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胃不舒服, 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如果……”沈墨視線下移,落在了戚雲舒小腹上。
“我喝水就好。”戚雲舒一顆心臟都快跳出來。
沈墨起身, 去一旁倒了一杯水過來。
他再回來時戚雲舒整個人都已經蜷曲成一團縮在矮塌上,他捂著腹部,雖然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難受,但他慘白的臉色與滿額頭的冷汗卻出賣了他。
剛剛在台上的時候戚雲舒就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不然以他的性格也不會倒到沈墨的身上。
下台後,戚雲舒又強撐著走了一路,進了休息室後如果不是沈墨把他抱起來, 他估計都已經直接倒到地上去了。
沈墨把水端到戚雲舒面前, 看著他喝了下去。
“你到底是什麽地方不舒服?”沈墨把杯子放下,如果戚雲舒當真不是因為懷孕才這樣,腹痛難忍到他這程度,必然是重病。
經過之前的事情後,沈墨也不想再繼續糾結戚雲舒到底是否懷孕的事, 但如此狀況又叫他如何不去懷疑?
“只是有些操勞過度。”戚雲舒虛弱的聲音傳來。
沈墨聞言正不知做何想, 門外就有一陣腳步聲傳來,跑去拿藥的管家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水進來。
“少爺, 快把這喝了。”管家上前來。
戚雲舒強撐著坐了起來,他眉頭緊鎖,一仰頭,把整碗藥全部喝了下去。
藥下腹,戚雲舒的情況並未馬上好轉, 他又躺了下去休息。
管家見戚雲舒喝了藥,又詢問了兩句後沒敢多留,連忙出門去主持大局。
戚雲舒突然倒下,這鑒定會卻還並未結束,還得有人宣布第一場賭眼順利晉級留下的人有哪些。
管家一走,屋內頓時便安靜下來。
戚雲舒動了動身體,換了個姿勢,動作間他才發現沈墨還未走,“還有事?”
沈墨搖頭,在聽到外面管家找了人開始代為宣布這一次賭眼獲勝者的名字後,他也離開。
鑒定會一共舉辦十天,一共有三場比試。比賽采用的是淘汰製,只有贏了的人才能繼續下一場比試。
這第一場比試就刷下了一大半的人,連同沈墨、賈老在內,原本的二三十個人一下就只剩下不到十個。
第二場比賽是在三天后,也就是鑒定會的第五天。台上代戚雲舒上台說明的人安撫完眾人,才一下台,就被一群人圍在中間。
圍上去的有商人也有來參加這一次鑒定會的行家,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無一不都在詢問戚雲舒的情況,其中又以商人為最,他們都在擔心若戚雲舒倒下戚家還能否按正常速度發貨。
戚雲舒是戚家的當家,若他倒下對戚家生意上的影響自然不言而喻。
戚雲舒躺在矮塌上都能聽見外面那些人爭先恐後的詢問,他閉上眼努力放空大腦,也努力不讓自己去注意腹間傳來的陣陣抽痛。
他以前從不知道懷孕會是一件這麽辛苦痛苦的事情,他幾乎是從察覺到自己懷孕就一直處於如今的狀況,嘔吐惡心腹痛,這些一樣接一樣像是要把他折騰到死。
剛剛在台上,他只不過是動怒,腹中便立刻傳來一陣陣抽痛。
會場中,鑒定會結束後沈墨並未久留,他回家解決了溫飽休息了一番。
晌午過後,沈墨才又尋著戚家的人告訴他的消息在戚家大院找到戚雲舒,戚雲舒昨日說要帶他去見一些人。
早上戚雲舒突然倒下,沈墨以為他會取消這安排,但沈墨尋到戚家大院時,戚雲舒卻已像是個沒事人似的起來走動。
戚雲舒帶著沈墨向著戚家大院旁邊的作坊走去,一開始沈墨還疑惑,進門後便明白過來。
這作坊因為最近幾日工匠全都在鑒定會那邊幫忙的原因空了下來,戚雲舒該是借給別人用了。
作坊中,原本擺在屋中的那些木架子工作台都被堆放到一旁,如今隻擺放著一張並未上漆的茶幾和幾把座椅。
屋子裡一共有六個人,無一例外都是業內人士,且沈墨都並未見過,並不是參加鑒定會那些人。
這些人雖都能看得出來是木匠,但與其他人卻十分不一樣,單從印象來看,他們若不是四肢有力手上帶薄繭,根本不像是木匠。
特別是其中一個體態圓潤的中年男人,他那一身行頭與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怎麽看都和木匠極為不符。
