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化作一隻小蜂鳥,飛過大半個練武場,悄悄停在圍牆上。
圍牆下方,隔著一張梨花木方桌,兩個中年男人正像小孩子一樣互懟。
025細聽片刻,耳中傳來的盡是“哈哈哈我兒贏了,快吃泥鰍”,“你耍詐,我兒子怎麽可能輸”之類的扯皮話,遂無聊地顫了顫薄翅。
不如跟在杭小時身邊有趣。
它帶過許多宿主執行任務,但如杭小時這般畫風清新脫俗的宿主,025還是第一次見。
宛如一劑強力芥末,辛辣、清奇又刺激,竟讓025在重複枯燥的系統任務中,首次產生一種微妙的期待感。
它隱隱地有所預感,似乎某種它期待已久的變化,正在逐步靠近……
思索間,圍牆下兩人的爭吵逐漸升級,漸漸有劍拔弩張之勢。
孟家家主在袖中摸索片刻,掏出一張卷軸,一掌拍在桌上,怒目道:“中品靈陣鵲橋仙,算我輸你的。”
卷軸僅有巴掌大,用特製靈線系著,隻邊角翻開一點薄邊,便有蓬勃的靈力波動傳開,令人心旌激蕩。
聽見‘中品靈陣’四字,杭天眼中登時一亮。
雖然兩家都是當地豪族,但花塢城畢竟是個小城,再怎麽強橫也不過是兩條地頭蛇,一張中品卷軸,已經足以讓孟家家主大出血一把。
但杭天摸著上翹的胡須,眯了眯眼睛,偏偏道:“不要,你還是吃泥鰍。”
孟家家主有些難以置信,瞪眼道:“你!”
“我什麽我?”
杭天冷哼一聲,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
“一張中品卷軸,我杭家還不放在眼裡。”
說著側過頭去,不讓孟桓看到自己眼底滿滿的惋惜,毅然決然道:“願賭服輸,泥鰍我已經派人去捉了,馬上就到。”
“……好,你狠,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孟家家主睚眥欲裂,肉痛地在袖中摳索半天,扔出一個戒指:“加上這個小型儲物戒,能填飽你的胃口了麽?”
“……不行!”
這次的拒絕明顯更加艱難。
但杭天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堅持了最初的要求——
儲物戒難得,但也不是完全買不到。
讓眼前這老小子吞泥鰍的機會可上哪兒買去?
兩個孩子比試之前,孟桓那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杭天看了就想一巴掌抽上去。
現在總算撈著機會,讓這家夥吃個大虧,說什麽也不能放過。
讓他吃泥鰍!
讓他在自己面前,再也抬不起頭!
這般想著,杭天施施然從桌上端起茶盞,吹開茶末,慢悠悠地小口飲著,一副雲淡風輕,再無所求的做派。
只是目光流轉之時,眼中的嘲諷之意過於赤果。
唇角勾起的笑容更是異常刺眼,逼得孟家家主想罵娘。
被逼無奈,孟恆縮在袖中的手掌猝然攥緊,掙扎數息,終於赤紅著眼,掏出一塊暗金玄鐵牌,狠狠一掌拍在桌上。
“砰!”
這一掌內灌輸了靈力,連帶著整副桌椅簌簌震顫,茶杯內漣漪波蕩,將數滴清茶濺在杯外。
雷光靈木製成的桌面堅硬如鐵,竟被他一掌拍出一塊方形的缺口。
缺口中央印著令牌表面的玄妙道紋,細細瞧去,似是一條星芒沉浮的河。
“下等星河令,借你一用。”孟桓陰沉著臉,一字一頓道。
“嘶——”
杭天慌忙放下茶杯,難以置信地拾起令牌,細細查看,右手下意識捋著下巴,指尖漸漸捏緊,險些揪下一撮胡須。
下等星河令,絕對是孟桓手中最貴重之物。
這東西不能輔助修煉,不能增長修為,不能助長戰力。
但它是星河宗的令牌,象征著星河宗的一個小人情。
杭天知道孟桓手中有此物。
數年前,孟桓無意中救治了一名被追殺的男子,誰料那人竟是星河宗的一名長老,為感謝他救命之恩,送了孟家這塊令牌。
杭天能通曉此事的每一個細節,包括令牌的用處、限制和使用方法,全靠孟桓在他面前不厭其煩的炫耀。
——聽得他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
所求之事越難,令牌品級越低,能使用的次數就越少。
數日前,正是借助這塊令牌,孟桓請來了星河宗的長老為孟青河做資質評測,並因其優異的血脈體質,為他免去了一輪入宗測試。
類似這樣的要求,這塊令牌總共可以使用三次,如今還剩兩次。
孟桓說借他一用,也就是說……
他可以用這次機會,請星河宗的長老為杭小時進行測試,爭取入宗資格。
用布滿薄繭的手輕輕撫摸表面玄紋,感受到細小的氣旋被令牌聚攏,化為絲線般的靈力氣流,纏上指尖,杭天面上露出一絲悵然。
他仰頭長歎口氣,唏噓道:“老孟啊老孟,為了不吃泥鰍,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少廢話。”孟家家主面色鐵黑,“你換不換?”
“廢話,傻子才不換。”
……
旁觀了一段劇情,知曉了下一個爽點,025撲閃幾下翅膀,準備回去向杭小時交差。
它從小半個杭府的上空飛過,繞開迂回曲折的小路,掠過亭台樓閣,最終落在一座假山的石尖上。
假山上芳草如蓋,繁花似錦,又有飛瀑靈泉,潺潺而流。
杭家用靈石在石縫深處嵌入了陣法,能保這花草四季不敗,泉水奔流不息。
而假山對面,正對著一處廂房。
025未候多時,便聽房門“吱呀”一聲拉開。
頎長優雅的身影從屋內走出,烏發雪衣,風度翩翩。
正是杭小時。
一望見025,杭小時從容不迫的表情立即崩裂,溫和儒雅仿佛一張紙,被從他那張英俊的臉上生生撕了下來,伴隨著一聲哀嚎,化為碎末。
“025老師啊!”
