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就不知道了。”戚雲舒把手放在腹部, 神色有幾分閃躲。
他坐直了身體, 但即使是如此,卻依舊難掩這一段時間身體逐漸臃腫起來的變化。
雖然沈墨開口說要離開戚家是遲早的事情, 但戚雲舒卻不希望那麽快。
沈墨見他如此模樣,並未再說什麽,他又倒了一杯水咕嚕咕嚕的全灌了下去。
反正等這件事情回去之後,他就準備和戚雲舒攤開了說。
不多時,院子中的管家來這邊叫了兩人,讓兩人一同去用餐。
賀禮的事情非常成功,晉王爺心情很好, 因此特意讓人設了宴席。
桌上菜肴豐富, 三人有說有笑,不過三人都並未喝酒,晚上便是皇上的壽宴,這個時候自然不敢喝多,免得晚上出岔子。
吃完飯, 沈墨與戚雲舒兩人便各自回了房間去休息, 夜裡還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晉王府這邊一派喜慶,京城首輔大臣所在的府邸當中, 此刻卻是罵聲連連。
年紀已近五十的首輔大臣,一張老臉上滿是憤怒,他雙手背在背後,快步在屋中來回走動。
馮家的人跟著馮燕平安靜的站在一旁,低著頭不敢出聲, 承受著首輔大臣的怒氣。
“這就是你們說的萬無一失?你們馮家到底是怎麽做事的?”首輔大臣氣得不行,回頭對著馮燕平他們便是一通罵。
“大人,這次的事情著實怪不了馮家,而是那沈墨……”馮燕平身旁一個人開口欲要解釋。
他是馮家在京城馮天寶閣的掌櫃,也是和首輔大臣走動得最多的馮家人。
“怪不了馮家?”這話聽到首輔大臣的耳中,無疑就是火上加油,他罵道:“號稱天下第一的,難道不就是你們馮家嗎?怎麽,現在又要告訴我,你們馮家加起來都不如一個沈墨?”
“大人,我不是這意思,我……”
“行了,給我閉嘴。”馮燕平低喝一聲。
京城馮天寶閣的掌櫃聞言立即閉嘴,不敢再說半句。
那人不再說話,首輔大臣便看向馮燕平,怒道:“你們馮家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如果是平常他還未必會如此憤怒,但這一次馮家可是在他面前誇下了海口。
也正是因此,他之前才在朝上如此明目張膽的嘲諷晉王爺。卻沒想到頭來馮家竟然輸給了戚家,輸給了沈墨。
這無疑就是在他臉上摑巴掌,還是打的他滿臉通紅臉都腫了的那種。
“大人您息怒。”馮燕平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怒氣,發生了那種事情,他心中的憤怒絲毫不比首輔大臣少。
“息怒,如今這狀況你叫我怎麽息怒?”首輔大臣走到一旁坐下。
他拿了茶杯喝水,一口茶下去,卻燙到嘴巴,氣得他連茶杯都朝著門外扔去。
馮燕平就站在門邊,被那砸在地上的茶杯碎片以及茶水潑了一衣擺,他嚇了一跳,卻是敢怒不敢言。
平日裡都是馮燕平摔東西,馮家的下人被罵,如今身份調過來,隻讓他心中越發火大。
馮燕平深吸一口氣,隱藏著心中的怒氣,正準備再說點什麽,首輔大臣卻已經徹底沒了耐心。
“都給我滾。”首輔大臣罵道。
被罵滾,馮燕平閉上了嘴,他又看了一眼首輔大臣,這才轉身離開。
一旁馮家馮天寶閣的掌櫃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首輔大臣的府邸,回了京城的馮天寶閣,不等那掌櫃開口,先進門的馮燕平已經開始大發雷霆。
馮燕平發的火不比那首輔大臣小,又摔又罵的,隻鬧騰到都沒了力氣,這才到一旁坐下。
被遷怒罵得狗血淋頭的掌櫃的見狀,連忙上前為他斟茶。
馮燕平眼神陰冷地看了他一眼,看得那掌櫃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我之前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的怎麽樣了?”馮燕平語氣幽幽地問道。
“都已經按您的吩咐準備好了。”掌櫃的道。
“去拿來。”馮燕平靠著椅背,微眯著眼,琢磨著什麽。
那掌櫃的見馮燕平不再發火,本來才松了口氣,此刻聞言又不禁神經緊繃起來。
他遲疑片刻,讓人出門去拿了馮燕平之前讓他準備的東西。那是一個小瓷瓶,裡面裝著的是一些褐色的藥粉。
馮燕平拿了東西,若有所思間,嘴角也不經勾起。
掌櫃的見他這一副模樣,卻是忍不住有些緊張起來,他遲疑間道:“少當家的,你這是?”
