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普吉島。
節目組所有人都在今天放了個假,南泱和輕歡的婚禮披露得十分措不及防,誰都沒想到這兩個人居然會在節目錄製過程中舉行婚禮。好像她們本人也是心血來潮,提前沒做什麽準備,導演組都準備熱心地幫忙包辦了,結果腳一踏上普吉島的卡倫海灘,下巴都要掉到腳背上了。
卡倫海灘是普吉島岸線最長、浪花最美的海灘,此時蜿蜒的海岸線旁鋪滿了大小統一的白色長方桌,長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甜點和酒水飲料,周圍還有許多空閑的小圓桌,看上去是提供給賓客們休息和吃東西的。請柬肯定不會是三天前才發出去,因為來了很多輕歡圈內的明星好友,這些大明星能排出這一天的空閑來參加婚禮,起碼得提前半個月的預約,準備婚禮的人一定是“早有預謀”。
想到這裡,導演不禁讚歎著看向婚禮的女主角之一。他以為他們是來拍綜藝的,合著人家輕歡是為了跑來國外結婚才蹭了個綜藝。
此刻南泱和輕歡還穿著便裝,南泱穿著白襯衫,輕歡穿著簡約的白色吊帶裙,兩個人站在場地中間接待造訪的朋友。
A.N.T全員都來了,熊雪兒一過來就摟著輕歡的脖子勾著她去一邊聊天,留南泱一個人在原地。輕歡回著頭看南泱,南泱淺淺點了點頭,示意她盡管去聊。
明晚澄湊到南泱身邊,笑嘻嘻的:“老祖,恭喜恭喜,看來我師父給你準備了份大禮啊,這麽大的一個婚禮,居然瞞得滴水不漏,厲害了!”
南泱瞥她一眼,伸出手:“份子錢。”
明晚澄立馬變了臉:“我聽不懂。”
南泱唇角一勾,收了手,她本來也沒打算真的問明晚澄要。
“哎,我師父都把婚禮給包圓了,那您的鑽戒準備好了麽?”明晚澄開始試探。這話其實是輕歡讓她幫忙來問的,因為輕歡沒有準備鑽戒,她得確認一下南泱有沒有準備。
“嗯。”
南泱從兜裡掏了一下,摸出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在陽光的照射下,晃了一下明晚澄的眼。
明晚澄眯起眼,湊近去看,看清楚的瞬間,眼睛刹那瞪圓。
她見過最誇張的鑽戒,也不過是鴿子蛋那麽大的鑽石頂在指環上,可她就從來就沒見過整個戒指連同指環都由一塊完整的鑽石打造。晶瑩透明的一枚純鑽石戒指被捏在瑩白指間,似有若無,美到極致。
這麽完整的一枚環狀鑽石,得多少錢才能拿下啊?
“當時一起去逛商場的時候,她提到過鑽戒,”南泱把戒指放了回去,“那個時候,我就開始讓人去做這個了。”
“我靠……”明晚澄面目有點猙獰了,“您真的太有錢了,這輩子我抱緊您的大腿了!”
南泱帶著明晚澄走向放置甜品和酒水的桌子,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下午的時候才舉辦儀式,廚子還在遊艇上準備菜肴,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行啊,”明晚澄盯著南泱手邊堆成小山的易拉罐飲料,“幫我拿一罐飲料。”
南泱拿了一罐遞給明晚澄,順手也給自己拿了一罐,拉開易拉罐,環視四周後發覺垃圾桶在較遠的地方,便順手把拉環放進了兜裡。
剛剛接待了很多人,南泱也有點渴,握著易拉罐就仰頭喝了半罐。
明晚澄拿出手機,在微信上點開輕歡的對話框。
【師父師父,老祖準備了一個超級豪氣的戒指,絕對賊有排面!你就等著一會兒婚禮上揚眉吐氣吧!】
過了一會兒,輕歡回復了。
【是嘛,那我可得好好期待一下了[可愛]】
明晚澄笑眯眯地抿了一口手裡的飲料,吧咂一下嘴。才吧咂了一秒,她就意識到了什麽,眉毛一皺,馬上把目光移到手裡的易拉罐上。
這哪裡是什麽飲料,這是一罐濃度高達39%的比利時Blackdamnation黑啤,因為外觀比較高端所以常常拿來做婚慶用,奈何度數太高沒什麽人喝,估計是輕歡買來充場面的。誰能想到,一個沒看住,就叫她和南泱給打開了。
南泱……
就南泱那個酒量……
明晚澄跟看了恐怖片一樣,手忙腳亂地放下手裡的易拉罐,第一時間轉身去看南泱。
南泱拎著只剩小半罐的黑啤罐子,單手撐在桌子上,眼尾和耳朵都在發紅,顯然已經是喝多了。她緊緊盯著自己手裡的易拉罐,半晌,沒由來地笑了一下。
她這一笑,直把明晚澄給笑出了一身冷汗。
這麽大的日子,輕歡師父籌備了這麽久,可不能因為一罐黑啤給搞砸了啊!
