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度十分精彩。
背影寂寥的季秋開始和結著愁怨的小梁秦王繞柱。
“言言, 你聽我解釋!”
“……”
“言言!言言你別衝動!生氣不好!”
“閉嘴。”
“我們在定義一件事前需要從各個方面去了解……”
“各個方面?”
“對對對!”
“你指哪個方面?”
“各個方面!各個方面!”
“比如好哥哥?”
“……”
“好姐妹?”
“……”
“濃鬱而甜美的信息素?”
“……”
“禍水?”
“……”
這一場精彩的秦王繞柱裡,最終以秦王季秋差點跪下想抱住荊軻小梁的大腿叫爸爸收尾。
“言言!!!言言我錯了!!!”
“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
“別人生氣你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啊言言!!!”
“言言!言言你說說話!我知道錯了!我真的不騙你了!!”
“好哥哥是我!好姐妹也是我!我不是禍水!我是個弟弟!!!”
梁言被他吵得鼓膜都在疼,好在沒被氣得理智全無:“你……先去把傷口處理一下。”
然後就要走上來撐傘。
梁言剛走近, 季秋就“嚶”了一聲,還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
梁言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拉著臉冰冷地瞥了季秋一眼:“沒演夠?”
季秋這才把剩下的戲憋回去,委委屈屈地說:“不是。”
深秋的大學校園, 大雨滂沱, 而通往校醫院的路更是人煙稀少。
但還是有同學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清冷的Omega撐著傘, 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受了傷的同伴,不大的傘面努力地想遮住另一個Omega。
而另一個Omega也很小心翼翼, 時不時抬頭看一看自己的夥伴有沒有淋到雨,氣氛融洽。
兩個Omega好像在低聲說著什麽,一齊往校醫院走。
養眼,溫柔, 和諧。
認出兩人的路人紛紛讚歎, 這是怎樣和諧的Omega姐妹情!
……當然了,那是因為他們聽不見被大雨蓋住的聲音。
“——好好走。”
“——走直線。”
“——抖什麽?”
“——不準嚶。”
“——別扭頭,別看我。”
“——站直了!”
“——還裝?!”
而季秋, 可憐巴巴地跟在後面, 回答的話基本都是“沒有”“不是”“不想”。
他太難了。
到了校醫院, 雨聲遮住了敲門聲, 梁言在久無應答後擰開門走了進去。
校醫院值班的醫生是個Beta, 本想著這個天氣應該不會有什麽人來, 正靠著沙發打盹,沒想到這個點能遇到院長兒子,有些緊張地直起身子:“同學來看什麽?”
梁言指指自己身側手臂還在流血不止的季秋:“包扎一下。”
自己則拉了張凳子,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空氣中的信息素聞得他焦躁。
不是不好,而是……太契合了,讓人有些心慌。
要是再多一點,他甚至不知道還能不能維持住自己現在的這張冷臉。
季秋畢竟是學校知名Omega,校醫也是見過的,眼見兩人從走進門後,梁言就沒多說過一句話,而季秋也異常聽話,梁言說啥就是啥,沒有絲毫反抗。
聞不到信息素的校醫在心裡嘀咕,不愧是院長的兒子,架子就是大。
校醫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季秋的手就包好了,隨口給兩人交待了一下注意事項後,去了一樓拿藥。
校醫從一樓回來的時候,想了想還是建議道:“不然你們現在隔壁診室休息一下?現在雨勢比剛才大多了,就算你倆有傘,出去了肯定還是得被淋濕。季秋剛包好手,還是等一等吧。”
“好。”梁言點點頭,“那老師您忙,我們去隔壁坐會兒,等雨小一點。”
“行。”
校醫剛點了點頭,就見梁言噌的一下站起來,眼神示意了一下剛剛包扎好的季秋,往隔間走去。
而季秋也灰溜溜地起身,跟在他的身後。
校醫總覺得,梁言甚至想提溜著季秋的衣領把他扔進隔壁,只是懶得動手罷了。
院長的兒子果然名不虛傳。
可是,偶爾還會逛逛學校網站的年輕校醫陷入疑惑,不是說這倆是學校裡關系最好的一對Omega麽?!
隔壁診室很安靜,梁言開了燈,把門一關,就抱著手坐在了椅子上。
“來吧,開始吧。”他冷冷道。
“說慢點。”梁言靠在椅背上,姿態悠閑,“一條條說,都說清楚了。”
“我……”季秋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梁言也不急,只等他給自己一個解釋。
“這樣吧,”梁言拿起一旁的聽診器,百無聊賴地端詳起來,“那我來問?”
“——為什麽標記我。”
季秋也沒想到第一條便如此直擊靈魂,還想做最後的掙扎:“我,我……”
“你?”