“我的事情你少管。”馮燕平說話間便起身往門外走去。
一旁那掌櫃的見狀,連忙伸手攔住了他。
馮燕平這人性格素來焦躁且急功近利,雖說也有幾分小聰明,但卻還遠不夠沉穩。
馮燕平這次過來京城親自獻禮,老當家的就親自交代過,讓他一定把人看牢。
“你做什麽?”馮燕平正當火大,突然被攔住,他看向那掌櫃的眼神都帶著幾分陰冷殺意。
“少當家的,有些事情我想不用提醒,您應該也能明白。”那掌櫃的斟酌用詞,但該說的話卻還是說出口,“如今他們是皇上的貴客,正當得寵,若是在京城出了事情,咱們馮家恐怕最是脫不了嫌疑。”
馮家和戚家本來就有過節,殿上又出了那種事,若沈墨他們出事,最先被懷疑的肯定就是他們。
“你這是想對我說教?”馮燕平勾起嘴角,笑意卻不及眼底。
“我只是想提醒少當家的您,馮家就算生意做得再大名聲再大,也不過就是個商家。”那掌櫃道。
他不得不硬著頭皮提醒,這裡是京城,可不是馮家的地盤,可以讓馮燕平為所欲為。
這京城裡多的是馮家惹不起的人,那些人隨便一句話,都能讓他們馮家傳承了幾代的家業徹底斷送。
馮燕平要是在這裡惹出事情,那誰來都救不了他!
馮燕平本就滿腹怒火,此刻又被人教訓,心中自然越發不爽。
他欲發火,但呵斥的話到了嘴邊,卻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並非嫡子,馮家少當家的位置本不該是他的,而是馮善的。
是他和他母親精心策劃經營多年,才有了如今的結果。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馮善本身平庸的原因。
他成了少當家,馮善卻只不過是一個掌櫃的,馮善自然不服。
以前馮善也不是沒有反擊過,但因為自身條件有限,也不夠聰明,所以一直不是他的對手,近幾年來他似乎都已經死心,
但前段時間馮善卻突然又開始有了動作,他一改往日的莽撞,手段變得精明起來。
他甚至抓住了他之前比賽出岔的漏,借他人之手捅到了老當家那裡,害得他被一頓臭罵。
他被罵,馮善那邊卻是接連成了好幾筆大生意,一時間風頭正盛。
馮燕平一開始還疑惑馮善怎麽開竅了,直到後來他打聽到馮善似乎和戚雲舒有來往,他才總算明白過來。
厲害的並不是馮善,而是馮善背後的戚雲舒。
他不知道馮善和戚雲舒兩個人是怎麽勾搭到一起的,但顯然馮善後面做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是戚雲舒在背後支的招。
明白這一切,馮燕平咒罵馮善居然和戚家合作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戚雲舒並不是個好對付的人,他確實有些手段。
知道如今的馮善已經不同往日,他背後還有個戚雲舒,兩人正等著他出錯,馮燕平眼神越發陰冷,他也不得不收斂許多。
馮燕平咽下心中的怒氣,冷哼一聲,撞開面前的掌櫃,甩袖離開。
夕陽西下,夜色逐漸降臨。
張燈結彩的街道上,晉王爺的馬車順著街道一路向前,向著皇宮而去。
