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世豪的視野裡, 看得出那個小孩兒的心情很急切,因為對方在奔跑過來的過程中還突然摔了一跤,引起旁人的驚呼聲,有個女士好心地扶了他, 問道:“孩子, 沒事吧?”
小家夥搖了搖頭,隨意拍了拍自己的膝蓋,似乎連道謝都忘了, 風風火火地衝進約好的地方。來到了韓世豪面前,身位隔著遠遠的, 精致的小臉蛋上沾了不少灰塵, 那一雙眼睛閃著警惕、也有想知道真相的渴望,卻一聲不吭。
韓世豪忍不住微笑,走上前去。
此時是雙休日, 麥當勞裡人來人往,櫃台前也大排長龍, 有不少出來約會的小情侶或者帶著孩子的父母,所以韓世豪和殷明麓這個組合倒也不顯得奇怪, 都以為兩人是父子, 甚至還感歎了一番這對父子的容貌氣度。
韓世豪打量小家夥此刻“氣喘籲籲”的模樣,目光下移,仔細看那腿和腳,膝蓋上似乎滲出了血跡,還沾了不少砂礫, 白襪子上灰撲撲的,其中一隻鞋子,鞋帶都系得歪歪扭扭。想來這孩子一定是一看到短信就急著跑出來了,因為太想知道父親的事了,所以哪怕身上有傷口,卻連疼痛和嬌氣都忘記了。
如他所想的一樣,真是個善良孝順的好孩子,遇事一慌頭,就容易關心則亂。居然真的連媽媽都沒告訴,就跑出來了。
韓世豪壓抑不住自己的興奮,臉龐微微發紅,但依然裝出一副慈祥的面孔,倒吸了口氣,他從口袋中掏出一方潔淨的手帕,關心道:“明麓,疼不疼啊?好端端的怎麽會摔倒了呢?”
面對他的動作,小孩兒似乎害怕地躲了躲,他隻好放柔了語氣,“叔叔沒有惡意,你的膝蓋很疼吧,先拿手帕擦一擦吧,萬一回家後你媽媽看到了,也會心疼你的。”但心裡卻知道,這孩子恐怕是沒有回家的機會了。
“叔叔陪你去對面的藥店,我們先塗點藥水,不然磕破皮導致發炎了,第二天可是要生病的。”韓世豪叨叨絮絮,滿意地見到孩子的態度逐漸軟化,似乎心底已經相信了他不是壞人。
雖然沒有和他牽小手,但也願意跟著他走,模樣乖乖的,看著很聽話。
果然,綁架這種沒什麽腦子的地主家傻兒子,完全不費吹灰之力,虧他還在周圍布好了人馬,他隨時可以把人帶過去。但不急,他現在先帶孩子去處理一下傷口,畢竟做戲也得做全套,只要人在他手上,一個毫無招架之力的孩子就翻不出什麽天。
韓世豪就這樣悠然自得地帶著殷明麓越過了馬路,走向藥店,嘴上哄著對方喝下自己買的可樂,心裡卻已經想好了如何利用這孩子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讓此時被殷、金兩家逼迫的韓氏在夾縫中先喘一口氣。
而且孩子是自願跟他走的,他還提前吩咐手下,在他帶人走了之後,立馬剪掉附近攝像頭有關他們同框的錄像,所以綁架罪名是不會存在的。
在經過巷口的時候,突然有凌厲的聲響,他警惕地回頭,眉宇裡閃過一絲凌厲,忍不住大喝道:“是誰!”
他的手也下意識去抓殷明麓,可沒等他抓到人,就被人一棍子敲在腦門上,視野快要模糊時,他瞥到小少年身後似乎出現了好幾個人,他才意識到中計了。緊接著天旋地轉間又看到了一雙漆黑如深潭的眼眸,不見任何驚懼,看著倒在地下的人,眼神仿佛在看宰割的獵物,他心驚肉跳,因這不該出現在傻子身上的眼神,他想大喊,你不是傻子嗎?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但很快他就暈了過去,仿佛剛才看到的只是一場錯覺。
殷明麓眼疾手快地拆了他的手機,讓求救信號徹底隔絕,半點都發不出去。未免夜長夢多,他直接叫人搬走了韓世豪,先搬上了一輛麵包車,然後快速消失在原地。
這些人下手很有分寸,一擊快準狠,卻不會鬧出人命,只是讓韓世豪暫時昏過去罷了。他從對方兜裡翻出了幾顆溶劑藥,放在鼻尖前嗅了一下,發現果然是迷藥,估計是想來對付他的,那先前掏出來假惺惺讓他擦傷口的手帕也說得通了。
殷明麓哼了一聲,決定先下手為強,他擺著手套,把這高強度的迷藥全部喂進了韓世豪的口鼻當中,因為昏迷,韓世豪咽不下去的,殷明麓也扳著下巴,逼著他喉嚨咽下去。
他腦子裡閃過千百種弄死這個人的方法,有大橋水泥沉塘、拋屍荒野或者是關起來慢慢折磨,但最後想了想,原主是個孩子,這雙幼嫩的手也並不適合沾滿鮮血。
於是他打算迂回點,將原主曾經所受到過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正韓世豪這個中年龍傲天不是一向自負魅力絕倫,在情場上無往不利,還喜歡玩女人和男人麽,殷明麓打算這次就讓他因此身敗名裂好了。
他命令那些人開車,專往那種位於城中村,夜晚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地方走。那裡的街道車水馬龍,哪怕是白天也並不冷清,不少發廊、按摩店就掛了個簾子,裡面也亮著粉紅色的燈,還有不少穿著暴露的中年婦女坐在椅子上,翹著一雙雙黑絲美腿,手指夾煙,風情萬種。
一個中年男人路過時,裡面的嬌客笑著招手道:“老板來啊~我們門店搞活動,新客人一套服務下來只需要三百塊,包夜還可以繼續打折哦。”
中年男人笑眯眯地停住腳步,回頭點單道:“那我要年輕點、會來事點的。”
“行嘞,我們這裡什麽都有,不管男的女的,大學生還是打工妹,十七、二十七還是三十七的我們都有,保證懂事聽話。”老板娘態度十分熱情,中年男人滿意了,進店前還摸了一把女人的手。女人臉色沒變,依然笑意盈盈地將人迎進去。
而殷明麓也滿意了,喊停車,他決定就是這裡了!正好預算也夠!