沈墨進門後與幾人打了招呼也做了介紹,聽說他就是沈墨,那幾人一個個的一邊好奇地打量著他一邊做了自我介紹。
幾人報上的都只是名字,並未說明來自何方。沈墨雖是有些好奇,但見對方不想提他也就沒多追問。
一番開場寒暄後,幾人很快便把話題扯到了沈墨之前做的那瞎掰凳和將軍案上。他們顯然是都已經研究透徹,不過也依舊還有些疑問。
除了這兩樣東西,關於沈墨說過的榫卯眾人也充滿好奇,至於之前沈墨送給戚雲舒的那機關盒,更是早已經讓眾人心癢難耐。
對此,沈墨知無不答,時間很快便在眾人的對話中過去。
沈墨回過神來時,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
眼見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一直安靜在一旁聽著的戚雲舒開口結束了這一次見面,與那幾人告辭後,兩人一起向著門外走去。
出了門,沈墨正準備詢問戚雲舒那幾人的來歷,一旁就有一道人影突然閃了出來。
那人沈墨認識,甚至是熟到一見到他就頭疼,因為那人就是這一段時間一直纏著他不放的賈老。
賈老顯然是正準備來這邊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沈墨,誰知就這麽巧,剛到附近就看見沈墨從作坊出來。
“我正好有事找你。”賈老堵住沈墨。
“若是機關盒的事,晚輩也著實是幫不上忙。”沈墨哭笑不得,這賈老當真是惹不得。
“不然我跟你出錢買?你要多少?”賈老不準備放棄。
“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我現在根本做不了。”沈墨準備與他講清楚,雖然他之前就已經嘗試過。
“為什麽?你受傷了?”
“我現在手上並無工具,而且也沒有合適的木料,更加沒有時間。”沈墨曉之以理,“要等我有空那也是鑒定會之後的事情了。”
賈老眉頭一皺,“你連工具都沒有?”
“已經有人在替我定製,不過現在看來還不一定會送來。”沈墨說起這事也頗有些鬱悶,依照秦彭他們那不要臉的性格還當真未必會履行賭約。
沈墨和黃鶴他們有賭約的事情賈老是知道的,這幾場比試他大多都在場。如今聽沈墨說他沒有工具對方又未必會履行賭約,頓時就瞪圓了眼睛。
沈墨見狀,知道推脫有望,連忙道“所以這件事情之後再說。”
賈老皺著眉頭站在原地,臉上全是不甘心。
沈墨松了口氣,正準備告辭,就見賈老似乎想到了什麽又要開口,嚇得沈墨趕忙拉著身旁的戚雲舒轉身就進了一旁的巷道。
沈墨好歹也已在這裡住了有段時間,對附近的小道也是十分熟悉的,他拉著戚雲舒在裡面左轉右拐沒多久就甩掉了賈老。
重新回到街上,沈墨先是伸長脖子望了一圈,沒有在街上見到賈老後他才松了口氣,與戚雲舒並肩向前走去。
戚雲舒被拉著跑了一路,重新回到街道上時,他看著沈墨的眼神都帶了幾分笑意。
沈墨一直是那榮辱不驚自信淡然的模樣,仿佛沒什麽能讓他動容,這麽久以來戚雲舒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狼狽,那模樣竟讓他覺得有幾分可愛。
“你接下去準備如何?”戚雲舒問道。
“什麽?”沈墨拉了戚雲舒一起逃本是準備問他那些人是什麽身份,如今被這一打亂,他都忘了自己本來的目的。
“我是問你接下去準備如何,依舊想去大作坊做事?”戚雲舒問。他曾經答應過沈墨,鑒定會之後就把他調到大作坊那邊去做事。
“自然去。”沈墨點頭。一無所有的他想要混出個名堂,最快的方式就是利用戚家的人力物力與資源。
戚家家大業大,戚家作坊能接觸到的資源與單子都是普通的作坊無法接觸到的,沈墨當初選擇來戚家做事就是看中了這一點。
就如那瞎掰凳,如果不是因為東西在戚家流傳開,恐怕也不會引來那麽多人注意,他的名字也不會這麽快就被人注意到。
沈墨態度篤定,戚雲舒臉上的笑容卻逐漸淡去,轉化為平靜。戚雲舒是個聰明人,他自然明白沈墨的意圖。
沈墨永遠都知道自己要什麽,也永遠知道該去做些什麽。戚雲舒不討厭有目標且願意付諸行動的人,事實上他還頗為欣賞沈墨的這一點,因為他自己亦是這種人。
在他看來,想要的東西若不自己去爭取難道還要別人求著給你?這麽多年下來,吃盡了雙兒身份苦頭的戚雲舒早就已經明白,世上絕沒有那麽好的事情。
戚雲舒與沈墨並肩前行,他心中之前曾有過一次的那想法又不自覺冒出頭來,若他與沈墨不是如今的這般關系,他說不定當真會主動與沈墨結交。
“怎麽?”沈墨反問,難道戚雲舒要反悔?