半下午時分,戚雲舒與沈墨兩人就被叫去準備,一番不輸給早上的忙碌後,直到不久前兩人才被叫上馬車,和晉王爺一起向著皇宮而去。
再次進宮,眾人並未再去之前等候的那院子,而是直接被晉王爺帶到了設宴的禦花園。
他們到時,禦花園中已經有不少先到的人。
這些人皆是朝中官員,此刻雖然不再是在殿堂之上,但一個個的卻依舊是之前在殿上的做派。
晉王爺帶著兩人走到一旁無人的角落,他環視四周一圈,指著其中兩個被眾人簇擁著的人道:“這兩個人你們別去招惹。”
兩人順著他指著的方向看去,一個便是之前的首輔大臣,另外一個看樣子應該是個什麽將軍。
首輔大臣與晉王爺不對付這件事情,之前在殿上的時候,沈墨與戚雲舒兩人就看出來了,他們自然不會去招惹。
至於另外那個將軍,兩人暗暗記下,雖說並不清楚對方是什麽來頭,但他們清楚自己的身份。
那兩人之後,晉王爺又與兩人介紹了幾個人,然後便到一旁去與其他人說話去了。
沈墨與戚雲舒兩人靜靜地站在角落,等待著宴席開席。
期間倒也不是沒有人上來打招呼,但只有極少數人。
沈墨與戚雲舒之前在殿上時確實出盡風頭,但到底也不過就是個無權無職的木匠,無甚可圖,自然也就無人理會。
兩人倒也樂得清靜,隻偶爾低聲聊上兩句。
過了大概有兩炷香的時間,天色完全暗下來後,皇上才來。
開席,沈墨與戚雲舒兩人才剛剛找了地方坐下,皇上身邊的太監便走了過來。
“沈師傅,皇上請你過去。”
沈墨聞言,看了一眼戚雲舒,戚雲舒驚訝之余,也對他點了點頭。
沈墨起身,跟了過去。
皇上與晉王爺一桌,此外旁邊還有一些女眷與年輕人,是嬪妃與皇子。
沈墨到了旁邊,他按照之前晉王爺告訴他的禮節行禮,禮才畢,那皇上已經開口讓人在桌旁加凳子。
聽聞皇上的話,一直暗中注意著這邊情況的人都露出驚訝之色。
“皇上,這是與禮不符。”桌上,看樣子應該是皇后的女人提醒。
桌上還有女眷,一個男人且還是個無權無勢的草民與她們一同入席,自然不妥。
“那又如何?”皇上並未妥協,只是笑道:“朕的生辰,朕就想與他說說話。”
那女人看了一眼沈墨,知道皇上是意已決,沒再說什麽。
一旁的太監很快便讓人搬了凳子過來,就放在了皇上身旁。
本來已經準備拒絕卻被那女人搶先的沈墨,看著多出來的那凳子與碗筷,遲疑片刻還是坐了過去。
這裡與他之前所在的世界不同。
沈墨雖然並不怕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桌上的人,特別是身著龍袍的那個,高興了不高興了,隨隨便便一句話都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在一旁坐下,沈墨看向面前的桌上,這一看才發現他之前做賀禮奉上的那黑塔居然也在桌上,而且就放在皇上的面前。
沈墨有些驚訝,沒想到它會被帶到這裡來。
皇上見沈墨打量那黑塔,他笑著說道:“朕下午回宮之後便一直在研究琢磨,越是研究琢磨,越是覺得驚奇不已,心中也越多疑惑。”
說話間,那皇上已經把托盤拉了過來,他拿了黑塔,指著黑塔飛簷處。
“你之前說這黑塔所用的榫卯也能做成真塔,但這裡的飛簷若做成真塔,豈不是立刻會塌?”