他吩咐人將韓世豪抬進去,在老板娘“這不會是死人”的驚懼目光中,小小聲道:“這是我叔,他人有性癮,一天沒女人就活不下去,我聽說你們這裡新客人有活動,一套服務帶包夜三百塊?”
其實沒有那麽貴,但老板娘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
殷明麓打開後車廂放的一個小書包,“唰”的一聲拉開拉鏈,老板娘微微探頭一看,瞬間就雙眼放光,因為那書包裡面放的居然都是錢,看上去頗有些壯觀。
把小書包裡的錢都拿出來,殷明麓繼續道:“這些錢都給你,你幫我去附近叫人,人數不需要太多,把我叔叔伺候好了,只要他舒服了,我就滿意了,明白嗎?”
這、這是親叔叔嗎?老板娘咂舌道,但見到那一大疊的鈔票還是忍不住雙眼放光,她實在不想錯過這一單,可她們就是一家人手不足五六的洗足店,實在條件有限,於是只能用打商量的口氣道:“這位小老板,可是附近的年輕女孩人手可能不夠,能不能……?”
老板娘話隻說了半截,但殷明麓心領神會,他道:“不拘年齡和性別,畢竟我叔不是那種以貌取人之輩。服務方面,你們做做樣子就可以,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讓我看到‘客人在被服務’的照片就可以了,就發到這個手機號碼上;其次是十二點過後,你們店裡會有很多‘客人’來,如果不想遭殃的話,所有人記得全部離開。”
“十二點嗎?”老板娘似乎明白了什麽,看來這位小客人是想要用照片做文章。這事有風險,但利潤大得她完全不想放棄,更何況只需要做做樣子就好了,這簡直是天大的便宜,於是咬咬牙點頭了,然後吩咐手下的姑娘四處叫人。
當天晚上凌晨,經有人匿名舉報說看到韓氏企業的CEO在嫖-娼,還有照片為證,幾輛警車和十幾名扛著長槍大炮馬上趕到現場,果然當場將人抓獲,唯一奇怪的是,門店內裡人去樓空。
而清醒過來的韓世豪,一直嚷嚷著自己什麽都沒做過,他感覺自己雖然衣衫不整,但身體確實沒什麽反應。可諸多“豔照”鐵證如山,別人都對他的“否認”嗤之以鼻,韓世豪自己也百口莫辯,再加上所造成的社會影響嚴重,直接被關進局子裡足足拘留了十幾天,才放出來。
殷明麓也沒想到,他兩邊同時打了舉報電話,最先趕到現場的居然是記者。
而那些趕到現場的小報媒體,因按捺不住興奮之情將照片公之於眾,馬上就在網絡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大家都在咂舌道,韓氏都是什麽妖魔鬼怪,侄女殺人,叔叔嫖-娼,真是一路子貨色。
尤其是後續還有不少韓世豪浪跡歡場、與不同男男女女的親密合照流出,雖然那些男女的臉都被打了薄碼,但大家還是判斷得出來,裡面這些人年齡最大的有四十多歲,最小的身體和臉龐稚嫩,看上去才十三四歲模樣,完全就是未成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脅迫的,按照法律可以判刑了。
一時間,本就低迷的韓氏股價再次跌了千丈,達到歷史新低,股民們也恐慌了,紛紛拋售手中的散股,金家瞅準機會,與殷氏合作瘋狂融資低價購入韓家的股票,而暫時沒了當家人在場的韓氏毫無反抗能力,很快就被迫換了半片天地,但仍一息尚存。
哪怕韓世豪出來主持門戶,可一個身敗名裂的當家人和糟糕的企業口碑,除非在段時間內迅速找到一個強有力的合作夥伴,否則在金家和殷家兩家聯手打壓之下,恐怕難有還手之力。
再加上韓世豪最初創業時不走尋常路,是昧著良心做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勾當,才迅速積累了不少資本,憑此打下了一片江山,慢慢擴大了自己的企業,所以企業的成名之路充滿了人血。如果上面的人要深究起來,企業分分鍾關門大吉,但哪怕上頭的人網開一面,但韓氏依然在逐漸走下坡路。
儼然與上輩子,在商業巨擘夏銘打壓下的韓氏如出一轍,正慢慢走向了歷史的湮滅。
這幾日,林舒蕪見到報紙上洋洋灑灑都是韓世豪嫖-娼被抓,和企業快要倒閉、當家人被逼得要跳樓的新聞後,慶幸地歎了口氣,心想曾經的自己竟然真嫁給了一頭卑鄙陰險又下流無恥的狼,還被他的假面給深深吸引,因此做了不少蠢事,還好她悔悟得不算晚,沒有給殷氏和他們母子倆帶來什麽災禍。
