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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清歡現代篇》第82章
轟隆——

 火車又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悲鳴,伴著窗外明滅的閃電,讓人一時分不清是雷聲還是車輪摩擦枕木的動靜。

 空氣仿佛凝固住了,灰塵漂浮在這裡都會被凍成冰碴。

 孫緒雪很有眼色地退了出來,站在車廂口把風,雖說這大半夜的也沒人來回晃,但萬一有想上廁所的,她也好把人勸到另一邊去,免得老祖她們被打擾。

 南泱緊緊盯著輕歡,許久都沒說話,心裡堵了太多的東西,糾纏成團的解釋在喉嚨裡上下不得,竟找不出一個打破沉默的話頭。

 輕歡似乎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唇角又彎了起來,嗓音裡帶著哽咽:“說啊,還想留點什麽給我?”

 南泱別開目光,不敢和她對視,隻輕聲囁嚅了一句:“……對不起。”

 “這就是你一直不願意告訴我的事情?”輕歡笑得肩都聳了聳,“這就是你覺得,你瞞著我是為了我好的事情?”

 南泱咬著牙,胸口的劇痛從未停止,此刻更是滔天般肆虐起來。

 “生了病也不說,難受也要一個人硬撐著,哪怕是威脅到了生命……”輕歡的眼淚從眼角流了下來,嗓音一顫,“不,不是威脅生命,是已經把你的命消耗殆盡了吧?不然你立什麽遺囑呢?”

 輕歡向前走了一步,指尖摩擦過鐵皮,一道血痕蜿蜒爬行在她指下,“你就想這麽一直忍著,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就找不到你了,然後再看見你的時候,就是你死透了的屍體,和你留給我的一段冷冰冰的財產分配音頻嗎?”

 “……”南泱強忍著喉頭湧起的一股血,捂住心臟位置,眉頭緊緊鎖起。

 “你覺得我會很感動?感動得痛哭流涕?”笑聲蘊上了一點苦澀,“還是你覺得,我拿著你留下的房子和錢,會再找個人開開心心地開始新的人生?”

 “怪不得,怪不得你這兩天這麽反常,不矜持了,也不保守了,大庭廣眾就抱我,火車臥鋪這種公共場合和我做,你以為你是在送我最後的禮物?你覺得我以後回想起這段日子,會高興地笑出聲來,是嗎?”

 南泱捂著胸口彎下了腰,累積已久的疼痛與淤血環走全身,讓她再沒辦法開口。

 “你說話啊,”輕歡笑著哭了出來,“你就留給我這些,是嗎?”

 南泱眯起眼睛看著她,視線裡已經開始有重影,她極力地想說點什麽,輕歡讓她說,就算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也必須要說點話才行。可是她不敢張開嘴,她不確定自己吐出來的血會不會濺到輕歡的衣服上。

 “南泱……你怎麽不懂呢?”輕歡的眼淚浸濕了整張臉,淚水凝在下巴,滴落在黑色衣襟上,“你怎麽就是不懂我對你的感情?你信不信?如果可以的話,我恨不得……我恨不得能替你去死啊……”

 ——若有危險到來的那一日,我願意為你而死。

 南泱終於忍不住了,偏過頭去,咳出一大口血,鮮紅的血濺到白襯衫上,蔓延出一片刺眼的紅色裂紋。

 眼前模模糊糊,仿佛又出現了夢中無數次出現過的畫面。

 同樣的一張臉,同樣流著淚,為了保護她的性命,把自己的心臟送到了落霜的劍尖。

 過往的回憶與如夢的現實交疊在一起,劇痛讓她的意識開始恍惚,她捂著胸口單膝跪了下去,眼前一片扭曲,似乎再也撐不下去了。

 身子一傾,迎接她的卻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

 輕歡跨上前去,狼狽地跪在她身邊,把她緊緊抱進了懷裡,沾著血的手指死死地扣在她的背上,簡直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中了。

 她抱著她,哭著說:“你怎麽這麽討厭……為什麽我連生氣都不能好好地生氣,為什麽我被騙成這樣,還是沒辦法真的生氣……”

 南泱拚盡力氣抓住輕歡的衣角,即使在這個時候,她還是盡力保證自己身體的板正,怕把重量都壓在輕歡身上。

 可是她再怎麽努力支撐,也到底是撐不住了。頭無力地抵在輕歡的肩頭,下巴微微昂著,口鼻處溢出的鮮血順著她的下巴流到下頜與耳根,再由耳根蜿蜒探入襯衫領口。很快,半邊的肩和身體都被染成了紅色,襯著素白的布料,像是潑了一碗詭豔濃重的顏料在茫茫無垠的雪地。

 輕歡從來沒見過哪個人可以流這麽多的血,眼裡是被嚇到的驚慌,她哭得更凶了,把被淚水模糊的臉埋進她的肩窩,啜泣著斷斷續續說:“我們不錄了,現在就下車,我帶你去醫院,你別出事……我求你了,我不能沒有你……南泱,你別留我一個人,我求求你,別讓我一個人活著,我……活不下去的,真的活不下去的……求你了……”

 活不下去嗎?

 是啊,最愛的人死了,確實是活不下去的。

 當初輕歡死後,她這三千年……究竟是怎樣熬過來的呢?