皇上指著的是黑塔的屋簷飛角處,那一處與黑塔塔身的其它地方不同,因為是屋簷的原因,是向外突出的。
只是巴掌大小的小樣倒還無甚關系,但若當真做成真塔,瓦片以及材料本身的重量,若沒有足夠的支撐物,恐怕輕易便會塌。
沈墨做的這黑塔皇上已經研究過了,飛簷下方只是幾塊木頭分錯開,在他看來這根本無法支撐住。
“這裡使用的是飛簷鬥拱式結構。”沈墨把那黑塔微微傾倒,讓皇上看下方交錯的那些小木塊,“這是榫卯的一種承重結構,完全可以支撐起整個飛簷。”
在沈墨的世界裡,很多古建築的飛簷都是采用這種解構,承重性以及牢固度都是有目共睹的。
那皇上似乎對這東西很是有興趣,聽完沈墨的解釋,又迫不及待的讓沈墨重組了一次給他看。
除了這問題,他也還有好些其它問題,兩人一問一答,許久未停。
禦花園中燈火通明,戚雲舒坐在角落,靜靜看著遠處背對著他而坐的沈墨。
看著沈墨與皇上講解,看著皇上時不時點頭露出驚訝之色,看著不少人都暗中注意著那邊,戚雲舒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一顆心都變得沉悶,仿佛有千金重,壓得他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是沈墨希望的,也是他希望的,更是他一手促成的,可真地看到沈墨越走越遠,他卻做不到他預想中的灑脫。
“怎麽了?”晉王爺的聲音突兀的在一旁響起。
戚雲舒回頭看去,才發現晉王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身邊。
“無事,只是未見過這樣的場面。”戚雲舒起身給晉王爺倒酒。
晉王爺看了看明顯有所隱瞞的戚雲舒,又看了看遠處的沈墨,戚雲舒既然不想說,他也沒再追問,喝完酒便轉身離開。
宴席結束時,已是深夜時分。
沈墨與戚雲舒跟著晉王爺和其他人一起離開皇宮,上了馬車,來到街道上。
馬車內,喝了些酒的沈墨撩開車簾,迎著夜風他朝著窗外望去。
月明星稀的天幕,寂靜的街道。涼爽的夜風吹拂而來,讓沈墨精神了幾分。
“王爺準備什麽時候回去?”戚雲舒看向一旁的王爺。
“本王沒有那麽快,怎麽,你有事,你若有事你就先回去。”晉王爺難得進京一次,自然要多陪陪皇上。
“我可能這幾天便要回青城那邊。”戚雲舒道。
他離開的時候戚家作坊被舉報的事情雖然已經告一段落,但是卻還未完全解決,他自然不能離開太久。
晉王爺點了點頭,並未留人。
戚雲舒又看像沈墨,道:“你在這邊還有事情嗎?”
沈墨本在想京城街上訂一套雕刻工具,但如今有了皇上的賞賜,工具的事情也就不再著急。
至於皇上的賞賜,還在製作當中,並沒有那麽快完工,晉王爺若是不急著回去,等完工後幫沈墨帶回去便可。
“我明天還要進一趟宮。”沈墨道。
“是皇上?”晉王爺有些驚訝,看來皇上還當真是很喜歡沈墨。
“是,他讓我明天再去,說是要帶我看看先皇曾用過的小作坊,還有他收集的那些東西。”說起這件事情,沈墨倒也頗有興致。
都傳先皇極為喜歡木藝,不光自己動手製作,也收藏過不少稀有之物,沈墨倒也有些好奇他收集的東西會是怎樣的東西。
戚雲舒微微低頭,掩去臉上幾乎喘不過氣的酸苦。
他深呼吸,再抬頭時臉上已滿是笑容,“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墨道:“你看你哪一天出發,我若來得及,便跟你一起。”
“不急,你若有興趣可以在這邊多留些時間。至於作坊的單子,我可以幫你先推掉。”戚雲舒笑道。
沈墨想了想後點了點頭,若是趕不及那也沒辦法。
次日,宮裡頭的人天剛亮就來了這邊,把沈墨接進了宮中。
就如同之前說的,早朝之後,皇上帶著他去先皇曾經用過的那個小作坊逛了一圈。
因為先皇及其喜歡木藝,所以那作坊被布置的非常舒適。
那種舒適外人可能無法體會到,但作為木匠的沈墨,一走進去便有一種身心都放松的感覺。
這作坊就在先皇寢宮旁不遠處,佔地面積抵得上戚家給他管理的那工坊,裡面一共分為三間,存放料子的倉庫,放工具的房間,以及工作間。
存放料子的倉庫中放著許多稀有的料子,這些都是朝中大臣或者其他幾國使團送來的,看得沈墨都不禁有些眼紅。
放工具的房間裡面存放著的則是各種各樣的工具,所有的工具按照種類大小尺寸,一排一排的掛在牆上與櫃子上,放眼望去,少說有上千種。
工作間相較於其它兩間要簡潔樸實得多,兩個大小不一的工作台,一些放在一旁待用的工具以及料子,那一幕讓沈墨十分熟悉。
作坊後,皇上又親自帶著沈墨去了一趟存放著之前先皇自己製作的,以及外人送來的木藝品的院子。
那是一個大院子,規格很大,守衛也非常森嚴。
院子中一共分為幾個大的房間,每個房間存放著相應的物什。
而那些物什,大到櫃子佛像小到手串掛飾,無所不有。
送給皇上的禮物,自然不會是什麽普通的東西,這屋裡的東西隨隨便便一樣拿出去,那都是極其珍貴少有的精品。
午後,晉王府中,戚雲舒坐在院子當中望著遠處皇宮所在的方向,有些走神。
沈墨早上便被帶走,到現在都還未回來。
戚雲舒倒不擔心沈墨會出什麽事,他並非那種恃寵而驕沒有眼色的人,他只是有些失落。
他看著喜歡的人一點一點的從掌心裡溜走,還什麽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下朝回來的晉王爺路過院子時,看到戚雲舒發呆,他眉頭輕挑,走了過去,“你怎麽在這裡,沒和沈墨一起去嗎?”
