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電了。

　陳朗扔下毛巾，想也沒想打開手機的電筒快步來到浴室前，敲了敲門，“沒事吧宋晨？開下門。”

　“等等下。”宋晨在裡面抽著氣說，剛剛突然的黑暗讓他嚇了一跳，腳趾不小心踢到玻璃門上。

　鑽心刺骨的痛。

　聽見痛呼的陳朗根本等不了，找出備用鑰匙就開了浴室門，手機往下一晃，照見淋浴房裡皺著臉蹲地上的宋晨。陳朗心一提，大步走過去蹲下，“是哪裡磕到了嗎？”

　“腳。”宋晨用手按住腳趾不敢動彈。

　“讓我看看。”陳朗把手機往下照去，小心拉開他的手，發現小腳趾的指甲青了一點，指甲縫間還有血滲出。

　宋晨不敢看，顫顫巍巍的問：“指甲是不是掀翻了啊，好痛。”

　陳朗說：“沒有，就流了點血，先起來帶你出去。”

　說著去扶宋晨，手機電筒的光源隨著動作往上移，忽地宋晨想起什麽，慌亂伸手蓋住手機電筒，浴室裡又陷入漆黑，“出去，你先出去！”

　“黑成這樣我怎麽出去，把手放開。”

　“你先出去，我給你打光行了吧。”

　“腳不痛是吧。”陳朗手腕一動，睜開宋晨的手，電筒的光又亮起來。宋晨翹著前腳掌往陳朗方向靠，伸長胳膊又蓋住手機。

　又氣又惱，“我還沒穿褲子！”

　陳朗意識到他的緊張，半晌後沒忍住笑了下，在黑黑的浴室裡特別清楚，“慌什麽，又不是沒見過，你有我也有啊。”

　能不慌嗎，宋晨一想起下午游泳館的事就頭皮發麻。

　他攥緊寬大短袖的下擺往下扯，催促，“總之你先出去，我穿好自己會走。”

　“好。”陳朗拖長語調，轉過身，後面照來一束光給他看清門的方向，陳朗邊走邊說：“短褲就別穿了，免得碰到腳趾。”

　宋晨沒應，隻說：“把門關上。”

　陳朗背靠著浴室門口的牆上等，一兩分鍾後裡面響起緩慢的腳步聲，陳朗這才又推門進去，扶著宋晨走到床邊坐下，眼睛向下瞄了眼，發現還是穿上短褲了。

　可惜。

　“是停電了嗎？”宋晨問。

　“嗯。可能跳閘或者哪裡線路燒了。”陳朗拿過手機，“我去拿藥箱，坐著別動。”

　眼看唯一的光源被帶走，宋晨忙喊，“別走，我的手機呢？”

　“你自己的手機問我？”陳朗在房間裡掃了圈，沒看見，“可能在客廳，我去找找。”

　要走時衣服被人拉住，陳朗回頭見宋晨看著他不說話，淺色眼眸在昏暗光影下更為清亮。

　陳朗問：“怕黑？”

　宋晨的手指又緊了些，“沒有啊，就是太黑了會不習慣。”

　他不怕黑，就是有一點點而已。小時候爸媽很遲回來，都是林姨開著燈跟他講完故事才能睡，有一天早上飲料喝多了，半夜起來想尿尿，但房間裡黑呼呼的沒一個人，他在裡邊哭了半個多小時才被加班回來的媽媽發現。

　從那以後宋晨就留下怕黑的毛病，不過隨著時間過去已經改善很多，可以關燈睡，因為外面有車有路燈，不算是全黑的。

　再加上現在基本不會有停電的發生，就算有，家裡也有備用的發電機能維持一段時間。

　就是沒想到會在陳朗家碰上台風天停電，這下又多了個被陳朗笑的理由。

　不過陳朗沒笑，反而用商量的語氣和他講，“找到你手機就回來，很快的。”

　宋晨沒放開他的衣服，生怕人跑了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放哪裡了。”

　所以估計沒那麽快找到。

　陳朗乾脆也坐床上，“那怎麽辦？”

　不知道啊。

　宋晨沉默著不說話，突然覺得自己好麻煩，娘娘唧唧的。

　他拽著陳朗往床上拉，泄氣，“要不就算了，先睡吧，等明天再找。”

　“腳不痛了？”

　“不……不痛。”

　陳朗忽地站起來，把手機放放到宋晨手裡，自己往門外走。

　宋晨誒了聲，“外面很黑。”

　陳朗：“我熟悉這屋子。”