“老祖你怎麽樣?”明晚澄抓住南泱的肩,使勁晃了晃她,“你別嚇我啊,儀式還沒舉行,婚紗都還沒穿,你可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喝醉啊!”
南泱被晃得有點眼花,意識已經漸漸被酒勁吞沒,她眨眨眼,看著眼前重疊成了三個的明晚澄,口齒已經有點模糊了:“輕歡……呢?”
“別急別急,我馬上帶你找她。”
明晚澄不敢耽擱,拉著南泱就奔輕歡去。
輕歡正在和江嫣然聊天,聊到一半,就聽到身後一聲淒慘的“師父——”,她回過頭,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麽,就忽然被一個身影壓過來抱住。抱得太唐突,她差點沒站穩摔倒。
輕歡看著懷裡熟悉的白襯衫,剛想疑惑地開口,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味。
明晚澄站在後面,滿臉愧疚:“師父對不起,都怪我,我沒看好她,讓她喝酒了。”
輕歡摟住癱在懷裡的高挑女人,忙問明晚澄:“喝的什麽?喝了多少?”
“就你堆在那邊的比利時黑啤,”明晚澄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喝了大半罐呢。”
熊雪兒嘖嘖搖頭:“南老板這什麽酒量啊,半罐啤酒就成這樣了。”
輕歡無措地拍了拍南泱的背,小心地在她耳邊問:“師父?你還清醒嗎?”
南泱抬了一下頭,眯著眼,好像已經睡過一覺似的,迷迷蒙蒙地問:“是不是……該洞房了?”
輕歡一下就紅了臉,“洞什麽房,婚都還沒結呢。”
“哦……”南泱抱住輕歡的腰,也不管還有別的客人在場,兀自去蹭她的側臉,“要吃……糖葫蘆……”
這悶騷女人,這麽愛吃糖葫蘆,卻也隻肯在喝醉的時候才要。
可是這茫茫泰國,哪兒能給她找串糖葫蘆出來?
“師父乖,今天不吃好不好?”輕歡小聲哄道。
“我不……我要吃,就今天吃。”南泱皺起眉,語氣裡都有點生氣了。
“好好好,今天吃,就今天吃。”輕歡單手摟著她,騰出一隻手,自然而然地從南泱口袋裡掏出了她的錢夾子,塞給旁邊的明晚澄,“阿澄,幫幫忙,去最近的超市買點山楂和冰糖來。”
明晚澄接了過去,“師父你還會做糖葫蘆?”
“她這麽愛吃,我能不去學麽?”輕歡無奈地歎了口氣,“快去買吧,一會兒直接送到碼頭那邊的遊艇上,我怕來不及了。”
“中華傳統非物質文化手藝傳承者,真牛。”
明晚澄拍了個馬屁,飛快地跑了。
輕歡和朋友們道了歉,朋友們紛紛表示理解,還叫輕歡照顧好南泱,別耽誤了一會兒婚禮儀式。輕歡哭笑不得,摟著南泱,叫小葉和孫緒雪一起幫忙把她送到碼頭的雙層遊艇。
南泱像是沒骨頭一樣,不論坐著站著,都要叫輕歡抱著。輕歡拿了點氣泡水喂給南泱,南泱喝了兩口,最後一口包在嘴裡,過了一會兒,薄唇微啟,用黏糊糊的飲料水吹了個泡泡。
“你看,我會吐泡泡哎。”南泱笑得露出了一點牙齒。
輕歡:“……”
輕歡:“是啊是啊,師父真厲害,會吐泡泡呢。”
默默歎了口氣,開始有點擔心孩子的智商了。
為了壓縮時間,在等明晚澄的時候她們就開始換婚紗。在遊艇的底層客房裡,輕歡先給南泱穿,南泱雖然醉了,但好在人挺乖,讓幹嘛就幹嘛,比衣架還顯得溫順。等她們都換好以後,明晚澄也剛好買回來了,把山楂遞過來時,滿眼驚豔。
“哇,這婚紗太漂亮了,老祖和師父站在一起,太般配了!”