青年悲痛地撲過來,如同大鵬展翅,在025身前投下一片漆黑又龐大的影子。
025忙振翅飛起,稍稍避開,免得被杭小時無意之下壓成蜂餅。
雖然它作為系統的本體不會因此受傷,但重塑擬態要消耗能量,這種事……
能免則免。
等杭小時站穩後,它疑惑道:“怎麽了小時,更衣不開心嗎?”
杭小時眼淚汪汪道:“一開始是開心的,孟兄弟的身材那叫一個誘人,胸肌腹肌人魚線一概不缺,我都不敢多看,怕自己忍不住崩人設。”
隨後,他語氣稍頓,眸中閃過一絲暗色,低聲道:“只不過後來……”
“後來怎麽了?”
杭小時嘴唇蠕動片刻,面上微紅,抬手給025比劃了一個小拇指指節。
“這是什麽,花生米嗎?”025驚奇道,“你是想說他不行?”
杭小時使勁搖頭。
他勾勾手指,示意025跟上,又悄咪咪地快行幾步,繞到假山背後。
四下打量一番,確定周遭無人,杭小時這才用做賊一般的低嗓音道:“孟青河他……比我小這麽多。”
即便以025的無節操品性,也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猶豫片刻後,它長歎口氣,語重心長道:“小時啊,你是龍傲天,是整個小說中最牛批的男人,自然也有最牛批的尺寸。”
“孟青河是你的小弟,他要那麽大做什麽,跟你搶妹子嗎?”
“所以不是孟青河不好,實在是你自己嚴重超標。”
杭小時苦著臉,失落地點點頭。
失策,著實失策。
他光念著孟小兄弟寬肩長腿好腰板,倒忘了這一茬。
見杭小時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025疑惑道:“其實……少一粒花生米也差不多了?”
杭小時背靠假山,沮喪地耷拉著腦袋,欲哭無淚道:“難受啊025老師,我要替我的另一半考慮,他會接受愛人的資本比自己更雄厚嗎?萬一他在漫長的歲月中,逐漸自卑,羞愧,最終因此與我產生隔閡怎麽辦?”
“……有點意外,我竟會從你口中聽到‘漫長歲月’和‘愛人’這樣的描述詞。說實話,我還以為你是‘先爽再說’的那種類型。”
“胡說什麽呢。”杭小時捂臉,“作為一個純潔的小零,我當然渴求單純美好一雙人的愛情。不過如果有機會爽爽的話,我也想掙扎一下……”
025對杭小時的羞赧表示嗤之以鼻。
不過話說回來,杭小時這具龍傲天的軀體,前期還真算得上相當純潔。
因為他不但具有天級極炎血脈,還是萬年一出的純陽聖體。
純陽,顧名思義,需抱守元陽,煉氣純精。
簡而言之,修為大成之前,不能與女子行魚水之歡。
……
在打臉孟家家主的機會面前,杭天表現得異常積極,效率也高得出奇。
不過十天,他便請來了星河宗的長老,為杭小時檢測資質。
長老有兩人,一個是須發皆白的老者,背脊佝僂,一雙渾濁的眸子中卻不時閃過暗紅色光芒,皮膚亦透出炙烤過一般的色澤。
他一踏入小院,杭小時便覺得周遭溫度都提升了許多。
鮮明的火系修者氣場。
第二人則是一名清冷女子,仙姿玉貌,秀雅絕俗,即使面上蒙紗,穿一身極素淨又層層包裹的長袍,依舊難掩其曼妙身材。
她周身倒未顯露鮮明的五行氣場,只是氣息極度空靈純粹,多半是某些特殊血脈。
第三個進門的人……是孟恆。
看見孟家家主一張拉長的驢臉,一副陰沉沉怨氣纏身的模樣,杭小時便渾身一怵。
他忙快步走到杭天身旁,側身小聲道:“爹,你叫孟家主來了?”
杭天捋著胡須,抬首瞟兒子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對,叫了。”
杭小時一臉懵逼。
自己測試,叫孟家主幹什麽啊?
他忍了半天,終於還是憋不住,小聲道:“爹,我知道你想在孟家主面前炫一把,但你難道就沒想過,你的兒子如果資質不高呢?”
“胡說八道,我兒子怎麽可能資質不高。”杭天眉頭一揚,淡淡道,“如果測出來資質不高,只能證明你不是我的兒子。”
杭小時:“……”
這個邏輯,竟讓他無言反駁。
“好了,跟你說笑呢。”
杭天難得地笑了笑,抬手拍拍杭小時的背脊。
往日在杭小時面前,他總是一副威嚴十足的做派,此刻面龐上卻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柔情。
“兒子,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麽資質,幾品血脈,但為父相信,你一定不會讓為父失望。”
中年男子定定地望著杭小時,眸光幾乎是柔和的。
陽光慷慨解囊,大片的燦金色光芒灑入小院,落在他黑白參半的鬢角上,仿佛一條波光粼粼的河。
杭小時忡愣數秒,鼻頭突然一酸。
上輩子他是個孤兒,從來不知道有父親照顧是什麽滋味。
此刻被杭天滿懷關切地凝視著,他胸中漸漸湧起一股奔騰的熱流,又酸又暖,讓人難以自持。
“走,025老師。”
杭小時不動聲色地吸吸鼻子,在腦海中慷慨激昂道:“我宣布,我要用這具身體的資質,驚爆在場所有人的眼球!”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攻就出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