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 比賽需要的用具很快便被準備好, 偌大的台子不在空蕩蕩,上面多了好些東西。
不只是那台子上, 就連台下也空出很大一塊地方,專門用來放置運輸過來的材料。
材料是馮家準備的,雖說馮家手段一直有些不乾淨,但是這些材料倒是並沒有耍什麽小心機。
畢竟這東西就存在於這裡,如果他們在材料上動手腳,只要戚家的人說一聲,很快便會被辨別出來, 到時候丟人的只會是馮家。
東西準備好, 之前上台去說規矩的那人又上台宣布比賽開始,然後沈墨便與一旁的古明安兩人上了台。
台上與台下的氣氛截然不符,台下大多人都在低聲說話,台上放眼望去卻空蕩蕩。
戚家這邊古明安和沈墨兩人上台後,對面馮家那邊也有三個人走上台來。
三人年紀倒是要比他們兩個大一些, 但也並不是老一派。
“請吧!”一旁主持的人看向五人。
他說話間, 台下有人抬著一個箱子走上來。
箱子並不大,裡面放著的是一些紙條, 是用來決定接下去賭手題目的。
這比賽於普通的比賽略有不同,所以比賽的題目也不是由哪一方單獨決定,而是由這種抽簽的方式來選定。
三場比賽,一場賭眼,兩場賭手。賭眼不用抽簽, 兩場賭手則由兩方各抽一簽。
馮家那邊顯然是早就已經決定好由誰來,所以箱子一抬出來,他立刻便上前去。
戚家這邊,古明安看向一旁的沈墨,“你來吧!”
沈墨一個人要賭兩場,這難度不只是翻倍那麽簡單。古明安雖然也想幫些忙,可是如今的狀況他已經是自顧不暇。
這樣的情況下,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贏下他這一場,因為只有這樣沈墨那邊的壓力才不會那麽大。
三局兩勝,如果他輸了,那就代表著沈墨必須全贏,那怕一點錯都不能出。
沈墨並沒有與古明安客氣推辭,他徑直上前去,站到了箱子前。
兩方各自抽簽,對面的人抽中的是博古架,沈墨這邊抽中的則是置物櫃。
考題公布的那一瞬間,戚家這邊便騷動起來,才剛剛冷靜下去的眾人此刻再次怒火中燒。
眾人紛紛瞪向馮燕平,馮燕平那邊卻是對著他們露出了一個是笑非笑的表情。
台上,沈墨把抽到的簽放到一旁,他只是冷冷回頭看了一眼馮燕平,便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
一般來說,像這種賭手的場合,為了更快鑒定出結果,大部分考題都會盡可能的小件簡單,以節省時間。
越是大件的家具耗時也就越長,像沈墨之前為晉王府做的那一套桌椅,從構圖到做完前後加起來就用了十多天的時間。
如今兩人抽到的考題,雖然都並不算特別大件麻煩的那種,但卻都是格外費時的。
想必是馮燕平剛剛又做了手腳,為的就是讓沈墨時間來不及。
“既然考題一定,那就開始了。”負責主持的人說話間讓人抬上一個香爐,放在了台子中間。
那香爐插著一根長長普通的香,看那長度,燒完也就一個時辰的事情。
見到那香,台下戚家這邊的人再次騷動起來,不少人都開始罵罵咧咧。
他們知道馮家那邊的人不要臉,卻沒想過居然能厚臉皮到這種程度。
故意更改常規讓比賽同時進行,又特意改了考題,如今甚至連時間都給的非常短。
“你沒問題吧?”台上古明安一邊整理自己的工具,一邊詢問旁邊工作台的沈墨。
一般普通兩三層的置物櫃按正常工時來說,也需要兩三天的時間才能做完。
一個時辰的時間,以他們這種程度的木匠師傅來說不是做不完,但時間也已經卡到極致。
“你那邊呢?”沈墨看向古明安。
馮家為了讓沈墨無論怎麽抽簽,都能抽到這種非常耗時的考題,所以把所有的考題都改成了耗時長的那種。
連帶著古明安接下去要做的博古架,也是一樣耗時耗力的大件。
“應該沒有問題。”古明安道。
沈墨又看了一眼旁邊正在準備的馮家那邊的木匠,他低聲道:“不用擔心我,你專心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古明安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如今的狀況他也確實顧不上那麽多。
給眾人準備的時間不長,那香很快便被點燃。
馮家那邊三個木匠中兩個參加賭手的,在比賽開始後,立刻就向著台下堆放著料子的地方走去,要選擇合適的料子。
古明安也並未遲疑,緊跟了下去。
沈墨並未著急,他站在台上先打量台下那成堆的料子一會兒,有了目的,這才下去。
沈墨下去的時候,旁邊馮家兩個木匠已經開始往台上扛東西。
對方火急火燎,沈墨卻是慢騰騰,這鮮明的對比,立刻就讓戚家這邊的人都開始緊張起來。
沈墨時間本就不多,他還這麽磨蹭,這不是要急死人嗎?
