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樹最後回了一個“嗯”。
他有些不知如何描述現在的心情。
一半理智得很, 還能抽出空打字回复, 心說真好, 他也喜歡我。
另一半卻完全懸在半空,這讓他最終也只回了一個“嗯”, 因為剩下的思路完全沒有整理出來。
之前期盼全都成了真, 於是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變得不真實起來。
那個總能吸引許多人目光的alpha,在這日凌晨告訴自己, 他也喜歡他。
江星瀾只收到這麼一個字也不生氣,至少是回復了,可他又覺得還有許許多多的話沒說,於是又發了一條。
——我現在忽然很想給你打電話。
這次江星瀾終於沒有等太久,幾秒後,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對方主動撥通了他的電話。
“餵?”
許一樹的聲音聽上去還是帶著怯意的, 可又與平時不太一樣。
“你不用立刻回答我。”江星瀾搶在他說其他話之前先說了一句, 然後又難得地用一種不太優雅的語調說,“我就是忍不住了,想要告訴你。”
“嗯。”
“週末還一起去畫展麼?”
“好的。”
江星瀾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在尬聊, 可他掛都捨不得掛, 偏偏對方還總是十分順從。
他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心裡忽然有了一些瘋狂的念頭。
“你現在還困不困?”
許一樹如實說:“現在不困了,睡了一天。”
想了想又決定解釋一下剛才的事:“剛剛是真的不小心睡著, 才沒回的。”
“嗯,我知道了。”江星瀾應聲,又道, “方便告訴我你的住址,然後等我一小會兒嗎。”
許一樹不笨,很快察覺到了什麼。
他說了一個地址,便不再出聲。
“我沒別的想法……”江星瀾在電話那頭說,似乎就已經開始動了,“就是一下子想見一見你。”
二十分鐘後,江星瀾站在許一樹樓下的時候,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居然像個愣頭青一樣,真的就這樣跑過來了。
這一整天實在發生了太多事,多到他甚至來不及整理思緒,卻憑著直覺進行著每一步的動作。
他緩了一下呼吸,然後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餵?”他語帶笑意,聲音溫柔,卻沒了之前的客套和疏離。
他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我到了,你可以打開窗子看一看我了。”
聽見電話里傳來驚慌失措的聲音,幾秒後,安靜的夜裡忽然傳來一聲輕響,在寂靜無聲的月色下顯得尤為清晰。
很快,有個小腦袋從窗邊探了出來。
有些遲疑,又有些緊張。
他望向樓下,像在找什麼。
不過對方太醒目,他幾乎沒有費一點力氣便找到了,然後整個人像是僵住了,驀地定在窗前一動不動,隔著不遠的距離與他對視。
江星瀾的心一下子軟得不成樣,他揚起臉衝樓上的人笑,他揮了揮手機,然後說:“雖然很晚了,不過,晚上好。”
雖然江星瀾說著不用他下樓,許一樹還是控制不住披上衣服就往樓下跑。
他現在可以說沒什麼形象可言:頭髮有些凌亂,看上去只是隨意抓了一下;衣服也是隨便找的,跟褲子完全不搭;至於腳上那雙圖案可愛的拖鞋,更是證明了這一切。
江星瀾立即上前去,沒讓他多走。
“還好你不住宿舍,沒有門禁,”他打趣道,“不然我現在可能就見不到你了。”
許一樹低下頭,在心裡說,就算自己真的住校,那也一定可以用其他方法跟他見面的。
可當這個人真正站在他面前時,自己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抬頭看他,甚至連說什麼也不知道,只能沉默。
“我就是來看看你。”他說。
