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經歷了陰差鎖魂、時空穿越、修為爆漲， 喬明昔神魂已經疲憊，此時得意休憩，隻稍稍打了個盹， 便已經進入夢鄉。

　不知是妖君在側、還是身在仙雲宗的緣故，喬明昔發現自己這一覺睡得也不是特別安穩。

　他好像做夢又夢到了以前的事情了。

　夢裡異樹參天， 森林連綿整片方圓數十萬裡， 林中凶獸嘶吼、靈獸嘶鳴， 怎麽聽都不是一片太平的世界。

　喬明昔記得， 這裡叫伐天林。

　伐天林， 羅浮界最大的森林， 林中靈獸眾多， 礦寶琳琅，更有上古遺留秘境出口，一直是各路修士前來狩獵修煉的最佳場所， 其中伐天林外圍二分之一的范圍， 是諸天八派欽定的修煉場， 專門供給門下弟子狩獵修煉。

　外圍的靈獸與伐天林深處的相比，等級不高，因此也相對安全，足以讓築基期以下的弟子試煉。

　每年都有大量的諸天八派弟子前往修煉，更有不少散人渾水摸魚，想從伐天林這天然圍場裡渾水摸魚，取得一杯美羹。

　喬明昔自然也去過這裡。

　當然， 那時候的他並不是自己過去的，他出現在伐天林， 只是因為他第一次穿越的時候，是在伐天林深處。

　他與那些散修不同， 是從伐天林深處一步一步走到伐天林外圍的。

　夢裡，他看到自己被十幾個修士窮追不舍。

　“大師兄，那是鬼修！”

　“哈哈哈，稀奇稀奇，諸天八派統轄的地方，居然還有鬼修？”

　“師兄師兄，快把鬼修抓過來，我想看看鬼修是什麽樣的。”

　“好的，師妹，他逃不了。”

　“……”

　伐天林外圍是諸天八派的狩獵場，喬明昔記得當初自己渾渾噩噩，誤入那二分之一的獵場，便立刻被諸天八派弟子圍攻，很快被逼到了死角。

　他還記得，那時候八派弟子裡衝得最前面的，是穿著仙雲宗宗服的人。

　“嘖嘖，真的是鬼修啊。”仙雲宗的修士朝著他身上丟了一把火劍。

　喬明昔看到自己避閃不及，一步踉蹌，整個人摔在地上，原本就已經破了的衣服還被火燒了大半。

　他急著將火拍乾淨，就聽到旁邊圍觀諸天八派修士笑了起來。

　“哈哈哈，這個鬼修好弱啊。”

　“他應該不算是鬼修吧，頂多只是個鬼。”

　“不知道就別亂說，鬼怎麽可能會有自己的身體，這是鬼修沒跑了。”

　“我們八派早就斷絕了鬼修修煉的路徑，鬼修怎麽可能強大得起來？”

　“說得也是……”

　“……”

　八派修士在他面前聊天、吹噓、嬉笑，喬明昔在夢境裡看到自己白了一張唇，愣愣地跌坐在地上，好一會兒，他才開口。

　“你們認錯了，我不是鬼，也不是鬼修……”

　……

　原來他那時候是這幅模樣。

　原本已經塵封的記憶伴隨著夢境如潮水一樣湧了進來，喬明昔忽然覺得有些遙遠，竟是一陣恍惚。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旁邊的八派弟子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都哈哈笑了起來。

　“你不是鬼修，那鬼修是什麽？”

　“哈哈，連自己已經死了都不知道嗎？”

　“不至於吧，連自己死都不知道，那他是怎麽變成這幅樣子的？”

　有人嘲笑，有人好奇，還有人為了驗證他到底是不是鬼修，特意拿著法器上前。

　“看著……”仙雲宗的修士笑嘻嘻地說著，忽然法器一閃而過，竟在他的腿上硬生生地割下一片肉來。

　喬明昔看到自己疼得直冒冷汗。

　仙雲宗的修士卻用手指了指他的傷口，笑得又得意又開心：“你快看啊！”

