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頂空的花轎!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那輪明亮的圓月又出現了,高高地掛在夜空的正中間,慘白的月光投射下來,迷霧也被驅散了不少,冷清清的,將這無人的鬼街照得一清二楚。
盡頭高聳的暗紅色街門、集市上無人的攤位、兩邊空蕩蕩的店鋪、刻字的招牌以及部分店門前掛著的隨風輕蕩的深紅燈籠。
借著月光,紀無歡徹底看清楚了迎親隊伍裡的人,他們仍然保持著腦袋下垂90度的姿勢,紅色的頭頂朝著這邊,一動也不動,總共22個人。
僅看外表,這些男男女女和常人一樣高,但身體卻很瘦……或者說是窄,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來描述,從側面看起來就好像是“薄”了許多,就是這樣一個個窄瘦的人形全部都包裹在豔紅的衣物裡,甚至看不見手。
隨著又一陣陰風襲來,轎子的門簾再次被吹開,同樣被吹起來的還有那二十幾個紅衣人的衣擺,這個時候紀無歡才發現他們竟然沒有影子。
不但沒有影子,更可怕的是,當那些女人的長裙被吹起來的時候,他清楚地看到,裙擺底下穿的都是一隻隻紅繡鞋,露出來的小腿卻像兩根光滑直筒,皮膚蒼白得可怕!
紀無歡心中不好的預感一下飆到了極致,他低頭用最快的速度拿出了皮蛋和黑色匕首同時握在手裡,然而就是那麽不到兩秒的時間,等再抬頭從門縫看過去的時候……
盡管那二十幾個紅衣人仍然以那種詭異的姿勢站著一動不動,可是紀無歡卻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他的整張臉都貼到了門縫上,仔細一看。
一、二、三、四、五……二十、二十一……沒了。
等等,還有一個人呢?他去哪兒了?
與此同時,青年頭頂上那對敏銳的貓耳聽到了沙沙沙的聲音,好像有什麽東西隔著門板緩緩地走了進來……
紀無歡臉上的表情還算鎮定,但只有自己知道,他的背心早就起了一片冷汗,徹底浸透了襯衫,心跳強烈得仿佛快要撞破胸膛了。
此時他仍躲在店鋪木製大門的背後,這門差不多以呈30度角敞開著,他正好縮在門背後與牆壁的夾縫中間,這個位置很隱蔽,但如果有東西從正門進來的話,隔著門板他是看不到的。
“……”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現在能聽到。
“沙沙沙……”
這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他的身後,然後一隻僵硬的手臂緩緩地伸了過來,眼看著就要碰到他肩膀的時候。
電光火石之間,紀無歡猛地轉身,握住手中的黑色匕首狠狠地刺了出去!
“噗哧——”一聲輕響,沒有任何阻擋的力量,鋒利的匕首尖輕而易舉地捅進了身後那人的身體裡。
正中頭部,從天靈蓋的位置插了進去,可卻沒有痛苦的喊叫聲或者是飛濺的血液。
那紅衣人猛地往後一仰,迎面倒在了地上,輕飄飄的沒有任何聲音。
剛才一直低著的幾乎垂到胸口的腦袋也因為慣性彈到了地板上,面朝上翻了過來。
這個時候紀無歡才看清楚了,他的脖子竟然是一個圓滑蒼白的紙筒!不,不止是脖子,那顆圓滾滾的腦袋,慘白的面孔都是紙做的!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即使是以如此恐怖的姿勢倒在地上,但那兩隻粗糙的黑色眼睛仍挺挺地盯著他,那若有若無的視線令人心裡發毛。
同樣是用黑筆勾勒出來的僵硬五官以及臉頰兩側紅豔豔的腮紅對於紀無歡而言並不陌生。
果然是一個紙人!
與此同時,紀無歡用貓咪的超強聽力聽到了門外傳來更多沙沙沙的聲音,扭頭一看,剛才他用來窺視外面的門縫間正橫著七八張蒼白的紙人臉,那一隻隻用線條畫出來的黑色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而且好死不死,正對面窗戶投進來的月光正好就照在那上面。
某天,當你突然扭頭,發現門縫外竟然有七八張泛白的人臉正毫不掩飾地窺視著裡面的時候。
那種視覺效果可想而知。
臥槽!
