟著一哼,酸溜溜道,“等本殿下以後登基為帝,自然妻妾成群,生一堆崽子天天玩。”
他說著,又攬住葉舒肩膀:“怎麽樣,要不要將你家小葉子嫁到我們大燕來,虧待不了他。”
“滾蛋。”葉舒把人推開,笑罵道,“小葉子是乾君坤君還不知道,你怎麽不把你兒子嫁過來。”
鬱衍悠悠歎了口氣:“得了吧,我現在就想早日報仇,至於娶妻生子……談這些太早了。”
葉舒問:“可你身旁那侍衛……”
“你說雲歸?我與他什麽關系都沒有!”鬱衍忽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驚得差點跳起來,“你別胡說八道,讓人聽見多不好!”
葉舒:“……”
這心虛的樣子還能更明顯一點麽?
不過葉舒向來不願打聽別人的私事,便沒再多問。二人走到行宮門前,鬱衍乘坐的馬車就等在外面。
臨要上馬車,鬱衍忽然回頭看向葉舒的方向,道:“我覺得晉望一定待你很好。”
葉舒一怔:“為什麽忽然這麽說?”
“怎麽說呢,你現在看上去和之前很不一樣。”鬱衍思索片刻,卻沒有再說明,只是笑了笑,“但肯定不是壞事就對了。”
葉舒聽出他的言下之意,點點頭:“他的確待我很好。”
夏日的夜晚微風習習,葉舒仰頭看向天際,輕聲道:“而且……我也很愛他。”
鬱衍:“……你就秀吧。”
葉舒笑起來:“快走吧,有事書信聯系,保重。”
鬱衍:“保重。”
目送鬱衍離開,葉舒回身朝行宮內走,腳步忽然一頓。
晉望站在不遠處的樹下,眼底含著笑,遙遙看向他。
葉舒走過去,晉望道:“這次可不是我故意跟著你,是你們聊太久,我只是來找人的。”
葉舒眨了眨眼:“猜到了。”
晉望又道:“小葉子已經哄睡了,今晚沒哭沒鬧,很乖。”
葉舒:“嗯。”
“哄完了小的,該來哄大的了。”晉望轉身,微微彎下腰,“上來,背你回去。”
天上月朗星稀,晉望背著葉舒慢慢往寢宮的方向走,忽然道:“我承認,我方才偷聽到一些東西。”
葉舒偏頭看向他,月『色』將晉望的側臉輪廓映得極深:“你聽見了什麽?”
“不說,說出來意義就不同了。”晉望腳步微頓,輕輕道,“我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葉舒笑了下,把腦袋埋在晉望肩頭:“那我只能猜一猜了。”
“我是不是說……”
“晉望待我很好,我現在很幸福。”
“我也很愛他,從過去到現在,無論記憶如何改變,我都會愛上他,並且只會愛上他。”
葉舒在晉望側臉吻了一下,小聲道:“……我真的……很愛很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