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覓愣了下, 說:“不信。”
其實這幾天,她一直在等顧言灃找她解釋。
從穿過來以後,顧言灃對她就非常好。說實話, 真的是好到無可挑剔,即便是在原來的世界裡,也沒人對她這麽好過。
當然薑覓親生父母對她也很好, 但那種好不一樣, 父母再怎麽開明, 很多時候依然是把她當成孩子來寵。顧言灃不一樣, 他拿她當平等的成年人, 那種好格外上癮。
不過這一切得建立在,顧言灃沒有撒謊的基礎上。
所以,薑覓抱了希望, 想等顧言灃來跟她說。說她誤會了, 想錯了,其實還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或者其實根本沒有原因。
可是顧言灃一直沒來。
現在薑覓都已經死心了,他又跑來說“不是”?薑覓是真的很氣憤。
顧言灃像是知道薑覓會這麽說, 表情一點也不意外, 他什麽都沒說, 重新啟動車子。
薑覓嘴上雖然說不信, 但心裡到底還是希望他能說點什麽的。她信不信是一回事,他解不解釋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是顧言灃自己說的,她回來, 他什麽都告訴她, 結果現在又沉默了?
薑覓氣得簡直想跳車,怒氣衝衝地扭頭看著窗外, 眼神都沒再給顧言灃一個。
所以她沒注意到,開著空調的車廂內,顧言灃額頭竟然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車子開回顧言灃家時,薑覓沒等車停穩就直接跳下去了。
不過她也沒再鬧脾氣,都到這一步了,就說清楚了。
大門鎖著,薑覓開門喊“酈阿姨”。
沒人回應,很顯然是被顧言灃打發走了。
薑覓不知道為什麽,更加生氣了。
她氣呼呼地挑了一個單人沙發坐下,等了好一陣顧言灃才進來。
他看了看,直接坐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上。
“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薑覓馬上道,很不耐煩的模樣。
顧言灃依然很淡定,不徐不疾地說:“小時候,我媽的確對我很好。”
薑覓以為他會先解釋他們之間的事情,沒想到他會先說這個,微微有點意外,但也沒打斷他。
顧言灃繼續道:“就和顧安跟你說的一樣,她溫柔善良,對我也非常疼愛。從小她就告訴我,二叔雖然別的方面可能有些不是,但他沒有任何對不起我們母子的地方。西川集團是在二叔手裡發展壯大的,他每年分給我們的錢從來都只有多沒有少,所以不能因為一個什麽長子長孫的虛有名頭,就想著把公司拿回來。她說如果沒有二叔,公司早就保不住了,我們也沒那麽好的生活。等我長大了,絕不能打公司的主意。哪怕二叔要給,我也不能要。”
“所以,這就是你不惜和顧安一家鬧掰,斷絕往來,也不要公司的理由?”薑覓這時候也顧不得再和顧言灃鬥氣了。
這樣的母親,的確是很好很好。難怪顧安她們都那麽喜歡她,也難怪顧言灃想要把真正的她找回來。
“不止這一個原因。”顧言灃對薑覓肯和自己說話似乎很開心,表情都溫和了不少,“我媽以前對我的教育也很簡單,她不求我有多少本事,掙多少錢,只希望我能過得開心快樂就好。可是從我十歲那年開始,她的態度就慢慢變了。她開始督促我學習,逼著我報各種培訓班,請很多家教。我一開始並沒有發現異常,以為她只是想以我為驕傲,還特別認真地去學。但是漸漸的,我發現事情越來越不對。她開始在我面前說二叔的不好,開始有意無意給我灌輸‘西川集團其實該是我們家的’這種觀念。她甚至開始教我管理公司,不斷在我面前提錢的重要性。”
一個人突然性情大變,肯定是有誘因的。如果什麽都沒發生,那還真的極有可能是被另一個人魂穿了。
原來從十歲開始,顧言灃的母親就被魂穿了嗎?