 如果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在她第九十九世時走向枯竭,她一定不會走進她的生命。她明明知道看著心愛的人死在眼前是什麽感覺,卻還要讓輕歡承擔這樣的風險。她以為,她們隻結婚這短短幾個月,就算分別,也不會再像三千年前那樣痛不欲生。可原來愛情的深淺從來都和時間毫無關系。

 如果真的確認了是彼此,刹那一眼便可抵綿綿萬年。

 其實她也有想過,要不要主動去引導輕歡回憶過往,只要輕歡能記起來,這些問題都將不複存在。但她又怕,在輕歡兩世人格沒有主動重合之前,她貿然提起她的前世,會讓輕歡懷疑自己這一世存在的意義,懷疑南泱喜歡的究竟是三千年前那個完全陌生的輕歡、還是這一世在現代社會長大的輕歡。所以南泱只能等,等輕歡自己去記起前世,讓她親眼目睹那些她與她一同走過的故事,等她確信自己的九十九世存在,確信第一世的她是她、兔子是她、蜘蛛是她、現在的她也是她。只有等她自己去走完自己的九十九世,她才能和她毫無芥蒂地走完余生。

 不知道盡頭的等待,是最絕望的等待。

 看不見終點的旅途,就像永遠不知何時到站的火車,只能隨著它的顛簸而顛簸,隨著它的前行而前行,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燃油耗盡,迫停在荒谷,變成一架再也不會鳴笛的鋼鐵枯骨。

 這一次的迫停,會是最後一次了麽?

 南泱抓緊了輕歡的手腕,眼睛通紅,口中喃喃著大腦不曾篩選過的心裡話:

 “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救、救救我……”

 明明幾天前她還躺在病床上,豁達地與梅仲禮等人說:生命的消逝不過天道輪回,萬物同規,人終有一死,就算不是這幾年死,幾十年後也一樣要死去的。可是她真的面臨著死亡的威脅時,尤其是被輕歡抱在懷裡時,她才發現她真的沒有那麽想得開。

 不甘心啊。

 怎麽能甘心呢?

 三千年的守望,得來的就是這個結局,她如何能瞑目?!

 她怎麽能放心留輕歡一個人在這世上?她要是死了,梅仲禮還會不會像以前一樣照顧祝家、照顧輕歡?娛樂圈這麽黑暗,輕歡要怎麽去摸爬滾打才能掙出一條路來?今天白靳秋還為難了她,她這麽善良,如果沒有了自己,誰還能擋在她身前保護她?

 菜譜還沒有學完啊。

 這大好河山,她們都還沒來得及攜手去看上一眼。

 還要舉辦沒有舉辦的婚禮。

 還要給她買獨一無二的鑽戒。

 還要和她一起生一個屬於她們倆的小孩。

 真的不想死。

 南泱在溫暖的懷抱中閉上了眼,乞求的話含了一半在口中,就失去了意識。

 陷入黑暗的刹那,她恍惚間感覺到那人的手緊緊地捏著她的肩,那麽用力,像要把她捏碎一樣。

 仿佛捏碎了,就可以握住了似的。

 過往的三千年,她從不做夢。或許是因為這幅身軀是死去時的狀態,她是三千年前就死掉的人,死人不會做夢,所以她不做夢。

 可是這一次,她做了個夢。

 她夢見自己穿著一身白衣古裝,就像以往在北罰山舊時模樣,純白長袖翩躚在微風中,袖口與袍角都精繡著古雅的白鶴壓花紋路。她走在一條又長又直的小路上,長到一眼看不到盡頭,路的兩邊種滿了梅樹,風一吹,花瓣就飄滿了天空。

 她低頭看自己,發覺自己的心口在流血,血把她的白衣染出了斑駁的顏色。右手也在流血,傷口還翻綻著,滾燙的血順著她的手腕流到指尖,再由指尖滴落在地,身後走過的是一條紅線壓著泥土的路,猩紅的血映著漫天的花瓣,詭異地和諧。

 她走在路上,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走在這裡,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處。

 她只知道自己要往前走,不停地走。

 終點一定有什麽東西在等她。她一直以來最渴求的東西。

 忍著痛,忍著孤獨,孑然一身,唯一陪著她的就是腰間一個被撫摩膩潤的玉葫蘆,葫蘆裡裝著她小徒弟的骨灰。

 走到後來,兩側的梅樹漸漸頹萎,變成一片張牙舞爪的枯枝。再後來,枯樹變成了一座座墓碑,碑上刻著她三千年生命裡每一個過客的名字,其中,有一個人的名字被刻了整整九十八遍。

 腳下的路最開始是泥土路,慢慢的,泥土路變為石板路,石板路變為青磚路,青磚路又變為柏油路。穿著古裝的她越來越格格不入,她走在這裡,就好像熱帶魚遊入北冰洋、毛筆落上油畫布。她是獨立於眼前世界之外的異數。

 獨自站在世界對面的孤獨,是最痛苦的孤獨。她明明能看見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就站在咫尺之外,卻清清楚楚地明白,這個世上,再沒有人能懂她的人生。

 無人同來,無人同歸。

 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來到了路的盡頭。

 盡頭是蜿蜒平緩的小河岸,放眼望去,漆黑的河水泛著溫柔細密的漣漪。路的末尾自然地伸入河水中,昭示著她的結局,引導她完成最後的旅途。

 她釋然一笑。

 原來,死亡,就是水消失在水中。

 這樣也好。

 也算解脫。

 她閉上眼,正要跨出最後一步時,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喚她:

 “南泱。”

 她身體一頓,緩緩回過頭去,看見一個眼波瀲灩的女人站在身後。女人上前一步,伸出手來握住了她流血的右手腕,雙眸含淚:

 “再等等我。”

 “我知道你很辛苦,對不起,我讓你等太久了。”

 “很快了,真的很快了,你再等等我。”

 “求求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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