可當天晚上,她很神奇地做了一個夢,夢裡是她的孩子,滿臉漠然呆滯,正一步步走上頂樓的畫面,然後是少年飛躍樓底的身影,遍地的鮮血飛濺,佔滿了她的視野,夢中的她不敢置信地衝上去,抱著孩子的屍體失聲痛哭。
仇恨刺激了她,奮不顧身地拿刀刺向了那個男人的心口,隨後自殺,本以為是同歸於盡,豈料男人的心臟天生長在右邊,她的一刀隻讓他在醫院裡躺了幾個月,反而斷送了自己的前路,讓對方利用輿論的力量徹底接手了殷氏。
夢中的體驗太過真實,讓林舒蕪驚叫著醒過來,她揪著被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平緩了呼吸後,手摸了摸臉頰,才發現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滿臉是淚……
仿佛夢中的所有悲劇,都真實存在過,是她無知愚昧又慘遭蒙蔽的上輩子。
兩年後,一個天氣炎熱的夏日。
首都一中被圈成了考場,大門外擠滿了學生家長,大家不畏酷暑,都焦急地等待著孩子考完出來,人群中甚至混雜著幾名記者。
大榕樹下比較陰涼,因此也蹲了不少人,一個外表白淨秀氣的小少年坐在其中,嘴裡吃著一個綠豆雪糕,脖子上還掛了個藍色小風扇,正呼啦啦地轉,帶來了一絲涼快。
見少年吃得愜意,不少平時指責自家孩子亂吃東西的家長也心動了,紛紛光顧起了旁邊的雪糕小攤,買了不少冰淇淋和冰礦泉水,令做生意的攤主喜笑顏開。
“孩子,你也在等人啊?你是不是有哥哥姐姐在參加高考?”殷明麓身邊有不少學生家長,見他模樣清秀乖巧,就聯想到自家那在高考上奮筆疾書的孩子,忍不住就想搭搭話。
“嗯,兩個哥哥。”小少年點了點頭,舌尖舔雪糕舔得極歡,誰讓雪糕化得太快,他不勤快點就要沾到衣服上了。
“我閨女也來了,在等她姐姐。”周圍的家長也跟著開腔抱怨道,“這鬼天氣太熱了,都三十四度了,孩子們高考不容易,陪等的家長也不容易,聽說有些考場還沒空調,孩子熱暈了怎麽辦?”
“可不是嘛,還好一高有空調!熱死我們無所謂,可別把孩子熱到了,不然影響了發揮怎麽辦。”一個家長如此說道,滿頭是汗,手裡拿著個扇子,拚命扇著風。
“今年咱首都加入全國卷了,網上都在說什麽‘葛軍出征,寸草不生’,孩子你知道啥意思不?”有個大媽問了一下殷明麓,殷明麓歪了歪腦袋,想了想還是道:“不知道。”心裡卻想:看來今年高考很難了。
聊起了考場中的孩子,好幾位爸媽就特別來勁兒,“也不知道今年的試題難不難,我看網上說難的有,說不難的也有,我孩子平時能考五百多分,也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超常發揮。”
“是啊,昨天我家孩子出來,臉上表情不太好,可我和孩子媽既也不敢說,也不敢問。”家長附和道,“我聽說一高有個叫夏銘的少年,拒絕了北大的保送,非要自己考一回,說是喜歡這種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感覺。”
“真的假的啊,竟有這種人?”其他家長驚訝了,潛台詞:這孩子怕不是傻的吧?換做是他們的孩子能保送北大,他們做夢都要笑醒了。
“唉,少年人太傲氣了!”一個大叔搖頭道,面色很不讚同,換做是他孩子,非要打斷他腿不成,可是想想保送,他還是羨慕地怎舌,如果是他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就好了。
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小時結束,空無一人的大門內突然遠遠走來了一個人影,那沉穩的步伐令所有的家長都忍不住凝神了,半直起了身子,連吃雪糕和扇風的動作也停下了。
……媽誒,來者何人!最難的一門綜合考試,有時候抄都抄不完的一門,居然有人提前半小時交卷?這到底是胸有成竹還是自暴自棄呢?
鐵門外守著的記者也興奮了,感歎道:這、這是新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