“無事,只是確認一下。”戚雲舒笑笑,沈墨還想去最好。沈墨去了大作坊那邊後他們兩人再見面的機會便會減少,如此一來對大家都好。
戚雲舒確認沈墨心意不變松了口氣,只是不知為何,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兩人一路,順著鎮子外那一條運輸木材壓出來的大道走到盡頭後,兩人分道,沈墨回了家,戚雲舒則是去了會場那邊。
之後幾日,沈墨依舊每天大清早便往會場跑,鑒定會再加上之前發生的一些事情讓沈墨在會場中也認識了一些人。
沈墨樂於與這些人接觸,有些時候僅僅是聽這些人聊天,他都能學到不少。
不過也有一個例外,那就是賈老。自那天下午他拉著戚雲舒逃跑後賈老就纏得越發緊了,讓沈墨頭痛欲裂。
轉眼三天時間過去,第二場比賽如期進行,與之前唯一不同的是這一場比賽戚雲舒並沒有來。戚家的人給出的解釋是戚雲舒有事耽誤了,但沈墨卻立刻猜到該是因為他那奇怪的腹痛又犯了。
戚雲舒沒來,比賽卻還得繼續下去。
這一場依舊是賭眼,與之前一樣,由戚家料子後再由剩下的眾人進行鑒定。
因為參賽的人數銳減,按道理來說比賽時間也會減短,但因為剩下的眾人越發慎重起來,所以這一場鑒定會下來倒是比之前花的時間更長許多。
唯獨沈墨不一樣,他還是如同之前那般,上台後一摸二看三嗅四敲,一套動作下來便放下東西下台。
沈墨用的時間比起其他人來少之又少,自然引起一場騷動,比賽結束答案公布,得知沈墨竟又是全中不差一絲一毫後,沈墨這個名字頓時就成眾人議論的主要話題。
第二場比賽戚家給出的是一塊像極了杵榆木的鐵樺木,料子依舊不大,顏色也已有些變暗,若隻從表面來看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什麽。
要鑒定,最主要的關鍵便在於兩種木頭的香味不同。杵榆木無味,而鐵樺木則有香味。
這料子其它特征實在太過模糊,難度比起之前要難上數倍,所以這一場鑒定會結束時,剩下的人已隻三人。
沈墨,賈老,還有之前曾經在休息室當中,與另一人一搭一唱對沈墨惡言相向的兩個男人中的一個。
賈老能留下沈墨並不驚訝,那人也能留下倒是讓沈墨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比賽結束,沈墨被眾人簇擁著道賀。
人群外,戚雲舒專用的休息室中,戚雲舒坐在矮塌上靜靜聽著外面的動靜。
聽到那些對沈墨的道賀與誇讚,戚雲舒嘴角不禁流露出了幾分笑意。沈墨春風得意,卻不見任何得意之色,依舊是一如既往的那模樣。
戚雲舒雖然沒看到他的臉,但從聲音他就已聽了出來。想象著沈墨一襲素衣站在人群當中不言語的模樣,戚雲舒神色間多了幾分溫柔。
“少爺,我已安排了馬車。”管家進門來,戚雲舒見狀收起臉上的笑容。
戚雲舒很是看重這次鑒定會,他早就來了這邊準備著,只是昨夜他腹中突然難受幾乎折騰了一夜沒睡,好不容易熬到早上,情況卻沒有絲毫改變。
不得已之下,戚雲舒只能在上台後暈倒在台上和不上台之間選擇了後者,因為這樣帶來的壞影響最小。
戚雲舒是個商人,還是個聰明的商人,自然知道如何把利益最大化。
就如同沈墨的事,沈墨雖然是為了拿回木場所以才來戚家謀事,但在戚雲舒看來這卻沒什麽,因為沈墨身上也有他能利用的東西。在沈墨真的有那能力和本事與他競爭木場之前,誰也說不好到底是誰利用誰更多些。