梁言一手把玩著聽診器,聽筒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擊打著掌心,表情看不出喜怒,另一隻手扯著聽診器的橡膠管,動作閑適,又像帶著什麽暗示。
“別打!別打!!!”季秋用雙手護住額頭,大聲道,“你說你不介意的!!!”
“……嗯?”
季秋屈著手肘環在耳朵上,像是怕說慢一點梁言就要動手了,連忙補充:“我是有原因的!!而且上次給你發信息!你說不介意我騙你的!!”
“哦。”梁言思索了一下,“好像有那麽一回事。”
季秋驚恐地看著梁言手裡的聽診器,生怕下一秒他就會變成一隻小羊,而聽診器就是那皮鞭,不斷重重地打在他身上。
牧羊人·梁言重新坐好,扯了一下嘴角:“不如你重新看一看聊天記錄。”
季秋疑惑:“?”
“你當時問我,要是發現有人不小心騙了我,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原諒他。”
季秋如臨大赦,抓住了關鍵點:“對!你說你不會!”
“是啊,”梁言重新給了個注解,“我的意思是,會生氣,不會原諒。”
季秋:“…………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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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鍾後,季秋終於在梁言冰冷的目光裡繳械投降。
“好吧,我能說一部分,但有些東西現在還不能說。”季秋重新放松,壓低了音調,不再是平時裝得綠茶兮兮的語氣,也沒了那一堆花裡胡哨的騷操作,再開口時梁言也有一瞬的驚訝。
對方的聲音略微低沉,舉止得體,梁言突然覺得之前那人所有的聲線都是裝出來的,如果季秋一開始就這麽跟人說話,說不定就算不出示身份卡,應該也不會有幾個人認為他是Omega。
“我的身份卡的信息的確是Omega。”季秋說,“這個算是我鑽了一個空子吧。”
“至於信息素什麽的,我就不瞞著了,反正你也早聞出來了,那些甜味兒都是假的,我真實的信息素……可能不太好聞。”
梁言皺了皺眉。
其實季秋的信息素也不全是迷迭香的氣味,在獨特的辛香裡,又摻了一些淡淡的草木香。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之前第一次在實驗樓看到你,真的純粹是巧合,我剛準備出隔間,你就來了。而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別的Alpha欺負……就釋放了一點點。希望沒有讓當時的你太難受。”
是了,當時這人釋放完了信息素,還不忘重新補一點假的氣味,然後等周嘉鵬走了以後裝作受驚的小羊一樣撲上來顫抖。
想起這人浮誇的演技,梁言話都不想多說,隻點點頭,讓他繼續。
“後來……解剖樓的事兒,其實不是偶然,我出了醫院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又擔心你心太好還是答應過去,就跟著來了。”季秋伸直腿,頭枕在椅背上,望著頭頂慘白的天花板和吊燈,“不過也怪我莽撞,手機都忘了拿,最後拖了這麽久才開了門。”
梁言回憶起什麽,斟酌地問了一句:“我當時好像睡著了……後來總感覺有信息素的氣味,是你?”
季秋沉默了一下,點頭:“是。”
梁言心情其實也挺複雜。
自己被臨時標記了這事兒肯定不能輕易饒過去,但好像除了這件事,季秋作為一個O……不對,一個Alpha,對他所做的事幾乎都是極有分寸感的。
他想起第一次在衛生間,自己信息素收都收不住時,季秋有點慌亂、不敢觸碰自己的動作,想來也是害怕出什麽意外吧。
“但是……”梁言沉吟兩秒,沒忍住,“那你整天往自己臉上貼金算是個什麽事。”
“呃。”季秋有點尷尬地咳嗽了兩下,然後原本還挺正常的人又開始扭捏起來,“那個,我這不是,想把你的注意力引開,不要懷疑我麽……”
“別演。”梁言斜睨了他一眼,季秋已經習慣性地準備絞手指了,目測再不阻止下去這人又要戲癮大發,“這兒沒人給你搭戲台。”
“哦。”季秋忍住不哭。
好在梁言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多費口舌,畢竟回憶起來自己都覺得羞恥。
窗外的暴雨似乎小了一些,因此從屋簷滴落下來的水聲逐漸變得清晰可聞。
兩人在這一刻都沒有說話,而季秋在數到第十下殘留的水珠落在地上的聲音後,收起長腿,站了起來。
“我知道這事兒是有點過分。但我暫時還不想暴露我的第二性別,如果……如果你沒有那麽討厭我,我還是貪心地希望,你能暫時為我保守這個秘密。”
季秋走到梁言面前,說道。
梁言抬起眼看他,大概是姿勢的原因,自己坐在椅子上,而季秋站在自己身前,白熾燈隻來得及給他的輪廓鍍個邊,就被遮住了,季秋低著頭,在這一刻顯得異常高大,有一種Alpha天生的壓迫感。
奇怪。
為什麽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
然而季秋沒乾別的,只是朝著梁言深深鞠了一躬:“至於標記的事……是我一時衝動,我當時沒有抑製劑,又存了些別的心思,就……”
“總之,還是很抱歉。”季秋道,“要是有任何不滿都可以跟我說,我會負責。”
梁言抿了抿唇,下意識覺得這樣不妥。
“你……先離我遠點。”
季秋有一瞬的錯愕,但很快便依言後退了幾步。
“我當時已經拜托室友給我帶抑製劑了,確實是你擅作主張、趁人之危,”梁言努力把那一次標記時的某些奇異感受拋在腦後,“我也沒有原諒你的理由。”
“但有一點……你為什麽會知道那間教室的密碼?”