　手機電筒照不到太遠的地方，很快陳朗的身影淹沒在黑暗中。外頭雨勢依舊很大，宋晨聽不到客廳裡的聲音，也看不見陳朗的人。

　黑暗中時間流逝的特別緩慢，宋晨感覺陳朗去了很久，但一看屏幕上的時間，也才一分鍾而已。

　他用電筒掃了下自己的腳，隻一眼就趕緊撇開，小腳趾上的傷，不管多小看著都很嚴重。

　宋晨低著頭，發頭還有些濕氣，亂糟糟的擋住視線，幾次指紋認證錯誤才驚覺這不是他的手機啊。

　就在宋晨快要沉不住氣時，黑暗中終於出現一點亮光，在宋晨瞪大的瞳孔中逐漸擴大靠近，陳朗拿著他的手機進來，和宋晨手裡的交換了下，什麽都沒說又出去了。

　這回他速度很快，提著藥箱走來，打開拿出消毒碘酒和棉簽，抬著宋晨的腳擱在自己腿上。宋晨全身都不自在，抖著腿就要縮回，被陳朗一把按住，“別動。”

　關了自己手機的電筒，抬眼吩咐宋晨，“照一下。”

　“我可以自己來。”宋晨舉著手機給他照明，小聲嗶嗶了下。

　陳朗低垂著頭，眉心微微皺起，很認真的握住宋晨的腳，另一隻手用棉簽蘸了碘酒給他消毒。

　小腳趾就一點大，陳朗卻仔細地塗了很久，把整個甲面都消毒過。宋晨羞恥地繃緊腳背，覺得很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為什麽陳朗能這麽心安理得地給他做這種事。

　“陳朗……行了，只是小傷而已。”

　“嗯。”陳朗應著，手沒停，創口貼太大不好貼，陳朗把它剪去一些，再繞著小趾貼好。

　弄好後，宋晨迫不及待把腳收回來藏好，捏著手機的掌心有些發熱，不太熟練的說了句謝謝。

　陳朗把藥箱放回去，洗了手，回來的時候宋晨已經躺下，房間裡有著股淡淡的奶香味，陳朗吸了兩口，當做報酬。

　窗外雨聲越發大，陣陣雷聲不間斷的轟隆隆壓過，襯得房間裡愈發寂靜無聲。

　沒了空調宋晨覺得有些悶熱，加上陳朗存在感滿滿的躺身邊，閉上眼怎麽都睡不著。

　“別一直動，當心碰到腳。”

　宋晨停下翻動的身體，說：“太熱了陳朗。”

　陳朗：“忍一忍。”

　宋晨忍了會兒，背後冒出一層汗，奶香味噌噌直冒，他坐起身想開窗涼一涼，被陳朗抓住手臂，“去哪？”

　宋晨如實說，陳朗的語氣聽起來有點煩躁，“宋晨，外面在刮台風知道嗎？”

　刮台風的天也敢開窗吹風，不怕飛來什麽東西砸了臉啊。

　“可是我真的熱得睡不著。”他從沒在沒有空調的夏天夜晚睡過。

　陳朗暗歎口氣，就在宋晨以為他會生氣時翻身下了床，不知道摸了個什麽上床，然後臉上就有微涼的風拂過。

　紙張扇動的清脆咯吱聲。

　宋晨愣了下，被陳朗往下一拉，“躺好。”

　他躺好，陳朗挪著靠近一點，繼續用本子給他扇風，“趕緊睡。”

　宋晨在黑暗中睜大眼，心裡有點酸酸的，又莫名溫暖。他想除了林姨以外，沒有人像他這樣不厭其煩順著他，連周寧也不曾。

　他的心情很複雜，摳著底下涼席上的線頭，說：“陳朗，你脾氣有點變好了啊。”

　陳朗想笑，又忍住了，“你說好就好吧。”

　見過自己打人模樣，還滿心天真的說脾氣好，沒誰比他更傻了。

　宋晨打了個哈欠，在微弱的涼風中嘟囔，“再用力點。”

　扇動的本子頓了下，陳朗咬了咬牙，打人的心都有了。

　心想要是換個人這樣說話，打都能被他打進台風天裡自生自滅。

　十來分鍾後陳朗手臂酸痛，聽呼吸聲是睡了沒錯，把本子隨意一丟，剛想換個姿勢，旁邊的宋晨先一步滾到他身側，抓著手臂枕在腦下蹭了蹭。

　陳朗：“……”

　第二天醒來床上就他一人，宋晨踩著拖鞋撩窗簾看天氣，雨已經停了，但風還是很大。

　他打開手機一看，電也只剩20%。

　出了房間正巧看見陳朗從外面回來，挺狼狽的樣子，衣服濕了大半，頭髮吹的亂糟糟的，手裡提著超市的袋子，看起來是去買吃的了。

　他把頭髮往後擼了下，邊往房間走邊說，“醒了啊，鍋裡有奶黃包自己去拿。”

