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宮廷內。
第二天晨起,殷明麓伸了個小懶腰, 走至庭院, 卻詭異地發現自家的秋千繩子斷了, 這本是侍衛給他做的,他還挺寶貝和稀罕的,誰曾想居然一朝斷裂。
殷明麓撿起那繩索仔細查看, 當即秀氣的小眉毛蹙起,面上帶上了幾分沉思, 再聯想起昨夜某個高大威儀的男人在他拒絕後說的,“那便算了吧, 朕也不是非坐不可。”
然後第二天這繩子就斷了,殷明麓的嘴角就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最後小臉浮現幾分嫌棄,心想這景帝好生幼稚。隻好吩咐侍衛重新打造一個新的秋千。
時間轉眼到了端午,不止粽葉飄香的民間,宮殿內四處都掛上了艾葉。殷明麓閑著也是閑著,組織宮人包起了粽子。他擼起袖子, 拿起兩片葉子擺弄, 彎成一個圓錐狀, 再持杓子往其中舀了滿滿一杓子糯米,溢出來了就拿筷子捅一捅。
捅完了繼續塞, 塞滿了繼續捅。最後根據喜好, 放了很多五花肉和香菇, 全程滿臉興奮。
直到小滿無奈道:“世子, 你放那麽多,粽子下鍋會散的。”殷明麓才稍微減少了配料的量,拿捆繩包起,足足包了一長串綠油油又精致小巧的粽子,舉起來都拖地了。
他拿起時不忘陶醉地轉了一圈:“哇,我好厲害。”他忍不住為自己鼓掌,然後才把那長長一串小粽子放進湯鍋裡煮,吩咐道:“煮好了,你給陛下送半串去。”
小滿不情願地想拒絕:“世子爺,咱包得那麽醜,還是算了吧。”自產自銷就行了,送出去小世子不嫌丟人,他們這些做下人還覺得沒臉呢。
“哪裡醜了?我看包得挺好的。”殷明麓不開心地扁了扁嘴,“讓你送就送,少廢話。”
民間街坊鄰居互相送粽子,是熱情好客的習俗。可憐景帝從小活在深宮之中,這種民間小食,怕是從沒吃過吧。就算吃過,肯定也沒吃過臣子親手包的粽子,不然怎麽會稀罕一個堂弟的秋千。這表面只是為了一個秋千,實則是對方孤寂內心的體現!難怪當初秦曼曼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願和陛下來生落戶山水,做一輩子尋常夫妻,漁樵於江諸之上,晝以麋鹿為友,夜有魚蝦入夢,生活雖平平淡淡、但細水長流間也恩愛非常。”
誰不說景帝是否來生願意去釣魚砍柴當一樵夫,但確實被對方話語間所勾勒的平凡愛情給打動了,慢慢的也愛上了對方。畢竟這是他后宮中唯一一個表達“哪怕你不是皇帝,只是一介普通樵夫,妾也愛”,不計較他身份地位,隻單單愛他這個人的深情女子。
嘖,好話誰不會說呢,沒見過世面的帝王還真是太好騙惹,輕而易舉就被這種甜言蜜語給打動了。如果換做是有性別優勢的他,衝皇帝說出這番話,皇帝豈不是要上趕著以身相許了?殷明麓咬了一口肉粽,在心裡胡思亂想,卻並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可惜他不是秦曼曼,他沒有那麽厚臉皮,也不想通過權勢得到什麽,畢竟混吃等死已經是他此生最高的人生追求了。
謝厭收到這串粽子時,也頗為訝異,得知是雲王世子送的後,嘴角下意識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也就王公公捕捉到了。
看出帝王眉目間的期待,王公公連忙持起那一串,也不提驗不驗毒的事情,就端過來了,難以掩飾自己臉上嫌棄的表情,他對帝王道:“陛下,這粽子賣相委實不好,有些還散了一半,恐是世子爺親手包的。”如果是下人包的粽子,不會這麽沒眼色地送過來。
景帝搖了搖頭,表示無礙。左右都是明麓那孩子的一番心意。
王公公撥拉了幾下,總算找到一個賣相較為出眾的了,忙不迭地呈上去。
景帝也不挑剔,撥開那清香的粽葉,淺淺嘗了一口,隨即面上帶上一分驚訝,無他,只是因為那粗糙的表皮之下竟是出乎意料的美味,他又淺嘗了一口,又是一分驚訝,甚至神色彌漫起一分古怪。
他不是沒吃過粽子,但他委實沒吃過這種渾身是肉的粽子,左一口是滿滿當當的肉餡,右一口又是肥肥膩膩的肉餡,一路吃來,他都感受不到糯米的味道,包粽子的人完全是把無肉不歡發揮到極致了吧?
