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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流]命運魔方》第62章 無實物表演
灼痛襲來,沾了水的鞭子抽打在後背,發出的劈啪聲響宛如響在靈魂深處。雙臂被高高吊起,好像受難的耶穌。眼皮子底下是一盆燠熱難當的炭火,為了不讓高漲的火苗燒焦腳底板,即使陷入半昏迷狀態,慘遭毒打的囚徒也要拚命攥住纏繞在手腕上的鐵鏈,依靠上肢努力將自己疲憊不堪的身體向上提拉。

 汗水混合著血水,不斷從皮膚表面浸出,滴在燒紅的炭上,滋啦聲響不絕於耳。

 眼周的肌肉因忍耐疼痛而痙攣,徐遲動動手指,從記憶的廢墟中把這一幕艱難地扒出來——這一年他十四歲,隻身前往邊境,首次執行上頭下達的暗殺任務。目標人物當然死了,他也不幸被活捉了。

 地下三層。

 銅牆鐵壁。

 形形色色的拷問接踵而來。

 他脖子裡掛著的自殺小裝置也被沒收了。

 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每天負責刑訊他的軍官有個特殊的癖好,他認為人的慘叫是這世上最動聽的音符。誰叫得最慘,最令他滿意,他就會命令手下下手輕一點。這樣,很多人就開始變著花樣地叫,竭力取悅他好少受點皮肉之苦。但軍官膩得也很快,等那些死囚再也無法喊出能令他心神激蕩的慘叫,囚徒的生命自然而然就走到了盡頭。

 在這方面,徐遲佔據天然的優勢,他很能忍,他抓住機會,相信只要他一天不發出聲音,那位軍官就一天不會甘心就這麽送他去見上帝。

 於是一場真正無聲的較量就此展開。

 這場較量無論發生在誰的身上,都不想重溫第二次。徐遲不得不承認,意識到身處何地的刹那,他清楚地望見了心底滿溢而出的恐懼。

 如果說這一重接一重虛虛實實半真半假的夢魘,旨在破碎一個人的信念或心理防線,那麽這個片段的選取,無疑是確鑿無誤地命中了他的痛點。

 十四的徐遲有多絕望,恐懼就有多大。

 那是他往後許多年裡始終邁不過去的陰影。眾所周知,早前的救贖兵團內部有個惡名昭彰的刑訊小黑屋,外界通俗流傳的名稱就叫作尖叫屋。沒人知道,徐上將其實是從某段殘酷的記憶裡繼承了上個凌虐者特殊的癖好,並把它病態地貫徹了下去。

 腳下的火盆被移開,沉重的鐵桶被拖拽時與地面摩擦出使人心驚肉跳的吱嘎聲。來了。徐遲打了個冷噤,掙扎著張開腫脹的眼皮——他什麽也看不見。他想起來,那段時間他視網膜受損,視力遭到毀滅性打擊,眼前常常是血紅一片。

 他被倒轉過來,頭朝下,腳朝下。身邊的執行者嘟囔了一句什麽,他趕緊深吸一口氣,使屋子裡混濁的空氣注滿殘破的肺。

 下一秒,他的整個腦袋就被倒插進灌滿冰水的鐵桶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天拉長幾秒,每一秒都像是死了過去。

 此時的徐遲遭受與當年同樣的痛苦,仍覺得難以忍受,不可思議。

 不如痛快地喊出來。他想。如果早知道當年拚命活下來之後迎接他的是怎樣一個操蛋的人生和淒涼的結局……

 不如就這麽,算了吧。

 一個人求生的意志是可被訓練出來的,是可在一次又一次磨難中不斷被強化鞏固的。

 這股多年支撐他的意志曾經是軍魂,是使命感,是忠誠,現在它土崩瓦解,不複存在。如今再把失了信仰的他丟到與當年相同的境遇中去,結果可能就徹底兩樣。

 萬念俱灰。

 徐遲張開了嘴巴。

 冰水湧進麻木的口腔。

 氧氣迅速化作翻騰的氣泡。

 心臟跳動的頻次越來越緩慢,滯後。

 這感覺似曾相識。

 徐遲已經屏蔽痛感的大腦突然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撥動了一下,逼迫他自迷茫的境地中猝不及防地憶起某張銳意囂張的臉。

 水下,缺氧。

 渡氣,啃噬。

 ——“你在躲我麽徐遲?”

 ——“你感覺到了對不對?”

 ——“我敢說,你敢聽嗎?”