沈墨目前為止拿出來的東西都讓人眼前一亮,而這些也讓戚家受益不小。
因為瞎掰凳,賈老這樣的人物才會答應參加鑒定會,為鑒定會增色不少,也更受矚目。之前書院那三腳凳亦是,目前為止也讓他們戚家備受好評。
戚雲舒很期待沈墨接下去還能拿出些什麽,又還能讓他驚訝多少次。
沈墨名聲大噪,接下去的幾天走到哪都是備受矚目,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最後那場鑒定會開始。
第三場比賽,戚雲舒重新站回了台上,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的他精神頭倒是不錯。
鑒定開始,戚雲舒便直接拍了拍巴掌,讓戚家的人把他之前就已經準備好的壓軸貨抬了上來。
那是一塊並不大,兩個人就能抬得起來的料子,沈墨之前曾經遠遠見過一次,不過那時候它被白布包裹著。
但這一次不同,戚雲舒讓人把東西抬上抬後直接便把上面的白布掀開,露出了下方的東西。
沈墨一開始還以為下面會是一塊長長的如同樹乾般的料子,但布料掀開後他才發現自己這次估計失誤,白布下面居然是個箱子。
起初的驚訝之後沈墨很快了然,若當真是珍貴的料子,就這麽用一塊白布包裹著那才真得足夠心大,不然萬一磕到碰到裂了碎了還不得把人心疼死?
沈墨靜下心來繼續看著,其他人更是早已經瞪圓了雙眼,就等著戚雲舒打開箱子。
戚雲舒也沒磨蹭,他自旁邊拿了一塊像是手絹一樣的白布包裹在手上,然後這才去開箱子。
箱子一打開,下面的人便紛紛墊起腳張望,似乎覺得這樣就能看見在高台之上箱子中的東西,就連被邀請來的那群行家,此刻也早已經按耐不住紛紛站了起來。
戚雲舒把手伸進箱子,在眾人紛紛屏息凝視間,他拿出了一個被小托台舉著的物什。
那東西只有巴掌大小,卻被用個兩個人才能抬得起來的箱子裝著,這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但驚訝之後緊接著便是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響起。
那瞬間,就連沈墨也忍不住露出驚訝之色來,因為那東西竟然是一塊沉香木!
沉香木又名沉水香或者水沉香,是含有樹脂的木材經歷多年沉積而形成。沉香木的形成十分複雜,香味的類型也有很多種,它既是非常名貴的最上層工藝品的原料,又是珍貴的中藥。
眾人之所以如此震驚甚至紛紛倒吸冷氣,原因自然是因為沉香木非常少見且非常珍貴。
若要具體說它到底有多少珍貴,這樣說吧,其它的木料就算價值幾萬那也是按方按斤賣的,沉香木不同,它是按克賣。
在沈墨的世界,原生態的沉香木價錢甚至達到一克價值幾萬的恐怖程度。
內行認出那東西的人無一例外不瘋了,就連沈墨都不由得向前踏出一步。而外行看熱鬧的人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但見沈墨他們如此,也都紛紛議論猜測起來。
戚雲舒把箱子關上,他把那沉香木和小台就放在了箱子上。
做完這一切,戚雲舒看向沈墨、賈老以及另一人,“三位,請吧!”