　原本被法器切割過的皮膚上沒有血跡，反而慢慢地升起若有若無的黑氣，那黑氣不濃，卻在傷口旁邊徘徊，慢慢地修複著已經缺失的口子。

　他的目光牢牢地看著自己的傷口，震驚、恐懼、迷茫一一爬上他的心頭。

　八派弟子卻仿佛看到了新大陸似的，立刻沸騰了起來。

　“我來試試。”

　一個流霞宗的弟子在他手臂上劃了一刀。

　“唉，可惜太弱了，修複傷口太慢了，不是很好玩。”割腕了，流霞宗的弟子搖了搖頭，不是很盡興。

　“你們別玩了，這個鬼修生得不錯，我想把他帶回去當個玩奴。”浩天派的女弟子說道。

　“……”

　大家這才發現，這個鬼修皮膚白皙，長相俊美，即便是修為很低，沒有功力的加成，但長得是很賞心悅目。

　加以時日，如果這樣的人修煉起來，有了修為加成，那容貌還不禍害眾生？

　仙雲宗的男弟子臉上立刻閃過一絲嫉妒的神色：“師妹，不過是個邪門歪道的鬼修而已。你別忘了，我們諸天八派是不允許這種東西存在的。”

　浩天派的女弟子“呀”了一聲：“玩奴也不可以嗎？”

　“不可以。”仙雲宗的男弟子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面青蓮銅鏡，道，“這是我們仙雲宗對付鬼修的法器，可以消滅鬼修身上因果惡孽，為我諸天八派大道溯本正源。”

　青蓮銅鏡鏡面光滑，倒影著在場修士的身影。

　“好吧。”浩天派的女弟子不做強求，笑嘻嘻道，“這銅鏡真好看，我聽師兄的。”

　旁邊其余八派的男弟子也開始嫉妒起來。

　仙雲宗的男弟子洋洋自得，拿著銅鏡朝著地上的鬼修當頭照下。

　“……”

　一刻鍾的時間，當初記得是很長，可在旁邊人的眼裡，也只不過就是很短很短的時間。

　然而喬明昔記得，他當初是熬了很久。

　大概是剛剛成為鬼修，身上還沒有沾染什麽惡孽，所以青銅蓮鏡打在身上，雖然很疼，卻並不那麽致命。

　八派裡，有好奇的弟子提問道：“這個鬼修不是沒什麽修為嗎，怎麽還沒有死？”

　“快了，快了。”拿著青銅蓮鏡的浩天派弟子立刻道，“你看，他鬼魂都快看不見了，很快就要結束了。”

　他說著，又用靈力催動著青銅蓮鏡，青銅蓮鏡受靈力激發，頓時光芒大盛！

　而就在此時——

　“啊！那是什麽東西？！”有八派弟子發出尖叫。

　“是個圓球？它向我們飛過來了！”浩天派的女弟子說道。

　拿著青銅蓮鏡的浩天派男弟子聞聲好奇地回頭，隨後就看到一個圓球猛然朝著他面門砸了過來。

　“啊啊啊——”天伐林諸天八派獵場裡，傳來八派弟子們驚恐的聲音。

　浩天派的女弟子剛一轉頭，就看到之前拿著青銅蓮鏡的仙雲宗男弟子的面門被砸出一個大窟窿，這個仙雲宗的男弟子還保持著舉青銅蓮鏡的姿勢，眼睛動了動，很快僵直。

　“彭！”

　仙雲宗男弟子轟然倒下，血漿撒了一地。青蓮銅鏡脫手，跌在地面上。

　一個圓球攔在鬼修面前，周身光暈流轉，它輕輕抖了抖，將一身的血色抖落，露出黑漆漆的墨色瞳仁。

　八派弟子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有的驚叫，有的戒備，有的嚇得什麽都動不了了。

　“你是何方妖物，竟敢殺害我諸天八派弟子！”有人當場吆喝道。

　圓球將視線移到說話的人身上，隨後一道殘影掠過。

　“彭！”

　圓球從吆喝的人前胸沒入，後心穿出。

　一息時間，吆喝的弟子已經伏地身亡。

　圓球再度看向其他人。

　諸天八派弟子一時間靜若寒蟬，直到有人反應了過來。

　“這個圓球和那個鬼修是一夥的！”