 一句又一句,咄咄逼人,擲地有聲,蠻橫地砸在心坎上,他卻一個字也無法回答。

 就這麽死去的話,那個人會傷心的吧?

 沒聽到一個確切的答案,會不會成為這輩子也放不下的遺憾?

 他曾遍嘗遺憾的滋味,很苦,很苦。

 他……不想成為那個人的遺憾。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他隨即感到身體一輕,源源不斷的氧氣注入身體,周遭景象散去,眼前掠過金光,耳畔緊跟著傳來哈哈大笑。

 “所謂一念心生,即入三界;一念心滅,即出三界。三界生滅,萬法有無,皆由一心。哈哈哈,這位施主,你的這顆心堅韌如斯,百死其猶未悔,實乃世間罕見。吾覓之久矣,覓之久矣。”

 徐遲聞聲睜眼,視野裡的血影散去。

 蓮池照舊是那個小荷搖曳的蓮池,只是池中多出一隻小涼亭。亭中端坐著身披袈裟的中年和尚,正朝他招手。

 是掩面佛。徐遲心道。

 徐遲站起身,試著走了兩步,腳下虛浮,如踏在雲端。他往池邊走,分散的蓮花聚攏而來,排列成一條通往池中亭的筆直花路。徐遲抬腳踩上去,如踏實地。

 到得涼亭,和尚微笑著請他在左手邊入座。

 徐遲坐下。

 和尚開口想說話,池中剛散開的蓮花又有了新動靜。和尚抬了抬長眉,面露喜悅,說:“竟然還有。”

 徐遲於是眼看著面若冰霜渾身散發寒氣的周岐一步步朝他快步走來,然後看也不看和尚一眼,飛速抓住他擱在桌上的手,重重捏了捏。

 手背被潮濕的掌心包裹。

 徐遲皺眉:“你……”

 “這次是真的還是假的?”周岐一瞬不瞬地逼視他,似乎還在大腦裡仔細分辨。

 “我也不知道。”徐遲聳肩,“半真半假吧。”

 “又來?不管了不管了。”周岐臉上不容忽視的緊張稍有緩解,他放任自流地癱在石凳上,握著徐遲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瞥眼看那和尚,囂張地抬抬下巴,“喂,你誰?”

 掩面佛樂不滋滋地道:“你猜?”

 周岐:“……”

 周岐暴起,抬腳就想踹:“陰陽怪氣,揍老實了再說!”

 掩面佛連忙舉起雙手,說,別別別,我是掩面佛。

 周岐噢了一聲,把腿收回來,重新坐回去,繼續握住徐遲的手,繼續放在大腿上。不知道他之前都經歷了什麽,這會兒一副生怕一不留神人就沒了的警惕樣子。

 幾句話的功夫,涼亭另一面又走來一人。

 一襲黑袍裹身,只露出一雙精明的美目。

 那雙美目輪番在周岐徐遲身上掃了一遍,並不納罕,意料之中的樣子。

 周岐卻有點驚奇:“姓克的?”

 克裡斯汀:“……”

 這倆人果然王八綠豆,天生絕配。

 克裡斯汀翻了個白眼,坐在桌邊僅剩的石凳上。

 空氣忽然詭異地安靜下來。

 掩面佛作拈花一笑慈悲狀,眼觀鼻鼻觀心。

 徐遲面無表情。

 克裡斯汀,根本就見不著面。

 開場白的重任注定要落在周岐肩上,他清了清嗓子,語出驚人:“怎麽的,千辛萬苦湊一桌,打麻將啊?”

 徐遲:“為什麽不打牌?”

 周岐:“你想打牌也可以咯。”

 徐遲:“好,那我出一對三。”

 周岐:“要不起。”

 克裡斯汀:“……”

 一對三還是可以要的吧?不然怎麽打?

 掩面佛可能終於意識到故作高深無法震懾到三巨頭,隻好慢悠悠開了腔:“你們為尋我的心而來,好徹底平息嬰神的忿怒,對不對?”

 三人點頭。

 “唉,可惜你們來晚一步。”掩面佛面露遺憾,“我的那顆心早年用來鎮壓引發瘟疫的屍陀林主,你們若是取走,村中的瘟疫將全面爆發。瘟疫之烈,九死一生,屆時你們也難逃大難。”

 三人沉默。

 徐遲問:“有沒有什麽別的辦法可走出困境?”