台下,戚家休息區,戚雲舒聽著四周那些人不安的低語,又看看沈墨不緊不慢的動作,他倒是松了口氣。
沈墨依舊還是維持著他的步伐,並未受到任何影響,這是好事。
戚雲舒兩隻眼睛一直緊緊盯著沈墨,見沈墨走到料子前方選中一塊老料,他也跟著開始思考起來,思考沈墨到底準備做什麽?
沈墨抽中的考題是置物櫃,這個題范圍非常廣,大到貼緊整個牆壁,小到兩三層,這些都可以說是置物櫃。
根據不多的時間,倒是可以刪除掉一些大型的置物櫃,但中小型的置物櫃個子雖小,卻並不代表工序就簡單。
戚雲舒琢磨一番,又看了沈墨選出料子的量,倒是隱約有了答案,沈墨想做的應該是一個三層高雙邊抽屜的置物櫃。
戚雲舒這邊正琢磨沈墨接下去的打算,台上那邊卻有了動靜,那主持的人已經讓人把賭眼的料子抬上台來。
沈墨還在台下選料子,他們這邊就已經開始賭眼鑒定。
雖說說要兩場一起比的人是沈墨,但對方問都不問一聲便直接開始,還特意選在沈墨下台去拿料子的時候,這分明就是故意,就是想看沈墨左右為難當眾出醜。
馮家一再挑釁,戚家這邊眾人都已經快忍耐不下去,不少人都已經罵得極其難聽。
戚雲舒雖然並未開罵,但他嘴角卻已緊抿,看向對面馮燕平的眼神充滿憤怒與殺意。
戚雲舒是個聰明人,他一直很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戚家才在這一行站穩腳不久,無法和馮家這樣傳承了好幾代的大家比,所以之前那官碟的事情他都沒怎麽上心。
他原本是不想這麽快就和其余三家為敵,但如今他卻已經改變主意,馮家欺人太甚!
更何況,他們欺負的人還是沈墨!
戚雲舒勾起嘴角輕笑,眼底卻絲毫沒有笑意,若說馮燕平就如同眼神陰冷的蛇,那滿心怒火的戚雲舒無疑就是已經盯上獵物的頭狼。
他有的是耐心,總有一天會讓馮家為他們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會讓他們悔不當初。
台上賭眼開始,見著馮家的人不問一聲便自己開始鑒定,不止是戚家這邊的人,甚至就連附近看熱鬧的人也都隱約察覺不對,紛紛開始議論起來。
馮家吃相太難看,馮家那一方來看熱鬧的木匠雖然嘴上並未說什麽,臉色卻都不怎麽好。
大多數木匠都是極其心高氣傲的,他們重聲望重名聲,馮家這麽一來比賽是佔上風了,可做法卻著實令人不敢苟同。
場下混亂,沈墨卻並未受到影響。
他只是在騷亂開始時看了一眼台上,然後便認真選起了自己要的料子,並把它們全部帶到台上。
沈墨上台,他只看了一眼被馮家那木匠拿在手裡被翻來覆去研究的料子,便把自己帶上來的料子放到工作台上,開始處理。
沈墨在台下時,眾人就已經替他焦急不已。他上台之後,眾人神經更是高度緊繃,就等著他做點什麽。
結果沈墨上台後什麽也沒做,居然就在那裡慢吞吞的處理自己的料子。
那不緊不慢的模樣,愣是把眾人都氣得沒了脾氣。
眾人氣得直歎氣,那抓耳撓腮的模樣像是恨不得上去替沈墨比試。
見眾人如此,戚雲舒臉上卻是越發掩不住笑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沈墨是故意如此。
沈墨這人面上看著倒是一本正經,那溫文爾雅的做派也頗讓人信服,但他有些時候性格卻也格外的惡劣。
思及至此,戚雲舒不禁紅了臉,昨夜的事情又開始在他腦海中回放。
事實證明,戚雲舒對沈墨還是挺了解的。
比賽很快便進行過半,沒多久,那一炷香就已經只剩一點香皮。
就在台下抓耳撓腮的眾人,都以為沈墨已經放棄那一場賭眼時,沈墨卻好像總算想起還有這麽回事似的。
他走過去,拿了料子敲吧敲吧,然後又回去忙自己的了。
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過去,原本焦急不安的眾人本都已經沒了脾氣。
一番思量過後,眾人也默認了沈墨放棄賭眼比賽的行為,畢竟他們只要贏兩場就能拿下這比賽。
本是如此,眾人本都已經接受這樣的選擇。
沈墨倒好,他事到臨頭又來這麽一招,頓時就讓眾人一顆心又懸了起來,難道他還沒放棄要比?