沈墨是戚家作坊的師傅,如今這種狀況,按理來說戚雲舒應該會抓住機會表現自己才是。
“我讓沈墨自己去了。”戚雲舒道,沈墨問過他要不要一起去,他拒絕了。
晉王爺在一旁坐下,沈墨和戚雲舒兩家之間的事情從來不是秘密,所以他也曾聽說過一些。
晉王爺對沈墨是喜歡,但他也並不討厭戚雲舒,以往他不曾去管兩人之間的事情,因為這與他無關,如今他卻不禁有些在意起來。
“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晉王爺疑惑地看著戚雲舒。
晉王爺自己身處朝中,很多事情自然看得更加透徹,他雖然覺得有些不可能,但也看出戚雲舒對沈墨似乎照顧得有些過頭。
戚雲舒作為戚家的當家,他照顧自己作坊的大師傅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但若是再加上兩人之間的那層關系,這事情就很奇怪了。
“王爺所為何事?”
“此事雖然與我無關,但如今沈墨已非往日的他,到時候他一腳踹開你戚家你怎麽辦?”晉王爺問道。
晉王爺作為一個外人,他看待這件事情並不偏向誰,他隻陳述事實。
從沈墨的角度來講,有了能耐之後就一腳踹開戚家,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甚至就算是翻臉不認人刀劍相像,那也不奇怪。
從戚家戚雲舒的角度來看,沈墨若是如此,必然會讓戚家損失。
戚雲舒不像是那種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的人,但他似乎卻對沈墨一點防備都無。
莫說防備,他甚至還在幫沈墨,這也是晉王爺最不解的地方。
戚雲舒聞言,他又看了一眼皇宮的方向,笑著搖了搖頭。
晉王爺不解他的意思,“你就當真不怕?”
戚雲舒看向他,他收了臉上的笑容,沉思片刻之後不答反問,“王爺覺得沈墨這人如何?”
“你指什麽?”晉王爺問道。
戚雲舒並未解釋,而是直接說道:“以沈墨的本事,就算他不靠戚家,走到如今的程度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這一點戚雲舒一直深信不疑,他相信沈墨的手藝本事,也相信沈墨的聰明,相信他就算換個環境也能夠抓住機會。
晉王爺啞然。
見識過沈墨的手藝,見到過他拿出黑塔那樣的鬼斧神工精妙絕倫的物什,戚雲舒所說的,晉王爺也深信不疑。
他雖還是有些弄不明白戚雲舒為什麽要這麽做,但也有了自己的一番解釋。
在他看來,戚雲舒之所以選擇幫沈墨,是因為覺得與沈墨為敵遠不如讓他欠戚家一份人情。
戚雲舒並未解釋什麽,又與晉王爺聊了一會兒後,便轉移了話題。
傍晚時分,沈墨回來,在宮裡待了一天的他非但沒有覺得疲倦,反而是神采奕奕。
他拉著戚雲舒說了許多關於白天的見識,他說得興起,面色都微紅。
戚雲舒坐在一旁,靜靜聽著,時不時也出聲問一句,或者在沈墨說得累了時替他倒杯茶。
沈墨興奮了一夜,第二日天一亮,便又被接進宮中。
沈墨早出晚歸,戚雲舒則是已經開始準備起回城的事情。
壽辰後第五天,戚雲舒提前與晉王爺告辭後,第二日一大早,便拉著拿李出了院門向著租好的馬車而去。
天才微微亮,戚雲舒離開院門後,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敞開的大門。
他昨天並沒有跟沈墨說,他與晉王爺告辭的時候沈墨還在宮中,雖然知道自己這是在自欺欺人,戚雲舒卻以這為借口讓自己並未去告辭。
僅此一役,沈墨與今非昔比,有些事情就算戚雲舒不願去想,也不得不去想。
沈墨之前就已經跟他說過,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有話跟他說。
沈墨要說些什麽,已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
戚雲舒轉身上了馬車,他撩開車簾,向著裡面走去。