這個時刻的溫度是一天中最低的,許一樹站在牆邊,周圍的寒風都被江星瀾給擋住,他看著對方說話時吐出的白霧,點了點頭。
“而且有些話,我想當面再說一遍。”江星瀾放慢了語調,視線也不偏不倚地落在許一樹身上。
常年養成的沉默和逃避的習慣讓許一樹在這一瞬間想低下頭不看他,但他最終什麼也沒有動。
他捨不得低頭。
要是低頭的話,他就看不見對方眼裡那個,被溫柔愛意裹住的自己了。
“我喜歡你。”江星瀾說。
“大概是從第一面我就覺得你跟別人不一樣,我那時候很蠢,還總是紙上談兵地跟你搬理論。”他短促地自嘲地笑了一下,又說,“不過現在我想得很清楚,沒有別的原因,也跟之前的標記沒關係。”
許一樹有些訝異地縮了一下瞳孔。
“因為在標記之前,我就對你有這樣的想法了——”
“我喜歡你,想要跟你在一起。”
許一樹看著面前的人,他的衣著依然講究得體,鼻樑上架著一副他畫過很多次的眼鏡。
江星瀾戴了一條駝色的圍巾,這條圍巾很長,即使他好好地圍了一圈,還是一頭搭在身後,另一頭垂在面前。
許一樹看著那條絨感的圍巾想,蹭在臉上一定溫暖又舒服。
“你有充足的時間好好考慮,我不會逼你。”大概是第一次這樣喜歡一個人,江星瀾生怕自己骨子裡那些可怕的東西傷到他,“我等你想清楚再告訴我,我接受一切結果。”
許一樹很慢地點了點頭:“好。”
“你回去吧,太冷了。”江星瀾沖他笑,他說著來看他一眼,就真的只看一眼,“這幾天我可能會很忙,但周末還是會陪你看展。”
許一樹說“好”,說“沒事”。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劈成了兩半,一半撐著軀殼勉強回復對方,另一半卻還沉浸在不真切的情緒裡。
江星瀾見他答應了,便往後倒退了一步:“那麼,我回去了。”
許一樹抿了一下唇,點點頭。
不過江星瀾才剛退了兩步,人都還沒轉過身,便又在許一樹有些疑惑的目光中停住了。
“我突然有點貪心,”他眨眨眼睛,“想抱一抱你。”
“可以麼?”
許一樹像是消化了一下這個簡單的請求,然後在對方重新走過來的那一刻,小幅度地點了一下頭。
下一秒,他就被擁進了懷裡。
江星瀾的擁抱比許一樹想像的要溫暖許多。
他抱得很克制,很紳士。
手很輕地搭在他的腰上,沒有用力,帶著不愈矩的溫柔。
在被他環住的這幾秒裡,許一樹的臉終於接觸到了江星瀾的圍巾,質感很好,貼上去的時候跟自己想像的一樣舒服。
他終於也伸出手,笨拙地回抱住對方。
這個時間,好像所有人都還在沉睡,整個夜裡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響。
而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有兩個人靜靜地擁在一起,誰也沒有說話。
好像有一朵花悄悄地開放了,花瓣輕輕地一片片展開,帶著繾綣又溫柔的聲響。
這個夜晚還是很冷,許一樹想,可是他終於有了一個擁抱。
接下來的幾天江星瀾真的很忙,畢竟要跟自己之前的東家走到對立面,還要努力地為梁言這邊的弱勢方提供各種法律援助,有時候忙起來什麼都顧不了。
江星瀾沒有逼問許一樹那晚的事,也不刻意讓他做決定給回應,不過每天的晚安倒是沒落下來過。
許一樹覺得有些奇怪。
江星瀾明明跟自己表了白,卻又克制著沒有進行下一步。
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迴避著什麼,不敢輕舉妄動。
可那晚之後兩人還沒有再見面,許一樹又問不出來,只得暗暗記在心裡。
所幸兩人約定的周末很快就到了。
他們碰面的時候不算尷尬,兩人都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江星瀾沒有更進一步,許一樹也沒有。
不過光是看展就能讓許一樹很高興了,更何況這次也有人陪。
他重新活躍起來,開始像第一次在這裡遇見他時一樣,小聲又興奮地跟他一起看畫。
而過了一會兒,一個中年男子笑著朝他們走過來,對江星瀾說:“這就是你跟我說了好幾次的那個學生?”