“謝謝喔。”
輕歡敷衍地道了謝,一手拎著婚紗的泡泡裙,一手拉著南泱匆忙去到後廚。後廚的師傅看到兩個穿著雪白婚紗的漂亮新娘子都過來了,以為有什麽要叮囑的事項,結果輕歡只是叫他們疼了個灶台和鍋出來,然後就開始起火,把冰糖倒進去摻水煮。
煮的時候她又用醋泡了山楂,洗乾淨串在簽子上,等糖漿熬出色。
廚房裡的師傅們一頭霧水地看著她倆,此刻明明應該在前面光鮮亮麗招待來賓的一對新人,卻跑來後廚端著油膩膩的鍋鏟,還穿著一身雪白雪白的婚紗,這畫面真是詭異絕了。
糖漿熬好後,輕歡把串好的山楂在鍋裡滾一遍,均勻地蘸滿,撈出來涼一涼,遞給南泱,言簡意賅道:“吃。”
南泱接過去,也不多說廢話,就開始一顆一顆地往嘴裡塞。
輕歡一邊做,南泱一邊吃,做一串吃一串,吃一串做一串,廚房的人都看呆了。
吃下第六串後,南泱終於舔了舔嘴唇,說:“飽了。”
“可算飽了,”輕歡忙扔了鍋鏟,拉上南泱就往外走,“快走快走,儀式馬上就開始了。”
南泱手裡還拿著一根沾著糖漿的簽子,她把簽子含在嘴裡,眼神還是呆滯的,任由輕歡拉著她慌慌忙忙地往卡倫海灘的婚禮現場趕。
賓客們已經都落座,神父也到位了,負責夾著攝像機記錄婚禮的攝像師都在打哈欠。祝軍和於鳳麗穿著正裝,和梅仲禮一起坐在第一排,看到南泱和輕歡踩著點趕來,大家都松了口氣。
梅仲禮朝神父打了個手勢,示意可以開始了。
南泱站在神父的旁邊,輕歡在花路的另一端,由祝軍牽著,在眾人的注目下把女兒交到南泱的手中。
輕歡一顆心砰砰亂跳,倒不是因為婚禮而緊張,她此刻更擔心南泱一個人站在花路末端,會不會突然睡著。
好在南泱站得很直,眼睛雖有點朦朧,但一直都注視著自己。
這身白色的婚紗,她穿著真好看。
婚紗搭著一個花冠,輕歡頭上是水仙花編成的花冠,南泱頭上是百合花編成的花冠,鮮嫩的花朵還沾著露水,壓著長及腰間的柔軟黑發,襯著清冷端莊的臉,美如古雅國畫。
走近了去,父親把自己的手遞向她。南泱溫柔地接住,小心地握緊。
輕歡在幫南泱換衣服的時候,摸到她褲子兜裡有環狀的東西,猜到是戒指,為了方便她攜帶,就沒有脫她的褲子。好在褲子也短,藏在婚紗下看不出來什麽。現在人牽到手了,南泱果然開始繞過婚紗裙子去摸褲子兜,輕歡屏住呼吸,期待地看著她的手。
片刻後,南泱果然摸了個環狀的東西出來,輕輕地戴在了對面卷發女人的無名指上。
輕歡看清那戒指時,笑都僵在了嘴角。
什麽戒指。
分明是個易拉罐的拉環。
下面的賓客不解地對視,這是什麽浪漫的新講究嗎?