眾人望著台上的沈墨,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邊,主持的人卻已站出來宣布時間結束。
時間到,台上五個人都紛紛放下手上的工具不再動,退到一旁。
沈墨與古明安兩人站在一起,對面三人亦成團,正紛紛笑著看著沈墨。
剛剛台上發生的事情三人盡收眼底,自然知道沈墨顧不上賭眼的事。
在他們看來,沈墨已經放棄賭眼,他們已經贏了一場,接下去兩人中只要有人再贏一場,那這比賽就是他們贏了。
“比賽已經結束,接下去就請兩方鑒定的人上台來。”主持人道。
隨著他話音落下,馮家和戚家兩邊休息區裡都有人走了出來。
被請來掌眼的是兩方德高望重的老行家,不是馮家的人。這也是為什麽戚家一方眾人還沒直接鬧起來的原因。
無論馮家使什麽肮髒手段,只要他們這邊手藝確實高過對方,那他們照樣能贏,至少比賽結果這一點是絕對公正的。
上台的一共十人,一邊五人。
最先被拿出來評定的,是古明安與對面那一方做的博古架。
博古架形式櫃子,但卻又不同於櫃子,它大多放置於大廳等顯眼處,用於擺放花瓶裝飾等物,基本上每戶大戶人家家裡都有。
博古架的種類款式有非常多種,古明安與對面那人做的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款式。
古明安做的博古架與牆等高,上方是博古架,下方則是封閉的櫃子。
整個櫃子款式簡潔大方,最為出彩的部分是在博古架邊框架子上,古明安做成了飛龍盤旋的飛簷狀。
如此短的時間古明安能做到如此程度,已屬不易,但對面拿出的東西卻絲毫不比他遜色。
對方博古架的大概款式與古明安的類似,只不過對方裝飾的方向卻並不是外面框架,而是後方的木屏。
對方在博古架後方添加了一塊整個雕刻鏤空的木板,這樣一來,整個博古架看上去格外精致也大氣。
時間到眾人放下工具時,古明安這邊的勝負其實大家心裡都已有數。
古明安臉色不甚好,在那十人給出答案後,他也並未驚訝。
他自己也是木匠,而且入行已久,這點鑒別能力還是有的。
古明安輸了,這讓戚家這邊眾人都閉嘴不言,一時間愁雲慘淡。
古明安他們的賭手鑒定結束,那十人又走向沈墨他們那邊。
沈墨和對方製作的置物櫃大小都相差不多,至於原因,不言而喻,因為時間並不允許他們做更大的。
沈墨和對方做的置物櫃大小相差不多,形狀也相差不多,甚至就連修飾的地方也十分相似。
兩人都選擇在櫃子的正前方,每個抽屜的把手處以及櫃腳處做浮雕,甚至就連浮雕的內容大小都相差不多。
兩個櫃子被抬起來放在台上對比,那十人走上去查看,與沈墨賭手的那工匠此刻卻猩紅著一雙眼瞪向沈墨。
之前他一直忙著做活,所以並沒有注意到,如今細看他才發現沈墨那櫃子分明就是按照他的在仿製!