薑覓代入自己想象一下,要是自己溫柔善良的母親被人魂穿,還是被一個貪婪惡毒的靈魂所穿,那真的是太難受了。
她下意識就想安慰一下顧言灃,隨即想到這些都還不知道真假,又硬生生忍住。
“我仔細回憶那兩年的生活,家裡並沒有發生過任何意外,也沒有什麽大事,所以不存在因為受到刺激過大而性情大變的可能。”顧言灃也思考了同樣的問題,“我想不出媽媽變化的原因,關鍵她在其他人面前還是和從前一樣,我有時候都很恍惚,是不是我自己出問題了?我開始試著反抗她,我抵觸學習各種技能,甚至連成績也開始下滑,像是突然進入了叛逆期。”
薑覓忽然想到他的幽閉恐懼症,想到他的失眠,還有卓俊說過的“幼年時期的創傷性經歷”……雖然那時候的顧言灃已經不算幼年,但年紀畢竟也不大。
“她肯定不甘心,是怎麽對付你的?”薑覓脫口問道。
顧言灃抿著唇笑了下,薑覓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又沒忍住關心他了,頓時有些懊惱。
“只要我不聽話,她把我關在小黑屋裡。”顧言灃已經繼續說下去了。
隻這一句話,就讓薑覓心尖狠狠顫抖了一下。
他失眠,他怕黑,怕一個人……這就是原因了。
薑覓眼眶忍不住紅了。
顧言灃看到了,把具體描述又咽了回去,輕描淡寫地說:“有一次,她關我的時候,被二叔發現了一點跡象。但不知道為什麽,二叔最後沒找到證據,還以為自己冤枉了她,對她非常愧疚。但她也意識到,只要跟大家住在一起,她遲早得露餡。所以,她另外買了房,還在爺爺面前暗示,怕二叔帶壞我。她買的新家非常幽靜,附近都沒人,無論怎麽對我,都不會有人發現。”
他說的所有事情,都和顧安所說能對上,薑覓已經相信這不是又一個騙局了,她只是奇怪:“你為什麽不跟你二叔或者爺爺求助呢?”
“我原本是想向二叔求救的,可那天二叔明明已經到了房間門口,就是找不到我。”顧言灃現在想起來,似乎還心有余悸,“我覺得事情不正常,怕連累他們,猶豫著要不要說。她察覺到我的心思,為了震懾我,向我展示了她的能力。比如,有一天她說我會在大街上被人搶劫,然後我就真的被搶了。再比如,有一次她說我會被車撞,我果然就出了車禍……”
薑覓傻了。
這是什麽恐怖的能力?
她也是穿越的,怎麽就沒這種能力?
“會不會並不是什麽特別的能力,而是她安排設計好的?”薑覓問。
“我也懷疑。”顧言灃搖了搖頭,“但是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沒找到證據。”
薑覓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我查了很多資料,也詢問過很多人,都沒找到明確合理的解釋。沒辦法,我只能假裝在表面上聽她的話,先穩住她,以求尋找真相。直到十八歲,二叔主動提出要將西川集團給我。”顧言灃歎了口氣,“我沒辦法,隻好進了娛樂圈,誰也不認。”
“她不會找你麻煩嗎?”薑覓有點疑惑。
“當然會找,但或許是她能力不足,也或許是她還想靠我把西川集團拿回來。反正她一直沒有真的對我下死手,而是致力於給我找女朋友。”顧言灃說。
薑覓想了下就明白了,費一若大概是真的對兒子失望了,所以想讓顧言灃生個兒子出來,她再利用孫子去奪西川集團。
還真是執著到可怕。
這大概也是顧言灃要“買”個未婚妻的原因了,因為他“買”的人,費一若必定看不上。
但也不對,費一若想要的只是孫子,如果是窮人家的女兒,不是更好掌控?