輕歡的嘴角抽了抽。這就是明晚澄口中的那個可以讓她揚眉吐氣的超級豪氣戒指。
真是讓她揚眉又吐氣。
南泱眯著眼,盯著輕歡的手指看了好陣子,才鈍鈍地自言自語一句:“哦,拿錯了。”她又在兜裡摸了摸,這次拿出來了一枚閃閃發光的鑽石指環,在沙灘陽光的照射下,晃到了下面一群人的眼睛。
她把拉環摘下來,換上了這枚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鑽戒,然後垂首,軟軟地吻了一下那手指上被易拉罐拉環壓出的一點壓痕。
“清醒了呀?”輕歡用只有南泱才能聽見的聲音問。
南泱耳尖泛紅,點點頭。
在結婚呢,她知道的。
輕歡無奈地笑了笑,看向南泱的眼睛笑得彎彎的,比她額前的水仙花還要明媚奪目。
“好了,念誓詞了,過來站好。”
她拉著南泱來到神父前面,朝神父點點頭。神父朝她們和藹地笑,拿起手中的話筒,用中文開始朗聲發問:
“輕歡女士,您是否願意讓南泱女士成為您的妻子,從今往後相互擁有、相互扶持,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無論富裕或貧窮,疾病還是健康,都彼此相愛、珍惜,直到死亡將你們分開?”
“我願意。”輕歡答道。
神父轉向南泱,“南泱女士,您是否願意讓……”
話才說到一半,南泱忽然抬起了手,從神父手裡拿過了話筒。
輕歡驚愕地看著她。不是清醒了麽?還發什麽酒瘋?
南泱握著話筒,垂了垂眼,須臾,看向對面的輕歡,眼裡已沒有了剛剛朦朧的醉意,緩緩開口道:
“我願意從今往後與你相互擁有,相互扶持,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無論富裕或貧窮,疾病還是健康,都彼此相愛、珍惜。”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目光裡多了三分堅定,“死亡,也無法將我們分開。”
輕歡眼底有刹那的失神。
南泱握住輕歡的手,虔誠地一字一句說:
“即使這一世走完,我也不會放開你的手。以後綿綿萬世,無論時間,無論身份,無論距離,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守護你,愛上你。”
“我許你,永生永世的忠誠。”
我許你。
永生永世的。
忠誠。
輕歡的心狠狠一顫,眼淚沒有征兆地從眼眶跌出,順著眼角流到下頜,手裡的捧花都沒能拿穩,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她不顧神父,不顧台下的賓客,也不顧還沒完成的禮儀,伸出胳膊緊緊地抱住南泱,哭著說:“你、你說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南泱回抱住她,眼裡是前所未有的清醒與柔軟,“只要你願意,我永遠都是你的妻子。”
她閉上眼,又重複了一遍:“我是你的妻子,輕歡。”
我是你的妻子。
輕歡看著天上的太陽,強烈的光照進她的眼底,眼前瞬時一片茫茫之白。這幾個字像是最後的一把鑰匙,終於打開了她心角最深的一扇門。
她看著太陽,就在白馬過隙的短暫瞬間,走完了自己的九十九世的全部人生。
她看見自己作為一朵梅花時,南泱站在她面前,拂去她身上的雪花,為她打了一個冬季的傘,片刻不離。
她看見自己作為一隻兔子時,南泱抱她在懷裡,喂她吃最新鮮的胡蘿卜,每晚都捏著她軟趴趴的長耳朵入睡。
她看見自己作為一隻貓時,在南泱給她洗澡的時候抓傷了南泱的胳膊,南泱還坐在陽光裡小心翼翼地給她剪爪爪上的指甲。
她看見自己作為一棵山楂樹時,南泱天天都捧著一杯茶坐在她的樹蔭下看書,茶隻喝一半,留一半倒進她腳下的土壤裡,溫柔地與她說:你要好好吃飯哦。
她還看見自己身為一個女將軍時,戰死沙場後,南泱跪在地上用手為她挖了一個墳,挖到雙手血肉模糊、指可見骨。
還看見自己挽著別的男人走向神父時,宴席上那個熟悉又落寞的身影。
……
她轉為人,轉為牲,轉為物,轉為風雨雪花,不論轉成什麽,她的所有過往裡永恆不變的只有一樣。
南泱。
原來,穿過千山,走過萬水,朝代更迭,日月起落,她從不曾離開。
而她剛剛說,此後永生永世,她也絕對不會離開。她許她永恆與不朽,許她日月經天,許她山河行地,許她海枯石爛,許她至死不渝。
只要你願意。
我永遠,永遠在你身後。
眼睛睜開,卡倫海灘的海風吹拂著她額前的水仙花,她抱緊懷裡的南泱,用盡萬般溫柔,在她耳邊流著淚笑:
“謝謝你。”
“謝謝你,成為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