他做什麽,沈墨就做什麽。
這種手法並不少見,但大多數時候都是東施效顰,到頭來只會落笑話。
“我還以為你真有什麽了不起,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那工匠衝著沈墨冷笑。
沈墨笑笑,並未理他,他看向那審評的十人。
對面出口嘲諷的工匠也跟著看了過去,他本以為這場比賽他已經勝定,但那十人卻繞著兩個櫃子傳來傳去,一直竊竊私語,許久都未拿定主意。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台下的眾人開始騷動起來,台上馮家那工匠也開始緊張起來。
他原本以為他穩贏,可為什麽那些人卻一直沒有宣布結果?
那工匠又回頭看向沈墨,他已不如之前那般氣勢洶洶目含嘲諷,沈墨卻依舊如之前一樣,只是與他笑笑。
又是大概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後,那十個人才總算是有了結論,勝者是沈墨。
答案一公布,那木匠早就已經暗沉下去的臉色就更是漆黑。
那人看看沈墨,又遠遠看了一眼沈墨做的那櫃子,咬著牙,臉上的肌肉都在抽動,卻並沒說話。
沈墨見狀,他抱拳衝著那人笑了笑。
他馮家的人做得到的,他沈墨一樣做得到,而且他還能比他做得更好!
沈墨的意思都在不言中,這讓台下的眾人都樂了。
特別是戚家這邊的人,之前見識過沈墨狂妄言行的諸人此刻隻覺大快人心,對沈墨這年輕後輩也是越發喜歡的。
沈墨狂是狂了點,可是還是挺可愛的!
比賽一比一,三場比賽也只剩最後一場待公布結果。
見台上那十人都走向一旁賭眼的料子,原本正偷著樂的戚家這方的人紛紛安靜下來。
雖說眾人還不願承認,但輸贏其實已經很明顯。
不過眾人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垂頭喪氣,沈墨與古明安都已經努力,而且沈墨也算是傷了對面的面子,讓他們出了口氣。
十人很快便有了結論,主持的人便又看向沈墨與那馮家的人,“誰先來?”
馮家那木匠扯起嘴角冷笑一下,對沈墨做了個請的手勢,他倒想看看沈墨怎麽丟臉。
沈墨並未與他客氣,他走上前,朗聲把自己鑒定的結果公布出來。
“八十年的金絲楠木,朝南迎陽生長環境,從紋理材質來看料子本身不算太好,且料子面上腐化,應該是從已經用過的棺材板上切下來的料子。”
金絲楠木喜陰不喜陽,朝陽的生長環境讓那料子變得有些異樣,這也讓鑒定變得更加困難。
金絲楠木色澤淡雅勻稱,不易變形,易加工,耐腐朽,是上好的料子。
在沈墨的世界裡,這料子早期平民是不能用的,只有皇家才能用,且多用於做棺材。說來也可笑,曾經有一短時間,這種樹還被用到幾乎絕種。
這邊的情況也相差不多,不過倒沒有只有皇家才能用的規矩。
只是即使是如此,這種料子也依舊十分稀有,只有有錢人才用得起。
馮家那木匠就在他面前不遠處擺弄那木料,翻來覆去又敲又打的擺弄了足足有半個時辰。
沈墨雖然沒有親手去摸去看,可是一塊在自己面前翻來覆去半個時辰的料子,沈墨只要不眼瞎也差不多都看透了。
沈墨這一席話不短,眾人卻是在他話說完之後,又用了會兒時間才反應過來。
反應過來,低下便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沈墨剛剛說了那麽多,他是真的鑒定出來還是隨口亂說?
眾人正疑惑,一旁馮家那木匠卻已經眉頭深皺,“不可能,你怎麽可能知道這是金絲楠木?你根本就沒有仔細看過。”
沈墨被質疑也不氣,他只是反問:“什麽叫仔細看過?”
那人張嘴欲要解釋,可話到嘴邊卻半晌沒說出口。
因為這賭眼是三場比賽同時進行,所以他與沈墨兩人一人半柱香的時間,他那半柱香時間他利用到了極致,沒有放過片刻。
但是一直盯著看一直盯著研究,那就叫做仔細看過嗎?顯然不是。
賭眼比的並不是誰看得久看得仔細,比的是誰能夠更準確詳細的辨認出那料子到底是什麽材質年份!