季秋聽到這裡倒是不太驚訝,但還是頓了很久,才繼續開口:“教室的密碼,是之前在實驗室時,梁院長跟我說過一兩次。”
梁言了然地點點頭:“我爸是不是說,覺得我太孤僻,你又正好是個Omega,所以可以來跟我交交朋友?”
季秋沒有否認,的卻如此,他才能拿到那間教室的密碼。
可他並不是一個Omega。
無論怎麽說,從根本上來看,他就是一個騙子。
“我……”季秋定了定神,像做了決定一樣,“我其實……之所以會選擇莽莽撞撞地標記,也是因為……”
“我不想看你用KB的抑製劑。一次三支,太多了。”
有些快要遺忘的場景走馬燈似的從他眼前經過,季秋咬牙:“三支的不良反應太大了,萬一,萬一……”
“是我的錯,但如果再有一次那樣的事,我不能保證是不是不會上去標記。”
“對不起,我……我知道這樣說非常過分,我控制了信息素注入的量,也可以跟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匹配值,或者任何你想檢查的數值,我……”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不良反應發作時痛苦的模樣。
“夠了。”梁言打斷道,“不必了。”
匹配值、契合度……
當時自己控制不住被勾出來的信息素已經把事實擺在眼前。
但梁言當然不可能把話明明白白地都說出來,他轉過頭,沒看季秋:“我會幫你隱瞞。至於其他的事……再說吧。”
因為,連他自己都沒想好以後究竟要怎麽面對這個假O。
梁言也站起身,側頭看了一眼窗外,說道:“雨停了。該走了。”
他心中猶如一團紛紛擾擾的亂麻,明明在答案尚未解開時,都沒有像現在這麽舉棋不定。
梁言剛要打開門,忽然覺得腳下一沉。
而剛才比自己高了一個頭、十分有壓迫感的季秋,忽然平地消失了。
???
梁言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有聲音從下方傳來。
季秋嗖地抱住了自己的大腿,語調拔高,又恢復了此前裝O時的聲音:“多謝言言大人大量嗚嗚嗚嗚!!信A願一生不標記其他人!換言言的原諒!!我錯惹!!!”
“……”
梁言蹬了蹬腿,很好,抱得很緊。
還用上“惹”這種語言了。
“起來。”梁言盯著季秋圓潤的後腦杓,在想如果自己的拳頭落上去,會開出一朵怎樣的花。
季秋還抱著梁言的腿:“嗚嗚嗚嗚言言!你是電!你是光!你是!”
“閉嘴。”
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梁言想。
憨批還是憨批。
季秋在沒有戲台的情況下成功又演了一出抱大腿的哭戲以後抬頭看著梁言:“QAQ。”
“對了,”梁言說,“以後就不要噴你那個甜膩膩的假信息素了。”
“啊?”季秋沒想到話題跳轉得這麽快,“哦,好的。”
“你的信息素也……不難聞。”梁言手放在門把上,開口說道。
“嗚嗚嗚好的言言!”
“起來吧,”梁言面無表情,“明天還有外科實踐,我前置報告還沒寫,先走了。”
“哦哦好的,”季秋從善如流地松開他,還得了便宜又賣乖地補了一句,“那我還可以來蹭課嗎?”
梁言挑挑眉:“教室又不是我開的,隨你。”
季秋沒想到抱大腿這麽有效,對方居然這麽好說話:“行!你們外科明天的實踐是什麽?我也去準備一下。”
梁言想了想:“也沒什麽,就練練打結縫合什麽的。你不用準備,我這裡有多余的。”
上節課已經提前發了各種型號的方針圓針和縫合線,梁言當時不知道季秋是個Alpha,還生怕他會來蹭課,順道幫他也準備了一份。
季秋的眼中蕩漾起感動的淚花兒:“言言……”
“不用謝我,我也想多練習一下。”
“啊?練習縫合嗎?”
“不。”梁言淡淡道,“練習怎麽給你縫一件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