戚雲舒說話的同時旁邊又有人抬著一張桌子上來,桌子上同樣放著一塊用白布遮蓋著的料子,而這料子便是沈墨他們最後的考題。
三人上台去,目光卻依舊都盯著那沉香木。
靠近了看,沈墨眸中幾分驚訝幾分打量探究,沉香木極其少見,算起來沈墨才第二次見。
賈老兩隻眼睛灼灼有神,直直地盯著那沉香木。而另外那人一張臉更是早已經通紅,眼中甚至流露出幾分狂熱。
“幾位?”戚雲舒的聲音打破沉默。
沈墨聞聲望去,這才發現戚雲舒不知何時已經把另外一張桌上的白布掀開,露出了下面的料子。
那是一塊與之前的料子都截然不同的料子,那料子彎彎曲曲醜了吧唧的,上面還有著好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看上去髒兮兮的。
看到那料子,三人中最後那男人猩紅的雙眼中瞬間露出狂喜,他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這東西,因為這是他最擅長接觸頗多的一種料子。
認出那東西,那人情不自禁放聲笑了起來,“哈哈哈……看來這沉香木是非我莫屬了。”
賈老看了他一眼,目色沉下,顯然是已經認真打量起來,這沉香木他也勢在必得。
沈墨又看了一眼旁邊的沉香木,此刻的他已經逐漸恢復冷靜,嘴角也不禁勾起弧度,眼袋淺笑不急不躁。
“誰先來?”戚雲舒做出請的手勢。
事到如今,只剩三人,已經沒有像之前那般按名帖的順序來的必要。
“我先來!”雙眼都已經紅得快冒血的男人立刻向前一步。
賈老似乎也準備開口,被他搶了先,隻得又收回剛踏出的腳。
台下的本來是與沈墨他們一起比賽的眾人此刻早已經瘋了,哀歎聲不斷,認出這東西是沉香木眾人驚訝萬分,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就這樣錯過機會自然是懊惱不已。
眾人如此模樣,看得搶了先機的那男人臉上都不由露出幾分的笑容來,也幸虧他贏了,不然現在肯定也會跟這群人一樣恨不得掐死自己。
“請吧!”戚雲舒往後退了些,讓出位置。
戚雲舒自拿出那沉香木之後就未曾故意去挑熱氣氛,但即使如此,氣氛卻依舊越發緊張沸騰起來。
台下不少看熱鬧的人已經知道這次的壓軸貨是個什麽東西,知道其中價值的眾人自然不比錯失機會的那些人冷靜到哪裡去,一個個的是拍胸頓足隻恨沒有做個木匠,隻恨之前沒傾家蕩產買下名帖。
台上,搶到先機的那男人深吸一口氣,他站到了那長相奇形怪狀的木料前。
他鑒定的十分認真,幾乎把所有的手段都使了一遍,甚至是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嘗了味道,直到重複了兩次動作,他才一步一回頭的去旁邊寫了答案,然後退到一旁。
那人鑒定完,戚雲舒又看向賈老和沈墨。
賈老是想要衝上去鑒定的,可是他又顧及沈墨還沒給他做機關盒,所以他一張臉頗為糾結地看著沈墨,把自己憋得老臉通紅。
沈墨見他這樣隻覺得好笑,他不與賈老搶,反正都有機會也不急於一時,所以他動作輕緩的做了個請的手勢讓賈老先。
賈老見狀連忙跑了過去,跑過去之後,他也施展起來,不過賈老的速度就有些慢了。
他一開始速度很快,但是仔細的檢查了一遍那木料後他卻慢慢的停下動作,眉頭也隨之皺起,顯然是陷入了困境。
賈老這一停就停了有小半炷香的時間,就這,他走到一旁去寫答案時,也依舊是一臉的不確定與猶豫。
賈老在行內已屬於頂尖人物,他閱歷和見識也都在那,如今見他都這般猶豫不決,台下看熱鬧的眾人也都紛紛跟著不安猶豫起來。
如果賈老都無法確認,那這料子到底是什麽料子?難道是什麽極其少見的稀有料子?可如果是這樣,之前的那人為何又好像十分有把握?
眾人滿腹疑惑,萬分的不解。
而就在這時,沈墨走上前去。
見沈墨上前,台下原本正吵鬧的眾人都安靜下來,紛紛朝著他望去。
沈墨依舊是一身素色的長袍,木匠這活灰塵大,所以他的衣服大多都是不顯髒的暗色,也大多都是方便行動的款式。
他今日穿的便是一身暗灰色緊袖長袍,簡潔大方的款式,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格外精神,也更容易讓人看清楚他手上的動作。
沈墨走到桌前,停住腳,低頭看了一眼桌上放著的料子。
沈墨動作不急不緩,與之前兩人形成鮮明對比,這也讓眾人一顆焦躁的心跟著安靜下來,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有所動。
就在台下的眾人都以為沈墨這次肯定要拿出些真本事,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仔仔細細的鑒定一番時,就見沈墨伸出手去,如同往常一樣先是摸了摸那料子的斷口處,以及凹凸不平的料面。
摸完,沈墨又把那料子舉了起來,然後換了兩個角度仔細觀看。
見沈墨這模樣,台下原本還靜心等待著的眾人紛紛捏了一把汗,因為沈墨的這動作他們實在太熟悉,這不還是沈墨那套‘一摸二看三嗅四敲’?