進了馬車,戚雲舒還來不及放下手中拿著的行李,便因為馬車中坐著的人而僵著。
沈墨不知何時已經坐在馬車內,他正在整理自己帶來的行李,似乎在檢查是否有什麽遺漏。
見戚雲舒進了馬車,沈墨放下手裡的東西。
戚雲舒張了張嘴,喉間乾澀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只是瞪著眼睛看著突然就出現的沈墨。
“我之前就已經與皇上說好要回去。”沈墨解釋,頓了頓他又有些心虛地說道:“我不識路,與你一同回去方便些,不然麻煩。”
這世界最快的交通方式便是騎馬,沈墨不會,便只能選擇坐馬車。
可就算是選擇坐馬車,也並不像沈墨世界裡在路上隨便攔一輛那麽簡單就可以,也還有許多其他工序。
活上單子上的麻煩沈墨從來不懼,黑塔那樣細致到極致的東西他都做了出來,可這些麻煩他卻嫌棄得厲害。
戚雲舒要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丟在這離青城有許遠距離的地方,他估計都找不著路回去。
這麽一想,沈墨頓時整個人便焉了,看著戚雲舒的眼神都帶著幾分可憐巴巴。
戚雲舒被他黑黝黝可憐巴巴的眼神看得呼吸一滯,他強裝鎮定,放下行李,在沈墨對面坐下。
“你若晚些走,也可以和王爺一起回去。”戚雲舒低頭整理自己的行李,堅決不去看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如同只怕被拋棄的大狗狗般的沈墨。
“可是我想與你一起走。”沈墨堅持。
聽著這樣好聽的話,戚雲舒哪裡還說得出狠話。
他把自己的行李理得都方方正正後,放在一旁,然後掀開車簾讓馬夫上路。
路上日子無趣,戚雲舒又急著要趕回去,馬夫馬鞭揮得啪啪作響,一路十分顛簸。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青城,戚雲舒與沈墨兩人在戚家大院下車後,一起向著大作坊那邊而去。
戚雲舒離開的時候,交代了一些事情讓余岩去辦,如今他回來要去問問情況如何。
至於沈墨,則要回那邊的院子去。
兩人一路走著,路上有人認出戚雲舒,喚了一聲,其他行人立刻紛紛看了過來。
“戚當家的,恭喜了。”路上有人上前來。
見有人上前,旁邊遠遠看著的那些人也紛紛圍了上來。
戚雲舒作為戚家當家,在青城住的時間不短,再加上他之前曾經帶著人到處尋找沈墨,差點把青城都掀了個底朝天,所以城中有不少人都認識他。
如今戚家備受宮裡那位賞識的事情早已經傳開,那賀禮也早已經被傳得神乎,此刻見戚雲舒回來,自然少不了人上來道賀。
戚雲舒一開始有些驚訝,但很快便鎮定下來,開始與眾人周旋。
戚雲舒被認出,沈墨自然也跑不了,不多時旁邊便有人叫出沈墨的名字。
被眾人圍在街上,兩人一番周旋才得以脫身,走到戚家大作坊附近時,都已經是許久之後的事情了。
兩人才到門口,就遇見正好急匆匆出門來的余岩。
三人撞見,余岩連忙停下腳步,驚訝地問道:“你們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也不說一聲?”
“才剛下馬車,我離開之前交代你的事情怎麽樣了?”戚雲舒道。
“那件事情已經辦好,大作坊這邊也已經解了封條,我正讓人收拾,這兩天也能重新開工了。”余岩把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徐徐道來。
戚家被舉報的事情,因為雙慶城那邊去舉報的掌櫃已經自首且澄清,所以戚家這邊已經沒了嫌疑。
戚家原本被封的鋪子與大作坊也都已經被撤了封條,如今正收拾著準備重新開工。
余岩年紀雖然不算大,但是做事穩妥手腳也很勤快,很多事情根本不用戚雲舒說他都已經在做。
戚雲舒讚賞地點了點頭,道:“作坊這邊你盡快安排著開工吧,其余的事情我會去處理。”
“好。”余岩與戚雲舒說完,又回頭看像沈墨,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他道:“你準備什麽時候開工,是要先休息幾天嗎?”