這一點薑覓想不通,便直接問了。
顧言灃有問必答:“生不生兒子,我能控制。但如果娶個所謂門當戶對的老婆,難保不會被她收買,聯合起來對西川集團下手。窮人家的姑娘,至少沒有對抗西川集團的實力。”
薑覓終於懂了,為什麽書裡原主跟顧言灃關系那麽差,顧言灃卻始終沒和她解除婚約。
她心情複雜到極點,等著顧言灃問穿越的事情。
顧言灃從兜裡掏出一串鑰匙放在茶幾上:“我猜你大概是不願意在這裡住下去了,這套房子就在青電旁邊,你先住著吧。當做是我賠罪的禮物,或者是暫時借給你的,都行。”
薑覓懵了,他這是什麽意思?
解除婚約嗎?
他對她那麽好,不就是圖她身上的秘密?
什麽都還沒問呢,怎麽就一副要結束的樣子?
剛才回來的時候,不還說“不是”嗎?
這個也還沒解釋呢。
薑覓心裡亂糟糟的。
顧言灃說完也不管她的反應,直接起身走了:“我還要回劇組拍戲,就不送你了。這幾個月我都不在,你想什麽時候搬都可以。”
這算什麽?!
薑覓氣得跑過來,抓起那串鑰匙朝他砸了過去。
明明只是一串沒什麽重量的鑰匙,但顧言灃晃了下,直接摔倒在地。
“你怎麽了?”薑覓嚇了一跳,朝他跑過去,忽然聞到了血腥味。
再仔細一看,他剛才坐的沙發前,有一小灘血!
“顧老師!”薑覓怕得不行,心慌意亂,幾步跑到顧言灃面前。
顧言灃試了下,沒爬起來,表情有點尷尬。
“你哪裡受傷了?”薑覓發現他右腿褲腳有血跡,直接上手去撩。
顧言灃想避也避不開,隻得歎了口氣,任她為所欲為。
薑覓小心翼翼地撩起他的褲腳,發現腳踝的位置纏著厚厚一層紗布,但潔白的紗布現在已經被鮮血浸透了。
薑覓想要拆開紗布,但面對滿眼刺目的紅,她手指顫抖,下不了手。
“沒事。”顧言灃拉開她的手,把褲腳放下來,“一點小傷,不礙事。”
薑覓還沒有駕照,先給司機打了個電話,讓他馬上過來。
然後顫抖著問:“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撞車的時候……”
“不是。”顧言灃雲淡風輕地說,“在片場受了點傷。”
片場受了傷,他還開了幾個小時的車過來?
薑覓有點崩潰,她閉上眼,想了下今天發生的事:“你著急趕回來,是阻止我去見……她?你覺得她很危險,會對我不利?”
顧言灃輕輕拍了怕她的手背,沒說話,手撐在地面,再次想站起來,依然沒成功。
薑覓咬著牙問:“你之前說‘不是’,那你到底為什麽要對我好?”
顧言灃似乎有點無奈:“你不是說不信嗎?又何必再問?”
薑覓抱住他的腿:“回答我,不然我……不送你去醫院。”
顧言灃忽然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薑覓看著他笑,眼淚毫無預兆地就大顆大顆滾了出來。
一顆眼淚直接砸在顧言灃手背上,他一愣,抬起頭來:“怎麽又哭了?”
薑覓憤憤道:“你明明說,把我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卻什麽都不肯告訴我,我……嗝……”
顧言灃對薑覓的眼淚是真沒什麽抵抗力,摸了摸兜想找張紙巾,但什麽都沒找到,他隻好伸出拇指輕輕替薑覓擦眼淚:“別哭了,我告訴你還不行嗎?”
薑覓邊吸氣邊望著他。
“原因其實很簡單。”顧言灃說,“我也曾被家暴過,所以會特別同情被家暴的人。”
薑覓怔住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是這個理由。的確簡單,但也順理成章。
薑覓半晌才道:“可是,你不是已經猜到,我不是……”
“我一開始並不知道。”顧言灃打斷她,“後來……就習慣了吧。”
他笑了笑:“你這麽可愛,誰都會忍不住對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