想來是之前苦日子過得久了,現在依然嗜肉,謝厭心頭劃過一絲憐憫。
——
很快就到了秦曼曼期待的帝王微服私訪的出宮日,其實也不是偶然,純粹是殷明麓又想出宮,來帝王面前報備了一句後,讓帝王也跟著心思微動,不顧身邊人阻攔,也想去繁華的民間走一遭。
“萬萬不可啊陛下,這宮外險惡異常,恐會有生命危險!”王公公勸阻道,心裡將一臉無辜的小世子噴得狗血淋頭。
謝厭冷了臉,“先帝曾七下江南,都安然無事,朕就難得微服出訪一次,會有何性命之憂?如若遭了刺客,你這太監總管倒該思省一下,究竟是誰走漏了風聲。”
自登基以來,帝王說一不二慣了。將自己久困深宮,日子久了,便十分壓抑,他有時候也會羨慕雲王世子的快活恣意。
謝厭回去換了身衣服,出現在眼前的是一華服美冠、眼若星辰的俊美男子,折扇輕搖間,若不是遮擋住了一雙凌厲的眸子,完完全全就是一位氣宇軒昂的翩翩佳公子。
這人物俊美得差點把殷明麓看愣了,隨後不禁感歎,難怪秦曼曼無需系統提醒,也能在人群中第一眼將人認出,因為皇室的基因真不是蓋的,世世代代美人結合下來的產物,帝王本人自然長得極為出眾,氣質光華。
一行人乘坐畫舫,遊荷花池,池邊又有一群一天天閑得沒事乾的文人騷客在開賞詩宴,彈詞作曲,好不快哉。
謝厭站在畫舫前頭,發現一個沒留神,殷明麓已經和小廝兩人,連同幾個侍衛悠悠蕩蕩地乘坐一小船,劃向荷藕叢生的湖中央,見到比自己還高出一截的荷葉,那孩子伸出一對白如蓮藕的小臂,忍不住想采摘。
一看對方身邊挎著的小籃子和釣魚器具,就知道是有備而來了。
殷明麓還在給人傳授心得,撐起一魚竿,搖頭晃腦道:“野釣,就要在荷葉邊緣處下鉤,那魚口才是真不錯。你看,我都釣起一條黃骨魚了,再釣幾條,我們今晚就喝魚湯。”或者吃烤魚也可以,味道都十分鮮美。
侍衛不信,也在竿子上塞了餌料,專往荷葉處投擲,不到一分鍾,果然有魚兒咬鉤,他連忙扯線,釣上來一隻巴掌大的鯽魚,分量差不多是二兩。
這分量不多,賣出去也就兩個銅板,但打打牙祭也是夠的。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皆有出貨,平均不到一分鍾就兩條,這下不得不對世子豎起大拇指了。殷明麓驕矜地表示,論起吃喝玩樂,他輪回多世,可沒人別得上他。他倒希望秦曼曼繼續高調點了,快把那些冰粉、火鍋拿出來,他快饞死了。
見那處歡聲笑語的,而自己這處的畫舫除了戲子唱歌之外,氣氛極為冷清,謝厭一雙細長的鳳眼忍不住眯了起來,冷冷地吩咐侍衛,“去把人給我抓回來。”
居然敢不帶他玩的。
沒等侍衛聽令行事,就有一葉小扁舟仿佛誤入般,穿過那密密麻麻、青翠碧綠的荷葉,靠近了這艘被守衛護得嚴嚴實實的畫舫。
侍衛們定睛一看,原來那小舟上是一名身穿青色薄衫的妙齡少女,雖看不清面容,但從那欺霜賽雪的膚色、緞子般的烏發和分外空靈的氣質判斷,想必面容不會差。少女持著雙槳在無邊無垠的池上劃動,那皓白的玉手時不時拂過寬大的荷葉,更襯得舟中少女身姿嬌小纖細。
仔細聽,居然還有少女清脆的吟詞聲:“……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說罷,少女嬌柔的語氣中還摻雜著些許苦惱無措,仿佛自己真的在這美麗的大自然景色一不小心迷失了自己,在白色鷗鷺翩飛中,找不到回家的路,更令人想要憐惜這可憐又可愛的少女。
“好詩、好詩!”畫舫上的侍衛們激動得滿目紅光,能在宮裡做禦前侍衛的,多是大家族的子弟,他們哪裡能不通文墨,自然也會賞析詩詞。
“這首詞我聞所未聞,想必是這不知誰家的女子因誤入此境後,有感而發。”
“我認得那女子,是秦家二小姐!就是‘水調歌頭’的原作者,久聞大名,果真是一驚才絕豔的奇女子,這才情竟如此出眾。”
眾人交頭接耳的讚美聲中,唯有景帝謝厭面色古怪,無他,這首語言清麗美妙的詞曲,他前日才在那本《漱玉集》裡看到過,他貌似記得這首詞的署名作者叫做李清照?
而舟中的少女微紅著眼眶,背過身子劃槳,穿梭在一叢叢粉色的荷花中,還在假裝偶遇,她耳邊聽到畫舫上的讚美,心中一喜,帶著幾分期待,低頭暗喚道:“系統、系統,畫舫上的人都聽到我詠詞了,你快看看皇帝對我的好感值,是不是到達一百了?我是不是能重新解鎖‘眉黛春山、秋瞳剪水’了?”
想到自己又能回歸先前的美貌,少女心頭便好一陣暢快。
系統也連忙開啟檢測系統,然後驚疑道:“並沒有宿主!帝王對你的好感值反而還低了,低到負數了!”
“什麽??怎麽會!?”少女不敢置信地大叫道,一時間忘記了劃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