 和尚手撥念珠,笑而不語。

 周岐不耐煩地敲敲桌子:“一張皮蛋試試水。”

 克裡斯汀趕緊接上:“老k跟上。”

 徐遲:“大王。”

 “嘶。”周岐磨牙根,“這是要我動用炸彈啊——四個三!”

 “你哪來四個三,剛剛我出了一個三。”徐遲展露鐵面無私的一面,“出老千直接出局。”

 三人再次有默契地忽略了眼巴巴的掩面佛。

 為吸引注意力,掩面佛啪地把念珠重重擱在石桌上:“要說辦法,也不是沒有。”

 “說。”周岐翹起二郎腿,嘻嘻耍賴,“我剛那是看錯了,不是四個三,是四個五,看,這3跟5,不是長得有點像嗎?嬌嬌,你就寬容我一次。”

 徐遲冷哼一聲:“下不為例。”

 克裡斯汀:“……”

 其實這是二打一對吧?

 掩面佛感覺自己特別沒有尊嚴,被晾了一陣再次主動開口:“很簡單,只要你們其中一個人,以心換心,代替我鎮壓屍陀林主就行了。”

 “我丟王炸……嗯?他媽的,老禿驢你說什麽?”周岐蹭地站起,他把無實物表演貫徹始終,甚至做了個憤怒甩牌的姿勢,“以心換心?以誰的心?合著把我們整來是為了這個,你想得倒是美!”

 “通過抗壓測試的就你們三個。”掩面佛攤手,一副雙袖一攏不管天下亂事的樣子,“方法我說了,剩下的你們自己商量。”

 說完,就轉身離席,飄然離去:“一刻鍾後,我再來聽取你們的抉擇。”

 剩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什麽意思這是?犧牲我一個,造福全人類?”周岐嘖一聲,“現在還有這麽傻的人嗎?”

 克裡斯汀眨巴眨巴眼睛。

 徐遲沉默不語。

 沒人搭腔,周岐忽生危機感,立馬大力握緊徐遲的手:“你你你,就是你,你給我打住!不許有任何大義捐軀這方面的念頭,警告你,一丁點也不許有。”

 “你才是。”徐遲反將一軍,“你是有前科的人。”

 “我有什麽前……”周岐話說一半,倏地哽住,想起之前在傾斜島他奮勇跳海的英勇事跡,尷尬地咳嗽一聲,“害,那不還是因為你嗎?你跟全人類能相提並論嗎?顯然不能啊,全人類也比不上一個你的一根小指頭。”

 猝不及防被塞一口狗糧的克裡斯汀:“……汪?”

 一不小心禿嚕出心裡話的周岐看也不敢看眼神幽深的徐遲,摸了摸自個兒的寸頭,嘟囔:“反正這事兒你不能強出頭。”

 “放心。”徐遲說,“我不會傻到正中掩面佛的下懷。”

 “啊?”周岐嗅到陰謀的氣息,湊近壓低了嗓音,“你這話什麽意思?”

 “到目前為止,都是掩面佛的一面之詞。”徐遲道,“你想想,如果屍陀林主是瘟疫的根源,那為什麽掩面佛口口聲聲說用自己的心臟將其鎮壓了,村裡仍然瘟疫橫行?還記得我們剛進村,就遇上因瘟疫而死的牛,從而賠了四條人命。這不是跟掩面佛所說的自相矛盾嗎?”

 “有道理。”周岐摸著下巴點頭,露出疑惑神情,“可禿驢騙我們有什麽好處?難道他不想我們替他解決狗頭嬰神?”

 這時,克裡斯汀舉起手,彎起眼睛:“其實,我這裡有一點關於掩面佛的信息。”

 周岐不屑:“你?”

 徐遲抱臂斜睨著她:“克小姐終於願意把信息拿出來共享了嗎?”

 “有什麽不願意的?看與誰共享罷了。跟你們,一切好說。”克裡斯汀從黑袍下翻出一個小布包,又從布包裡掏出一個類似USB的金屬物件,她對著USB一通搗鼓,放在石桌上,桌面立刻出現藍色投影,投影上是一張張彩色圖片。

 “喲,高科技。”周岐吹了個口哨,“你從哪兒弄來的這個?”

 克裡斯汀看了眼徐遲,徐遲也看向她。各自心照不宣。克裡斯汀指著圖片直入正題:“這是佛堂裡原先的壁畫。”

 “原先的?”

 “嗯,後來你們看到的已經被掩面佛篡改過一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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