這一刻,紀無歡終於知道那些在黑霧裡被活活嚇死的人看見的是什麽東西了。
如此詭異滲人的場景連他都覺得頭皮發麻,別說是普通人了。
隨著門板那邊又傳來沙沙的的聲音,紀無歡想都沒想,仿佛被暴力圓附體直接衝著身邊的門板狠踹一腳,隨著砰一聲巨響,沉重的木門撞進了門框裡,門板打臉,將那幾隻想進來的紙人撞了回去,輕飄飄地摔在了地上。
然後他迅速彎腰拔出了插在紙人頭頂上的黑色匕首,用肩胛頂住了門板,那些紙人竟然沒有用暴力撞門,只是在不斷摩挲著門板,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十多分鍾後,摩挲的聲音也消失了。
紀無歡微微松了口氣,坐到了地上,加緊尾巴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麽做。
這個店鋪裡沒有燈,大門關上後就黑了下來,只有對面的一個小窗戶投進少許月光,可很快,那月光也被什麽東西給擋住了。
他不用手電筒去看都知道是紙人扒在了窗戶上窺視。
貓咪的超強聽力能夠清楚地聽到外面的動靜——他被那些恐怖的紙人給包圍了。
月光下,這些紙人正抬著那頂紅色的花轎踩著詭異的步伐,輕飄飄地繞著這店鋪一圈一圈地走,每走一圈就會停在門口等一會兒,然後再抬起來繼續走。
陰風嗖嗖的吹,吹得高舉的燈籠輕輕搖晃,紅紙漫天飛舞撒了一地,轎子上的紅紗也隨風飄揚,這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中進行著。
就這樣,他們走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知道轉了多久,突然,那聲音消失了。
離開了嗎?
紀無歡蹲在門邊不敢輕舉妄動,肥肥的尾巴也不安地上掃來掃去,雖然目前看來,黑霧裡的真相和他推測的差不多了,但事情的發展卻還是超出了計劃之外。
明明都是一起進來的,聶淵去哪了?難道這黑霧裡的惡鬼也是個欺軟怕硬的貨?還是說是在覬覦他帥氣的面孔?!
想到這裡,紀無歡更加不爽了,屬於貓咪的高傲小脾氣上來了,尾巴在地上狠狠地甩了好幾下。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個被黑色匕首刺中的紙人應該是真的死了,
在過去半個小時的時間裡,他都沒有再動了——這說明黑色匕首是可以殺死紙人的。
想到這裡,紀無歡微微松了口氣,可毛絨絨的耳朵尖兒卻動了動,雷達一樣豎了起來轉到了側面,他分明聽到店鋪後面傳來了“吱嘎——”一聲響。
這裡有後門?!
青年心裡一驚,拿起手電筒照過去,卻不知他們已經到了面前,冷不丁地有兩張蒼白的紙人臉出現在黑暗裡!
“哇喵!”嚇得紀無歡一聲尖叫,尾巴上的毛炸起,轉身拉開門就衝了出去,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竟一頭栽進了那紅色的轎子裡!
中計了!
慌亂之中他趕緊掀開轎簾要出去,卻發現原本風一吹就能飄動的布簾此時卻像是被凝固了一般,拍上去竟然是啪啪啪地響,怎麽也推不開。
紀無歡趕緊從小窗戶往外看,赫然發現左右兩邊穿著紅裙的女紙人腦袋全部轉向了這邊的!仍然是以90度低著頭,只能看到滿頭的紅色頭花。
盡管看不見臉,可是紀無歡知道,她們正看著自己。
當花轎被抬起來的那一刻,迎親隊伍最前面的人再次演奏起來。
只是那原本歡樂喜慶的樂曲突然轉變,變得哀傷悲淒,尖銳刺耳,但是節奏卻很快,就像是女人的哭笑聲。
“嗚嗚嗚……哈哈哈哈……嗚嗚嗚……哈哈……”
伴隨著這詭異陰森的奏樂聲,迷霧再次出現,靜悄悄地籠罩在街上,很快吞噬了一切。
這隻迎親隊伍抬著載了紀無歡的紅色轎子奏著詭異的樂曲緩緩地向著迷霧深處走去,最後徹底消失了。
……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轎子裡的紀無歡最初嘗試過推開轎簾或者打開窗戶,但是都失敗了,最後不得不放棄,於是只能乖乖坐在轎子裡……