沈墨被問得一愣,戚家對作坊當中的大師傅是很照顧客氣,但也沒到余岩這程度。
大作坊這邊因為之前被封,所以欠下的單子很多,按道理來說這時候正是要瘋狂趕工的時候。
沈墨眼中的疑惑隻閃現瞬間,因為他很快便想明白其中原因。
離開之前他只不過是戚家大作坊眾多大師傅中的一個,如今他卻已經今非昔比。
以他如今的身份與名氣,就算他準備休息個兩個月,戚家也不會說什麽。且即使是如此,點名他的單子恐怕也只會隻多不少。
這便是這一行的現狀。
他們這一行靠的是手藝和名氣吃飯,普通的木匠不說,一旦到了賈老、古明安這級別這份上,他們就不會再去做普通家具,他們接手的大多是自己感興趣或者有挑戰性的東西。
當然,他們收獲的也並不僅僅是幾兩工錢,還有名譽與更多其它金錢買不到的東西。
身份份量突然變動,沈墨有些反應不過來,總覺得有些怪異。
“我休息一日,後日便可以開工。”沈墨道,“我之前那幾個單子還有欠缺,我會盡量快些趕製出來。”
余岩聞言松了口氣,他頗有些無奈的笑著看著沈墨,問道:“你當真不多休息幾日?”
若是換個人有了沈墨這般成就,恐怕早就已經趾高氣揚。就算並不是故意,在這樣巨大的變化下受到影響,也不足為奇。
可沈墨倒好,就惦記著他那幾個單子。
“不用了,手藝越用越熟,不用就會生疏。”沈墨拒絕。
余岩拍了拍沈墨的肩膀,他笑著說道:“那你這邊單子趕完了之後,再到我這邊來領單子。”
話音才落,余岩又補充道:“你都不知道,我這邊你的單子都已經有近百份,這都還是我篩選之後剩下的。”
沈墨微驚,戚家大作坊一般是不接普通單子的,接的都是一些大單或者特殊單子,就這樣還能有近百分?
“以前是他們選你,如今卻是你選他們,所以都排著隊呢!”余岩壞笑道。
被余岩的壞笑感染,沈墨也不禁跟著笑了起來。
當初他剛剛來戚家大作坊時,還因為熊雷的單子而緊張過,怕沒處理好讓熊雷找茬丟了單子。
如今卻已經是他選人,要看他有沒有心情接單子。
反差巨大,也確實讓人心生感慨。
沈墨笑著搖了搖頭,想到熊雷,他便問道:“對了,熊雷他們在哪裡?”
這次的賀禮也有熊雷他們一份功勞,如今東西備受讚賞,沈墨也想親口告訴三人。
“你還不知道?”余岩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
“出什麽事情了?”一直靜靜在一旁聽著的戚雲舒聞言立刻眉頭深皺,是又有人來找沈墨麻煩?
“出事是確實出事了,不過怎麽說呢,出事的不是我們,而是別人。”余岩臉上的驚訝逐漸變成怪異。
“到底怎麽一回事?”沈墨有些摸不著頭。
“熊雷他今天約定了與人賭眼。”余岩走到街中間,神情怪異地指了一個方向,“地點就在前面那條街的中央,你們要過去看看嗎?現在應該還在進行當中。”
聽說熊雷與人賭眼,沈墨與戚雲舒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
“過去看看?”戚雲舒提議。
沈墨點頭,轉身往那邊走去。
青城的街道,特別是附近這一圈,沈墨基本已經十分熟悉,他順著余岩指的方向很快便來到了街道上。
來到街道上,沈墨抬頭望去,一眼就看見街道中間圍了不少人。
那些人圍著一圈,安安靜靜朝著裡面望去,在看熱鬧。
沈墨三人走近,遠遠的便看見人群當中擺著三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些賭眼用的料子。
熊雷還有另外一個年過半百的老木匠,兩人正在最後那一塊料子前站著,似乎在做最後的鑒定。
熊雷雙手背在背後,他嘴角含笑,眼神自信而狂妄,神態間帶著幾分淡然。
而在熊雷對面的那老木匠,此刻卻已經是臉色煞白額頭冒汗,他把面前的料子翻來覆去的查看,越是查看越是滿臉的緊張不安。
這樣的情況顯然已經維持了很長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