這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是能力的深淺的問題。
如果能力不足,就算是給他一天他也分辨不出來,但如果真的有本事,很多時候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就能立刻分辨出來。
這也是老師傅和學徒最大的區別,老師傅累積的知識閱歷,只有學徒變成老師傅那天,才會懂。
那木匠張了張嘴,面上的神情逐漸從不可能變作震驚。
這表情不只是出現在他臉上,在場大多數人此刻都是如出一轍的表情。
整場比賽眾人一直都看在眼裡,沈墨從頭到尾就只有在最後的關頭上去敲了敲,莫說仔細看,他這根本就是沒怎麽看。
可就這樣,沈墨還是鑒定出了這料子?
馮家做得到的他做得到,馮家做不到的他也能做到,他不只是做到,他還能比馮家的人做的更好!
明白沈墨要表達的意思,眾人隻覺得體內的血液都開始沸騰起來。他們隻覺得沈墨是瘋了,可又覺得瘋了的是自己。
眾人滿腹疑惑,也滿心驚訝,一陣騷動後眾人都看向那十人。
那十人眼中早在聽到沈墨的話後就已滿是驚訝,親眼鑒定過那料子,知道那料子難以鑒定之處,所以他們比起台下看熱鬧的人更加驚訝。
但此刻顯然不是眾人發表感慨的時候,所以十人又看向一旁馮家那木匠。
那木匠臉色一陣青一陣紫,半晌之後才說出自己的鑒定結果。
他倒也看出這東西是金絲楠木,但是他給出的年份並不如沈墨詳細,也並沒有沈墨那一番生長朝陽還是朝陰的說法。
比賽的結果自然不言而喻,勝負在公布的那一瞬間,戚家一方的眾人就都開始歡呼起來。
“這小子我喜歡!夠狠,他根本就是故意要對方難堪,所以才故意學了對方的東西做,還故意只看了一眼那料子。”
“這還要你說。”
“我聽說他昨天把馮家的那馮天寶閣的牌匾摘了,也是真的?”
……
眾人雀躍不已,台上,沈墨卻在那裡慢條斯理的收拾他的工具。
見他如此模樣,眾人越發興奮起來。
相較於他們這一邊,馮家那邊安靜多了。不少木匠已經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他們丟不起這臉。
馮家費盡心思挑釁準備這一場比賽,又那般三番四次使手段,甚至不惜在題目上做手腳,可就是這樣結果卻還是輸了,還輸得如此徹底。
如果馮家不使這些手段輸了,眾人還能心痛一番,還能感同身受。可此刻更多的人卻隻想離開,因為丟不起這臉。
會場氣氛沸騰,賈老等人都衝上台去圍住沈墨鬧。
台下,混亂擁擠的人群當中,管家卻是臉色慘白地看著戚雲舒,“當家的你沒事吧?”
戚雲舒衝著他揮了揮手,讓他不要聲張。他試著從凳子上站起來,但一動腹部便傳來一陣抽痛。
管家見狀,連忙上前攙扶。
他攙扶著戚雲舒離開熱鬧的人群,向著偏僻安靜的巷道走去。
直到進了巷道讓戚雲舒靠著牆壁站穩,管家這才緊張地問道:“你感覺怎麽樣?”
戚雲舒張了張嘴,卻只顧得上倒吸冷氣,那許久不曾出現他都快忘了的疼痛再次席卷而來。
一開始他還只是因為看沈墨比賽而有些緊張,但緊張得久了,他腹部便傳來一陣不適。
戚雲舒自從之前的事情之後就一直十分注意自己的情況,不過一開始那種感覺很是輕微,且那種情況下他不能輕易離開,他放心不下。
直到看到沈墨贏了,戚雲舒放松下來,他才發現自己掌心已經被指尖刺得通紅,身上也早已滿是冷汗,肚子更是一陣陣的抽痛。
“我只是有些緊張……”戚雲舒不敢動彈。他早已經決定生下腹裡的孩子,所以也一直十分小心。
“大夫說了,你情緒不能波動太大,不然容易動胎氣。”管家扶住戚雲舒。
戚雲舒不語,只是倒吸冷氣忍受痛苦,如今都這樣了,再說這些也沒用。
“我先帶你回府。”管家說著就想要護著戚雲舒往前走,但戚雲舒扶著牆壁根本不敢邁開腳,他一動肚子就痛。
管家不敢輕舉妄動,只能配合著戚雲舒來。
讓戚雲舒在巷道中又休息了一會兒,勉強能動後,他這才跑出去找了馬車,扶著戚雲舒上了馬車。
沈墨收拾完自己的工具把它們全部裝進包裡,向著台下走來時,本能的在人群當中搜尋戚雲舒的身影,但戚雲舒的身影卻已經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開始沈墨還以為他是被其他的人擠散,直到他下來之後,問了本應該坐在戚雲舒身旁不遠處的賈老。
“戚當家的話,我剛剛看到管家扶著他向那邊去了。”賈老指著一旁的小道。
沈墨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扶著?”