難道都這時候了,他還準備就像之前那樣一套走?這是在開什麽玩笑?
賈老之前另一人從頭到尾用了大概有兩炷香的時間才做下決定,而這都還算是快的,因為賈老算上站在旁邊糾結的那段時間,他前後差不多用了快三柱香。
這也沒什麽,如果換作他們其他人上去,給他們四柱香時間他們都未必敢放手,畢竟那可是沉香木!
可都這樣的情況了,沈墨卻居然還是他那套。
就在台下的眾人都竊竊私語時,台上,沈墨已經把那料子放下,他已經看完。
看完,沈墨又俯下身去輕輕嗅了嗅斷口處,這樣的動作大概隻持續了幾個眨眼的時間,沈墨便直起身體不再繼續。
嗅完,沈墨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曲起手指,輕輕地在料子上敲了敲。
因為這料子長得就如同一個樹疙瘩,所以沈墨分別在厚度不同的三個地方敲了三次,聽了三次不同的音。
見沈墨聽完音,台下的眾人都忍不住身體前傾呼吸急促起來,沈墨那套一摸二看三嗅四敲的標準套路已經做完,難道他就真這樣完事了?
沈墨把那料子放回原位,他轉身,向著一旁放著筆墨的桌子走去。
沈墨轉身的那一瞬之間,身後便傳來一陣如同炸了鍋般的吵鬧聲。
沈墨居然真的就如此結束,前後花了多久時間?一炷香?不,半炷香?還是就一盞茶的功夫?
沈墨頭也不回的來到另一張桌前,他不做猶豫,寫下答案。
台下,眾人這次卻真的是瘋了。若說戚雲舒拿出沉香木那瞬間眾人就已經瘋了一次,那這一次眾人是真的連理智都沒了。
之前眾人瘋狂是因為沉香木的稀有難得,是因為錯過了這次機會,而如今,眾人卻是因為眼睜睜看著沈墨居然就這樣轉身的不安憤怒以及著急!
可他們就算著急憤怒不安又如何?他們甚至連上台的資格都沒有。
察覺到這點,眾人越發抓耳撓腮的難受起來,他們連上台的資格都沒有,沈墨卻就這樣走個過場就完事了?
高台旁邊,原本是有機會上台來的那些行家一個個的是真的捶胸頓足起來,這群人早已經面色通紅雙眼冒血,看著沈墨的眼神都帶著恨其不爭的恨意。
沈墨心無旁騖,他把自己的答案寫下,然後走到一旁賈老他們身邊站定。
沈墨上前靠近那料子的瞬間,就明白為什麽賈老之前會是那般作為了,因為這料子確實難辨。
這種如同樹根的料子在木匠行裡其實也算一門獨門,因為這種料子通常不被用來做家具,它們通常都是用來做工藝品,例如雕刻又或者做手串。
這種料子裡又主要以崖柏為主,崖柏名如其名,生在崖壁間,因其本身的特征生長出來的樹乾料子大多扭曲彎折。
也正是因為它這特性,讓它內裡的紋理顏色格外的奇特,是其它的料子絕對無法模仿的。
崖壁要說起來是十分有特色的,可也正因為它太有特色,所以也就反過來導致它格外難以鑒定。
你不能因為它長得奇怪就認定它是崖柏,興許它就是塊木頭疙瘩呢?
當初沈家當家一次賭眼輸得傾家蕩產,就是敗這崖柏所賜,除了他之外,古往今來敗在這上面的人也是多不勝數。
沈墨站定,一旁戚雲舒收回同樣一直追隨在沈墨的視線,他走到一旁去看三人寫下的答案,伸手翻開沈墨寫下的答案那瞬間他的手都在輕顫。
戚雲舒收好壓底,他回頭看向三人,然後依舊做了個請的手勢。
戚雲舒的意思一目了然,三人中最先鑒定的男人立刻站出來,他不等其他人開口便直接公布答案,“這是一塊崖柏!看大小已經近百年,從成色紋路來看是快上好的料子。”
他信心十足,說話的聲音都帶著興奮的輕顫,似乎已經贏定。
話音落下,他立刻回頭去看戚雲舒。戚雲舒卻只是笑笑,然後又看向一旁的賈老,“您怎麽說?”