吃起了魚乾。
別問為什麽,他就是想吃。
從發燒開始就沒了胃口的紀無歡此時突然胃口大開,吃得津津有味,擱在身後的淡橘色肥尾巴開心地掃來掃去,吃完一袋魚乾後又吃了一包餅乾和巧克力,等乾糧吃得差不多了,竟拿出了一盒自熱火鍋。
雖然沒有圓圓做的好吃,但總比沒有好了,想起聶某人做的飯,紀無歡就忍不住吧唧嘴了。
同為“大齡單身狗”,紀無歡卻並不會做飯,以前是因為工作忙,基本沒時間,現在是因為懶,平時在家不是鍾點工阿姨做就是助理打包送過來,自從聶淵搬到隔壁後,他就開始了愉快地蹭飯之旅。
聶淵和他這隻幾乎不挑食的懶蟲不一樣,他嘴巴很挑,從小就挑,不喜歡吃的一筷子都不會碰,所以喜歡吃什麽全得自己做,一日三餐,從面食到西餐全都會。
紀無歡一度懷疑圓圓的隱藏屬性是賢惠廚娘、溫柔人妻什麽的,每每想到這裡就會不由地腦補出聶淵扎著雙馬尾穿著粉色小豬蕾絲小圍裙的模樣。
然後惡心地打了個寒戰。
不過不管怎麽說想起他做的飯,這火鍋好像也更香了呢。
一時間轎子裡香飄四溢,就在紀·橘·無喵吃得正香,皮蛋也聞得開心的時候,外面的奏樂聲突然消失了,轎子也穩穩地停了下來的時候,一陣陰風吹過,那轎簾竟然動了動,露出了外面的地板。
紀無歡趕緊嗦了最後一口土豆粉,然後收起飯碗,定下神來,一手拿筷子,一手拿黑匕首,鼓著腮幫子撩開轎簾一看,只見眼前是一座很大的宅院,門前張燈結彩的很是氣派,門口還站著幾個紅衣紙人,僵硬地彎腰,像是在迎接著什麽。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宅院有些眼熟,等下了轎子才發現,那大門上有一塊牌匾,上面寫著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徐宅”。
這一刻,紀無歡確定了,他猜對了!黑霧裡的鬼不是別人,正是徐家少爺!
還記得大夫說過的話嗎?在他救下妹妹白芷媛的那一天是大霧天,徐家二十幾口人慘死,從此以後每年的這個月村子裡就會出現黑色的大霧。
沒錯,在大霧天裡死去的是他們才對!
徐家死去的那些人怎麽可能沒有怨氣?特別是徐家少爺,在最美好的年紀死在了結婚的那一天,換作誰不恨?
所以真正怨氣衝天,三十年不消散的並非女鬼白芷玉,而是他——徐家少爺。
每一年的黑霧月,他都在霧裡迎親,不斷尋找著他那還未過門的新娘,但就像一個永遠無法達成的夙願,整整三十年也沒找到。
而那些在黑霧天裡外出的倒霉蛋正是遇到了這支迎親的隊伍,被嚇死或是被抓走了。
所以這徐家少爺口味還真是挺重啊?男女不忌?老少通吃?
可怕。
想明白這一點後,紀無歡轉身就要跑,誰知那些穿著紅衣服的紙人卻全部圍了過來,站在轎門的兩邊分為兩列排了出去,隻留出了一條直通宅門的通道。
這陣勢相當誇張,要不是明知道他們不是人的話,紀無歡甚至有種自己是黑幫大哥帶著小弟出門的感覺。
就在他握緊黑匕首打算直接硬闖出去的時候,突然想起女鬼的話。
“你們只需要將她任意的一個物品帶進黑霧裡,這樣我就能找到她了。”
對了,她肯定是知道黑霧真相的,那麽為什麽還要讓他們把白芷媛的東西帶進來?
她到底是為了害他們還是別有目的?
還有徐家少爺一直以來尋找的新娘恐怕就是白芷媛!那麽如果把白芷媛的東西交給他,他是不是就能夠找到白芷媛完成夙願,從而放過這個村子呢?
想到這裡,紀無歡決定試一試。
反正他現在逃也不一定能跑掉,聶淵也不知道去哪了,如果他也在這裡的話,肯定會往徐宅來。
想到這裡,紀無歡定下神來,在兩邊紅衣紙人的簇擁下一步步地走進了徐宅,當他跨過門檻的時候,突然覺得尾巴好像被什麽給蓋住了,同時胯下一涼。
驚得他低頭一看,驚訝地發現自己下身穿著的運動褲竟然變成了紅豔豔的裙擺。
作者有話要說: 皮皮:我的傲嬌小人妻圓
圓圓:三天不日上房揭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