許一樹沒想到在這裡還真見到了之前一直憧憬的老師,又緊張又興奮:“是,是我!”
畫家沒什麼架子,加上他確實很喜歡許一樹,兩人出乎意料地聊得來。
江星瀾也不急,就在一旁安靜地聽兩人聊天,偶爾不失分寸地接一兩句,氣氛倒是十分融洽。
等快閉館時兩人才聊完,畫家還有其他事,沒有刻意留兩人吃飯。
分別時,他實在對這個有些內斂的孩子喜愛有加,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小江特地為他找我這麼多次,他對你的意義很不一樣吧。”
許一樹愣了一下,還沒想好怎麼說,江星瀾就先替他開了口。
“陳叔叔,”他禮貌地朝對方點了點頭算作道別,“小樹是我一個很好的朋友,幫幫他是應該的。”
畫家挑眉,不再說話,與兩人道了別。
從美術館出來,有一段很安靜的小路。
“陳叔叔有時候有點八卦,”江星瀾解釋道,“所以剛才我才那麼說的。”
“你沒有生氣吧?”
他放緩了腳步,問道。
許一樹搖搖頭。
他不知道這些天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心情或者想法。
明明江星瀾這樣做一點問題也沒有,還十分禮貌地替他答了問題,讓他不至於尷尬。
而且沒有給出回應的人也是自己,他一邊享受著對方剖白心意後的示好,一邊卻有什麼東西懸著遲遲落不下來。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能感覺到江星瀾的表白是真,想給自己充足的時間考慮是真。
可有什麼東西放不開,而讓兩人的關係沒有進一步也是真。
許一樹看著他的背影,想起那個夜裡溫暖的擁抱。
他又是在克制什麼呢?
江星瀾很快也發現了對方的不對勁。
眼看許一樹越走越慢,江星瀾便索性停下了腳步,禮貌地問:“怎麼了?”
許一樹看了一眼周圍,沒人。
他想要知道原因。
“你可不可以把眼鏡拿掉?”許一樹忽然出聲。
江星瀾愣了一下。
許一樹卻沒等他發怔,索性微微踮起腳尖,伸手摘掉了江星瀾常年掛在鼻樑上的那一副眼鏡。
江星瀾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但仍是配合著他的動作,略微沉了沉下巴,等眼鏡握在對方手上後,才重新垂下眼看他。
在拿掉眼鏡後他身上的氣質似乎產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許一樹有時候覺得他這個名字真的很好聽,星星都嵌在銀河裡,要是抬眼看去,就能望見其中泛起的璀璨波瀾。
“怎麼了?”江星瀾努力柔和著口吻,對許一樹說。
大概是摘掉了眼鏡的緣故,周遭的事物都變得模糊起來,只有面前的人分外鮮明。
“——我想讓你好好看一看我。”
江星瀾的眼睛在摘掉眼鏡後顯得越發深邃,夢裡被鏡片遮住的眉眼,此刻沒有任何遮擋地出現在自己眼前。
對方是雙眼皮,瞳色不深,睫毛卻很長,在摘掉眼鏡的一瞬生理性地眨了眨,許一樹在他的眼中看見了一個完完整整的自己。
他覺得很多時候對方不用說話,光用這雙眼睛看著自己,他就沒法拒絕。
哪裡薄情了,許一樹想起夢裡的場景,心中嘀咕,明明是一雙深情至極的眼睛。
這樣好的一個人,自己又怎麼會忍得住不喜歡呢。
許一樹想。
許一樹攥著他的眼鏡,周遭都是溫柔的風。
過了一會兒,他伸出手掌,往江星瀾眼前籠了一下,說:“可以閉上麼?”
對方自然順從。
於是許一樹向前湊了湊,墊腳輕輕地吻上了對方還在微微翕動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0章啦!碼字以來第一次寫這麼多章!
作為一個有破儀式感(矯情)的人,紀念一下,那就在這章發紅包吧!截止到下章發表前。
100是個好數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