“可能是又不舒服了吧,最近一段時間我看他一直都有些不舒服。”賈老並未太過上心。
戚雲舒在小鎮的時候就生病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賈老與他的交集不多,也就沒怎麽在意。
沈墨順著賈老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巷道中空無一人。
“對了,等一下我們要去交流會會場那邊,你一起……”正興奮的賈老話還沒說完,沈墨便已經背著他的工具包向著那巷道走去。
巷道很深,往裡走一段路後岔路就很多,沈墨在那邊看了一會兒,沒看到人後又回了人群中,他準備再找人問問看。
此刻賈老已經注意到他的行為,他收起臉上興奮的笑容,走到了沈墨的身旁,“你找他有事?”
沈墨搖頭,他眉頭輕蹙,有些擔心。
戚雲舒不舒服,是因為肚子裡的孩子?之前都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就不舒服?
之前一段時間戚雲舒一直不舒服,這一點沈墨再清楚不過,但最近一段時間戚雲舒的狀況似乎已經穩定,已經很久沒有這樣。
賈老見沈墨如此模樣,不再說話,只是打量著他。
沈墨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主動問道:“怎麽?”
沈墨贏了,眾人都還處於興奮之中,不少人都在周圍說話,也走來走去,十分吵雜。
賈老靜靜地看著沈墨,眼神怪異。
“你有話盡管說。”沈墨看了賈老一眼,他回頭張望,卻沒找到戚家的人。
戚雲舒如果不舒服的話,應該還沒走遠。
“你很擔心他?”賈老問道。
正四處找人試圖弄清戚雲舒情況的沈墨聞言動作一僵,他回過頭去,臉上皆是詫異之色。
“誰?”沈墨本能開口。
“戚雲舒,戚當家的。”賈老說出這名字,臉上的神情也同時變得越發怪異。
沈墨啞然,他站在原地不再四處張望,一時之間有些茫然。
他很擔心戚雲舒?
“我還以為你們兩個關系並沒有多好,本來還想說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介紹你到其它地方做事。”賈老道。
賈老挺喜歡沈墨,雖然沈墨並不買他的單,讓他有時候氣得咬牙切齒,但這也讓賈老在與沈墨相處時越發無拘無束。
混到賈老這份上,只要是個行裡人那對他都是恭敬有加。
哪怕他現在已經不在接活,只是守著自己的安樂窩混日子,也沒有幾個能與他如同普通朋友般說上話的,沈墨是個例外。
賈老頓了頓,又說道:“戚家雖然在這一方是龍頭沒錯,但也不是沒有其它大作坊。”
沈墨最終的目的賈老不是很清楚,但是沈墨想要闖出個名堂這一點他卻看在眼裡。
如果只是為了這個,那也並非隻戚家不可。考慮到沈家和戚家那些事情,賈老倒是覺得沈墨換個地方做事會更輕松。
沈墨看著面前的賈老,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滿腹的擔心都已經變成了驚訝,賈老的意思他懂,正是因為懂所以他才驚訝。
他和戚雲舒本是仇人,他來戚家謀事就是為了拿回沈家木場,他為什麽要去關心戚雲舒是否不舒服?
是因為他肚裡的孩子?
沈墨眉頭緊皺,徹底冷靜下來。他的思緒與熱鬧的眾人剝離,就仿佛變成事外人。
他進戚家是為了拿回木場,而拿回木場一是為了原身二也是為了自己,但對戚雲舒呢?
那夜的意外讓他們兩個人有了理不清的關系,但也僅止於此。
戚雲舒的態度很明白,他不想提,也不想讓這件事情被外人知道。
那他呢?