　宋晨跟在他身後，“你怎麽出門了，外面風那麽大，對了我的手機好像沒電了……”

　陳朗找出乾淨的衣服，“電還沒來，整個小區都停電了，等修好要晚上。”

　宋晨啊了聲，意識到今天還是要繼續困在陳朗家，而且還沒有電。他把手機開啟省電模式，再抬頭時發現陳朗正在脫衣服。

　腰身勁瘦和寬廣的肩背緩緩露出，平時穿著衣服看不出來，一旦脫下恰到好處的肌肉盡數暴露出來，充滿了爆發力。

　他隻比宋晨高了半個頭，身架卻比宋晨大很多，挺直腰背時十分給人壓迫感。

　宋晨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直到陳朗把手放在褲腰上，他才如夢初醒後退一步，落荒而逃，面頰不知何時浮起紅暈，沒聽到陳朗的一聲輕笑。

　沒了電後宋晨都不知道要幹嘛，薑雨從家裡帶了飛行棋來他們玩，一上午他們盤腿而坐廝殺飛行棋。

　薑雨說：“聽說下午風就小了，電也能提前修好。”

　宋晨笑起來，“真的嗎？”

　那就是可以回家了。

　開心的讓陳朗瞥了他一眼，甩了個5點出來，剛好把薑雨送回老家。

　薑雨哀嚎聲，“朗哥你怎麽老吃我啊。”

　陳朗：“你點背。”

　那邊宋晨順利到達終點，聽見薑雨說：“昨天周寧說起到度假村玩，去嗎？就我們幾個認識的。”

　他看向陳朗，陳朗沒反應，又去看宋晨，宋晨有些遲疑，薑雨繼續遊說，“去吧去吧，等回來也要開學，開學就是高三，哪還有時間出門玩，機會難得啊。”

　宋晨：“我再想想。”

　他懶得動彈。

　中午薑雨回家吃飯，邀請他們也一起，陳朗搖搖頭說自己煮。吃過飯後宋晨有了困意，但又沒空調又沒風扇睡不著，他把目光轉向陳朗。

　陳朗咬著奶糖說：“不扇。”

　宋晨失望歎口氣。

　說是這樣說，陳朗不知從哪裡搬出兩把躺椅放陽台，讓他去陽台睡。

　陽台外邊用鐵欄圍住，沒下雨的時候就只有風吹過，特別涼爽。

　宋晨一進去眼睛都亮了，“好漂亮啊。”

　地上擺放著很多盆栽，還有兩三個花盆架，上面擺滿了盛開的花，一看就是經過精心打理的。

　陳朗跟在他身後，語氣是不同以往的溫和，“都是我媽媽養的。”

　宋晨驚訝了下，這還是頭回聽陳朗主動提起他媽媽。

　躺椅放倒，宋晨在台風中揉揉眼睛閉上睡覺。滿陽台的花隨著風搖搖晃晃飄出很大的花香味，陳朗皺了皺眉。

　不好聞，沒奶香甜。

　期間薑雨又拿著跳棋上樓試圖和他們再次廝殺，被陳朗無情趕回去。

　眼見時間不早了，陳朗去廚房把早上買來的西瓜切好裝盤端到陽台，垂眸看歪著頭睡的臉蛋紅撲撲的宋晨。

　也不知哪盆花的花瓣被吹落，剛好飄到他臉上。

　粉白的花，泛紅的臉。

　美好的就像一張畫，陳朗被迷了心神，本該是伸手幫他拿開的，卻彎下腰吻在粉白花瓣上，輕咬著拿開。

　生怕驚醒睡著的人。

　再一回頭對上宋晨迷迷糊糊睜開的眼，意識還沒聚攏，本能的軟聲喊他，“陳朗……”

　陳朗用牙簽插了塊西瓜遞到他嘴邊，輕聲問：“吃嗎？”

　宋晨傻楞楞張口嘴，西瓜甜膩多汁，緩解了剛醒來喉嚨的乾澀。

　睡醒就有人遞吃的，這感覺簡直不要太舒服，宋晨眯著眼，還以為自己在夢裡，“你怎麽比林姨還對我好，好想一直在你身邊。”

　拿牙簽的手抖了一下，陳朗黑眸瞬間暗下，又給他遞了塊西瓜到嘴邊，食指拂過宋晨微嘟起的下唇，擦去西瓜汁。

　嗓音努力克制著**，“那就一直在，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