賈老站了出來,事到如今他都還有些猶豫,可是答案早就已經壓底猶豫也毫無意義,所以他隻得硬著頭皮說道“我也覺得這是一塊崖柏,但是這崖柏應該並沒有百年,從這個大小與紋理來看,最多七十年。”
賈老的答案與前面的人一樣,這讓台下的眾人都開始議論起來,兩人的答案差只在年份,也讓眾人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戚雲舒依舊並未點破正確答案,他只是看向沈墨,他雙手背在背後,面帶笑容,看似鎮定的主持大局,可背後拿著壓底答案的他的手卻在輕輕顫抖著。
沈墨笑笑,他走上前來,渾厚的嗓音響起,“這並不是崖柏。”
沈墨這話一出口,台下所有人連同賈老與台上另一人都一起回頭來看向他。
戚雲舒卻笑了,他搭話,“哦,那沈公子覺得是什麽?”
沈墨微微歪頭,又看了一眼那料子,頓了頓後他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應該是塊麻梨疙瘩?”
沈墨的話音中帶著幾分不確定,但那幾分不確定卻幾乎可以忽視,因為他的不確定並不是對自己答案的不確定,而是因為似乎不太相信戚家會放塊麻梨疙瘩在上面。
麻梨疙瘩,其實就是小葉鼠李的根,這種鼠李根和崖柏一樣生長極慢,有些根部出現瘤化的情況,就會呈現出和崖柏近似的紋理紋路。
這也算是一種料子,但用得少,多用來做煙鬥一類,而且這東西很偏門,一般人甚至都不知道。
“什麽東西?他說是什麽東西?”
“……那是什麽木料,我怎麽沒聽過?”
“梨?”
……
台下眾人你望我我望他,一個個的都是一臉的茫然,沈墨剛剛說的東西是什麽?
“你確定?”戚雲舒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那笑容由心而發,眼中柔光浮現,把他整張臉襯得越發好看。
“確定。”沈墨頷首,面對眾人的質疑,他只是笑了笑,從容不迫。
他對自己的答案十分自信,因為他知道,他不會出錯,絕不會。
“這怎麽可能是塊麻梨疙瘩?”最先開口的男人忍不住出聲。
這料子怎麽看都是塊崖柏,無論是從紋理還是味道來看都是,與其他人不同他與崖柏打交道已經十多年,絕不可能弄錯。
“為什麽不能是塊麻梨疙瘩?”沈墨反問。
賈老錯愕地看著沈墨,他顯然也沒想到沈墨的答案會是這樣,但錯愕之間,他臉色卻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就在這時,一旁卻傳來一道清脆的笑聲,戚雲舒竟就在台上笑了起來,“哈哈哈……我倒是真的很好奇,你是怎麽認出這就是塊麻梨疙瘩的?”
戚雲舒看著面前依舊是那一副不緊不慢從容不迫的模樣的沈墨,他覺得連他都快瘋了。
沈墨他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這東西可是連賈老的眼睛都騙過了,沈墨就隻那一套前後加起來都沒用到小半炷香時間的鑒定方法,就看了出來?
戚雲舒不能理解,他完全想不通,台下的眾人卻在聽到他的這話之後也是跟著瘋了,看戚雲舒的意思沈墨才是對的那個?
什麽意思?沈墨贏了?
短暫的驚訝之後,會場中傳來一陣高過一陣的聲音浪潮,眾人四處詢問,試圖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些什麽,可問來問去,眾人卻連沈墨之前說的那麻梨疙瘩是什麽東西都還沒弄清楚。
台上,賈老身旁的另外一個男人也反應過來,他臉色一白,之前一直掛在臉上的喜色都來不及收起便驚呼,“不可能,這分明就是一塊崖柏!”
他話出口,卻根本無人理會,甚至沒幾個人聽見,因為他的聲音很快就被蓋過。
賈老見狀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他露出苦笑,看了沈墨一眼之後搖了搖頭,接著一聲不吭的下了台。
賈老之前猶豫不決,其實也是發現這崖柏有點問題,他並沒有認出這東西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