　“大家快跑！快去找師尊！”

　“分散跑、分散跑！這樣他只能追上一個人……啊——”

　又一個人倒地了。

　伐天林諸天八派的獵場裡，這些弟子成為了圓球的獵物，一個接一個被狩獵著。

　直至最後一個浩天派女弟子被追上。

　女弟子看到前面的圓球，已經嚇得跌坐在地上。

　“你、你不能殺我，我是浩天派火龍仙帝的嫡傳弟子，仙帝是渡劫期高手，如果他發現我死了，定然不會饒過你！”

　女弟子一邊在地上後退一邊道。

　圓球停滯了一下。

　很快，它再度嗖地竄了出去，一下子穿過女弟子的喉嚨。

　……

　喬明昔腿部的傷痕正在緩緩痊愈中，很快，他找到戰場上一把散落在地上的劍，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

　圓球去而複返，飛到他的身旁。

　喬明昔看著一地的屍體，悵然地站立了好一會兒。

　“謝謝。”過了好久，他才低聲道。

　現場除了他再沒有任何一個人，他的話是對著圓球說的。

　圓球左右擺了一下。

　第一次遇到鐵蛋的喬明昔看不懂，夢裡的喬明昔也只能讀懂它在說不用謝……

　於是——

　那時候，喬明昔走一步，圓球就跟著他飛一點點距離。

　喬明昔停下腳步，圓球也就懸浮在空中，不動了。

　“……”

　“……”

　一人一球對視半響。

　喬明昔歎了口氣：“你是在跟著我嗎？”

　“……”圓球上下跳動。

　看不懂的喬明昔張了張嘴，話到口中好一會兒，才慢慢道：“我好像是個鬼修，很弱的那種。”

　“……”圓球左右搖動。

　“這裡有什麽諸天八派，他們好像不喜歡我這樣的鬼修。”喬明昔又勸退道。

　“……”圓球繼續左右搖動，還是跟在喬明昔身邊。

　喬明昔從圓球的肢體動作，大概理解為圓球上下跳動是肯定，左右搖動是否定。

　他想了想，又道：“那你有沒有什麽名字？”

　圓球猶豫了一下，隨後左右搖動。

　喬明昔意會這個圓球可能是在說“沒有”。

　“你沒有名字，我該怎麽稱呼你？”喬明昔想到這個圓球不會說話，於是道，“我給你取個名字怎麽樣？”

　圓球一亮，立刻上下跳動。

　看樣子是同意他取名了。

　喬明昔微微一笑，心情稍稍變好了一些。

　“你那麽厲害，一下子就把人給打穿了，這功夫很像我們那的鐵頭功、鐵砂掌之類的，要不我叫你鐵蛋吧。”喬明昔認真想了想，道。

　鐵蛋：“……”

　夢境裡有不那麽好的開端，但看到鐵蛋委委屈屈接受自己的賜名，喬明昔不是那麽好的心情忽然雨過天晴起來。

　鐵蛋那麽厲害，只要不碰到像妖君這麽厲害的人物，應該完全可以自保。

　喬明昔心裡想著，忽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自己的懷裡蹭了蹭。

　……鐵蛋平時也很喜歡在他懷裡蹭來蹭去，難道它回來了？

　想到這裡，喬明昔立刻從休憩的狀態清醒過來，迅速睜眼，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懷裡。

　然而，懷裡的並不是鐵蛋。

　喬明昔一低頭，就看到兩團毛絨絨的立耳出現在眼前，緊跟著，一頭銀發撲在榻上，之前和他一起平臥在榻上的九天妖君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用頭抵在他懷裡，露給他一個毛絨絨的後耳廓。

　“……”

　喬明昔夢境裡殘留的僅有睡意都被眼前這一幕景象嚇得一乾二淨。

　“怎麽了？”睡姿很好看的九天妖君也發現喬明昔醒了，抬頭看了喬明昔一眼。

　九天妖君面容驚豔俊美，喬明昔此時看得清清楚楚。

　他已經不怎麽動的心竟然砰砰砰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