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半了, 兒子你該去睡覺了。”殷柏泉催促道。
正在課桌上看書寫作業的少年聞言,乖巧地應了一聲, 然後擰掉了台燈, 爬到床上扯著被子睡了。
在十二點的時候, 出於某種自己也說不出來的情緒, 殷柏泉皺著眉,動作輕盈地擰開了兒子的房間。
小小的房間沒有開燈, 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的,絲毫不透光, 但他還是依稀能見到, 床上少年那張白淨的臉,正半埋在枕頭裡, 柔軟的發絲鋪開,看起來睡得很香甜。仔細聽, 還有小小的呼吸聲。
這一切看起來毫無異常。
孩子沒有偷偷玩電腦,也沒有玩手機, 早早就睡下了。
殷柏泉眉峰舒展, 心滿意足地重新合上門。他不知道, 就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 床上的少年瞬間睜開了那雙烏黑如夜的眼眸,注視著那被關緊的房門,少年微微地松了口氣, 掀開了自己的被子, 從床上一躍而起。
他走到窗戶邊, 掀開了簾子。
窗外萬籟俱靜,夜色模糊不清,只有幾顆寶石般的星辰在天上閃爍,最顯眼的莫過於,在夜幕遮掩下都顯得無比龐大的懸浮城。
它漂浮在雲端,俯視地上的居民,仿佛天神在盯著地面的螻蟻。似乎無論地表如何的華燈璀璨,修建高聳入雲的樓房,也無法觸及它的一分,它依然高高在上,無法撼動。
很多人一出生,這個懸浮城就存在了,它極為神秘,到底存在多少個紀元,沒有人知道。懸浮城裡是什麽樣的,除了每年被選中去參觀的幾個幸運兒之外,包括原主在內,也沒有人知道。
但殷明麓瞧著那座城,卻覺得——它會吃人。
【叮~距離此處7.8公裡的城郊和14.8公裡的山區,收到極為強烈的求救信號,請進化者N速去救援!不要停頓,速去救援!】
熟悉的警鈴聲響起,殷明麓一凜,連睡衣都來不及換,馬上打開窗戶,跳了出去。
因為距離遠,這一去一回也花了很久。等他疲憊地回到房間,已經凌晨五點了,身體的透支讓他抱著被子,幾乎倒頭就睡。
早晨六點半,殷柏泉來敲門叫醒兒子,敲了好幾次門,兒子就是不醒,還是要賴床。
他隻好自己擰開門,一進去就看到床上兒子那惺忪的眼睛,殷柏泉當即就震驚了,差點脫口而出:怎麽又那麽大團的黑眼圈,你昨晚又幹什麽去了???
不是很早就睡了麽!而且他明明在探房之後,還悄悄把對方手機給拿走了,為什麽還能看到兒子那麽重的黑眼圈!殷柏泉忍不住懷疑人生。
可看著兒子那仿佛熬了一夜,連光澤都黯淡的小臉,他竟有些不忍心叫醒對方,隻好放縱對方多睡了半小時。
於是等出門就遲到了。
晝夜更迭。雲朵如鱗的天空,豔陽藏匿其後,唯那座城依然沒變,依然懸浮在空中,俯視地面人的忙忙碌碌。
看著兒子從副駕駛室打開車門,匆匆忙忙往校門口跑的身影,殷柏泉唾棄自己,深覺得自己對不起王老師的期待,竟成了放縱兒子多睡遲到的幫凶。
鈴聲響了。
校門口的自動門正在緩緩關閉,嚇得一群遲到的學生啊啊啊地拔腿狂奔。
可惜他們的腿還是慢了,自動門殘忍地關上了,無情地把他們攔在了外邊。而且今天不知怎麽的,校門口多出了好幾名穿著製服的風紀委員,他們一個個戴著眼鏡,面色嚴肅且正直,挨個喊遲到學生掏出學生證,登記他們的信息,並表示會扣除一定的平時分。這是學校的新規定。
場面登時一片唉聲歎氣。
那些人求饒了幾句,發現沒用後,就老老實實掏證件了。
其中一個風紀委員長得極為好看,對方將白色襯衫穿著十分整齊,幾乎不留一絲褶皺。明明是很風姿卓越的一個人,在登記別人信息時,那白皙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外加上那龍飛鳳舞的筆跡,一切皆說不出的賞心悅目,但卻無端端地就令圍觀群眾聯想到了禁欲系和冰清玉潔這個詞。
對方的聲音也很冷酷,“下一個,請掏出證件。”
殷明麓不知道,他正背著書包,嘴裡叼著一個肉包子,赫然也是遲到大軍一列,雖然看著門口一堆人圍著幾個人他有些奇怪,迷迷糊糊地想著,這群人不會全是遲到的吧。但看到自動門關閉,他還是想也不想地衝了過去的時候,跟跨欄似的跳過去。
反正自動門那點高度,根本難不倒他,跳過去就好了。
於是門口的風紀委員們和一群遲到學生就親眼看著,一名穿著校服的黑發少年,向他們這個房間跑來,身形極為利落矯健,讓人情不自禁地聯想到了非洲大草原上奔跑的某種大型貓科動物,心下微凜,想著這少年不會是見他們要扣分,心裡有怨氣,想把他們撞飛吧?當即人群都躲了躲。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那少年的方向根本不是他們,對方是直奔著自動門去的!