賈老看著面前臉色連連變化的沈墨,他嘴唇動了動,最終卻沉默地走開。
沈墨在原地站了片刻,周圍不斷湧上來道賀的人,沈墨無心應付,他趁著周圍無人又走向了之前那巷道。
巷道中十分安靜,這也讓沈墨更能靜下心來。
他不是原身,雖說知道當年沈家發生的事情但卻無法感同身受。他決定拿回木場,一來也算是平了借用這身體的恩,而來也是他有需要。
至於戚雲舒,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原身那種恨意,與他熟悉起來之後就更加不討厭。
若是撇去那夜的事情撇去孩子的事,戚雲舒這個人本身他也是並不討厭的,比起討厭他甚至有些喜歡。
一個雙兒,隱瞞身份,憑借著自己的本事一點一點把戚家做到如今的程度。
戚雲舒有野心,也有能力,別的不說,至少做生意這一點上沈墨是望塵莫及也佩服的。
但事情已經發展到如今,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做這些假設都毫無意義。
沈墨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他擔心戚雲舒,是因為戚雲舒肚子裡他的孩子?
答案顯然不是,沈墨並不是擰不清的人。
那孩子確實是讓他在意,但是他也並不是那種因為戚雲舒有了他的孩子,就必須要怎麽樣的人。
他之前生氣,是因為誤會戚雲舒甚至都不曾告訴他他有過孩子,知道孩子還在,那種憤怒也早已經煙消雲散。
他之所以會擔心戚雲舒,是因為他擔心。
認識到這一點,沈墨無聲吐出一口長氣。
沈墨並沒有在巷道中待太久,他很快便順著巷道繞過了熱鬧的人群,向著戚家大院那邊走去。
兩邊的距離有些遠,沈墨費了些時間才總算回去。
戚家大院。
早已經坐馬車回來的戚雲舒躺到床上,他試著舒展手腳,那隱隱作痛的感覺卻讓他不敢動彈。
回到家裡躺下後那種感覺舒緩了一些,但依舊還是時不時作痛。
管家一回來就去煎藥,戚雲舒又等了一會兒後便看著他端著藥進門來。
戚雲舒試著自己坐起來,把管家嚇得連忙讓他別動。管家放好藥,上前幫著把他扶了起來,然後又在他背後墊的被子,這才松了口氣。
“感覺好些了嗎?”管家問道。
戚雲舒拿了旁邊的藥輕輕吹了吹,嫋嫋的青煙讓他視線都變得模糊,他嘗試著喝了一口,還很燙。
“我的少爺,這才剛熬好!”管家見戚雲舒這副緊張的模樣,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戚雲舒很是緊張肚子裡的孩子,最近一段時間甚至是推了不少生意上的事情,就為了人多休息。
這事本是好事,管家樂於看他照顧好自己,可是事情牽扯到孩子,管家就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戚雲舒也覺得藥太燙,所以又放回了一旁,然後眨巴著眼睛,乖乖的等著它變涼。
管家見狀,他在床邊坐下,替戚雲舒理了理凌亂披散的頭髮。
戚雲舒情況逐漸好轉,這讓管家松了口氣,但也讓他越發憂心忡忡。
戚雲舒懷孕已經四個多月,他的肚子已經逐漸有了反應,開始慢慢變大,接下去幾個月它會越變越大,直到再也藏不住。
接下去要怎麽辦管家還沒想好,他最擔憂的也並不是這,他擔心的是這孩子本身。
之前那大夫就已經說過,這孩子就算能平安生下來也可能會非常虛弱,體弱多病不說,還可能落下一些其它不好的病狀。
畢竟之前最關鍵的那幾個月折騰成那樣,現在還沒掉就已經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戚雲舒如今這般小心翼翼的顧著,萬一要是到時候生下的孩子……
管家憂心忡忡,戚雲舒卻是已經又端了藥到面前來吹吹,然後小口小口的開始喝了起來。
管家見了心疼,連忙去旁邊找了蒲扇過來幫忙一起吹,直到戚雲舒把整碗藥喝完。
收了藥碗,管家重新回到屋裡。
他猶豫片刻,還是試探著問了戚雲舒關於接下去的安排。
他肚子已經開始大了起來,接下去會越來越大,而且他也不再適合四處奔波。
關於這些戚雲舒早就已經有想過,他摸了摸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