那外表秀氣的少年在奔跑了一截後,硬生生跳過了那高達一米一的自動門,那嘴裡還叼著包子呢,看著十分瀟灑愜意、遊刃有余。
卻差點驚掉了他們的下巴,只能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然後這個跳進校門內的少年落地後,還突然回頭,似乎瞧見了什麽,他驚訝地咦了一聲,“班長,你怎麽在外邊?你今天也遲到了嗎?你快進來吧,上課要遲到了!我趕著交作業,先走了!”說完,拔腿就跑,如一陣小旋風般消失在呆滯的眾人視線中。
少年自認為好心的提醒,雖然看著有些傻白甜,卻在走了之後,掀起了軒然大波。
遲到的學生眾:“!!!委員長,剛剛那人也遲到了,你們不去把他抓回來嗎?”這不公平!!他們也想跳門!!!好吧,可能跳不過,還容易扯到小蛋蛋,但還是好嫉妒啊嗚嗚嗚!!
風紀委員會的人也這樣認為,一個個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委員A:“傅會長,剛剛那猖狂的遲到者叫了您的名諱了,是不是會長班上的同學?請會長務必交出此人的身份姓名!”竟然大庭廣眾之下跳門而去,還大膽逃逸,這完全沒把他們風紀委的威嚴放在眼裡啊!!知道那人姓名後,他一定要好好扣對方分!!
委員B:“雖然但是,這人身體素質太好了,我們要是抓可能抓不住,傅同學,不如咱們賣個好,把他介紹給學校體育部吧,他那種一米高的門說跳就跳的彈跳力,想必一定能為國出征,為我們學校、我們國家的體育事業發光發熱的。”
被下屬抓著抗議的傅今修聞言,扶了一下眼鏡,神色不濃不淡。鏡片的反光遮住了那雙眼型極為漂亮的鳳眼,他道:“人家憑本事跳的門,我們好意思抓?”
“下一個。”
言簡意賅的話,定義了這件事的性質,也拉回了喧嘩的場面,該排隊掏證件的還是欲哭無淚,老老實實排隊掏證件,隻恨自己為什麽不會跳,不能憑本事走門。見會長如此,其他委員會的同志,再不情願姑息的也隻好作罷。
結果接下來一個月他們持證在崗的時間,就見識了這個遲到慣犯各種花式走門的方式。
不助跑直接跳、跨越式跳、剪式跳、滾式跳、俯臥式跳還有背越式跳,最誇張的居然還有撐著校門口竹竿的撐杆跳,特麽他們把校門升高,就是為了讓對方練習跳高的嗎??
有時候明明沒遲到,但對方仿佛跳上癮了,依然對著敞開的大門在跳。
服氣!
尤其是對方每次跳完了,還貌似友好實則挑釁地跟他們委員長打招呼,說一句班長好,仿佛沒把他們這群校園規章制度的執法者看在眼裡,生氣!
面對問好,他們的委員長似乎也很生氣,手放在高挺的鼻梁上,扶了一下眼鏡後,扭開頭,口氣冷冷地道:“花裡胡哨。”
可誰也沒瞧見,鏡片後那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