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從潯陽渡口出發,沿洛水河一路南下,途徑晉州、萊州最後到達東海渡口,也就是錢塘下遊。
閑燈上船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客船長四十四丈,闊一十八丈,有上下兩層。船艙中間的一層平房是供百姓、船工住的,勉強可以遮擋住風雨,價格也便宜。而船尾四層樓高的舵樓則是供達官貴人居住。
若是閑燈自己坐船,必然就是去船艙擠一擠,反正過兩日就到錢塘了。但是有蘭雪懷跟他一路,閑燈就不敢隨便找個地方將就,從來都是挑最貴、最好的。
因此,二人的房間就位於舵尾三層天字一號房和天字二號房。
閑燈上船之後手腳發軟,因是以前沒走過水路的原因,晚上的時候沒吃兩口,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這次,他又做了一個夢,夢中他還是站在懸崖上,千穿百孔,萬劫不複。只不過這一次與上次有所不同,他的面前還站著一名白衣少年。
對方背對著他,只能見到他的衣裳被血染成了紅色,閑燈心下一愣,不由脫口而出:蘭雪懷?
細看,很快又否決掉了,雖然背影很像,但他比蘭雪懷的年紀要大一些。
沒有等他想明白這位少年是誰,他的耳邊又傳來一陣氣急敗壞的罵聲。
“葉雨!枉你出生名門正派,竟然整日與這魔頭為伍,你九泉之下的父母若是知道了,你如何交代!現在你轉身殺了那魔頭,我們便當你將功贖過,既往不咎。”
“多說無益。”
“你當真頑固如此!”
白衣少年身上有多處劍傷,最大的一道傷口正在心口之下,他半跪在地上,全靠一把玄色寶劍支撐身體,儼然是強弩之末,他回道:“他有恩於我,不敢忘。”
對面的人又喊:“那你師父呢!難道看著你走向邪路!你為何不想一想他們!”
白衣少年深吸一口氣,似是要緩過這一瞬:“……都不及他。”
話音一落,一道凌厲的劍光從他手上飛出,這一劍氣勢如虹,威風凜凜,哪怕對面人數眾多,招架起來也十分吃力。
眾人見他執迷不悟,又對他們刀劍相向,索性也懶得再勸,兩方立刻打做一團。閑燈見狀,暗道不好,這名少年本就已經命懸一線,如此一來,他是非死不可,我可不能見死不救。他連忙想要動手,但是渾身上下仿佛被定住一樣,就算急得他滿頭大汗,也沒能動一根指頭。
短短片刻,白衣少年身上又添了幾處重傷,閑燈打抱不平,心中罵對面狼心狗肺,對一個半大的孩子也下得去重手。就在他苦於不能救少年時,這名少年突然轉身,抓住了閑燈的手。
閑燈只能感覺自己的手被他抓住了,卻看不清少年的臉,他心中叫好:來得好,我正好帶你離開。
他想動,卻被少年的怪力捉在原地不能動,閑燈抬起頭,少年嘴唇一開一合,正與他說話,他湊過去喊道:“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卻不料,對方猛地推了他一把,閑燈陡然睜大雙眼,身體急急往後倒去。
那少年站在懸崖邊上,大口大口的吐血,嘴裡還在同他說話,閑燈忍不住喊道:“我聽不清!你在說什麽?!”
他睜大了眼睛,只見一把玄色仙劍飛來,將他護的嚴嚴實實,只可惜饒是如此,還是抵擋不住他下墜的速度。
“咚”的一聲,這一摔,又把他摔醒了。
閑燈是第二次從床上滾下來,只不過與上次不同,他現在滾到地下之後刹不住車,從房間左邊滾到房間右邊,又從房間右邊滾回房間左邊。
滾了幾個來回,他終於抓住了房間角落的一根柱子,這才穩住了身體。
閑燈抬頭看向窗外,原來海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下起了暴雨,海面起了風浪,船正在大浪之中搖擺不停,他心道:這也難怪我會從床上摔下來。
他睡前鎖好了窗戶,現在聽到外面刮風的動靜如同石頭敲擊在窗棱上,十分可怕。閑燈搖搖晃晃站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腰。被這麽一折騰,他之前做的那個夢是什麽也被忘記大半了。
剛站起身,就聽到了樓下甲板上嘈雜的人聲。閑燈住在三樓,外面臨著一條走廊,後面窗戶靠海,他原本打算出來看看甲板上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一個大浪打過來,令他直接摔回了地上,與此同時,窗外白光一閃,落了一道雷下來。
閑燈:……
他連滾帶爬的鑽進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有些熱鬧不看也罷。
閑燈閉上眼準備睡一會兒,卻不料樓下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到了他無法忍受的地步。從一開始的爭吵聲,到最後變成了尖叫聲,伴隨著落雷,閑燈無視不了,於是站起身下床,搖搖晃晃地開門。
一開門,正看到蘭雪懷。
對方應該是在門口站了很久了,否則身上的衣服應該是乾的,而不是濕的。
閑燈詫異道:“小仙君?你怎麽來了,你站了很久了?”
蘭雪懷道:……
“你想太多了,我碰巧出來看看情況而已。”
閑燈摸了摸鼻子,有些憂愁:這樣麽,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
蘭雪懷見閑燈臉色遺憾,有些落寞,氣急敗壞道:“也不是剛來……你煩死了!”
他瞪了閑燈一眼,拂袖而去。
閑燈向來搞不懂這位“小姐”的脾氣,連忙跟上,問道:“小仙君何故出來?”
蘭雪懷雙手抱臂,折枝就插在他的臂彎中:“甲板上的人吵得我心煩,就出來看看情況。”
閑燈道:“我也正是如此。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雷雨天氣,只是現在看來似乎不完全如此。”
二人在走廊上站定,往甲板上看去。甲板上人仰馬翻不說,似乎還有幾道劍光夾雜在其中,閑燈疑惑道:“甲板上有修士?”
蘭雪懷開口:“還有一樣東西。”
閑燈點頭:“不錯,否則這些修士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拔劍傷人。”
仔細一看,甲板上的幾名修士並非對人出手,而是朝著空蕩蕩的海面出手。此時應該是半夜左右,海面十分陰沉黑暗,加之又是大雨天氣,海浪翻滾拍打船沿,帶出一陣濃稠的濕霧,船帆已經被全部收起,眾人在船上東倒西歪,但是都不敢抓著船沿,而是聚攏在一起,死死抓著甲板中間的平房。
閑燈立刻判斷道:“海裡有東西!”
他話音剛落,濃霧中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陰影,一條詭異的,滑溜溜的東西纏繞著船身。幾名修士當即又是幾劍揮去,但是劍氣打在此物身上,就像是被吸收進去一樣,根本不起任何效果。如此反覆擊打,反而激怒了這個龐然大物。
閑燈好管閑事的正義之心蠢蠢欲動,立刻從舵樓上往下跑,蘭雪懷也不攔他,只是擔心這個蠢貨在雷雨天氣強出頭,劍招沒使出來,人先被雷嚇個半死,丟了他的面子。思來想去,還是由自己去盯著比較放心。
他跟著閑燈下去,對方一到下面,就十分自然的融入到了修士裡面。
一名身材略胖的修士說:“不好辦,先讓平民到屋子裡面去!誰來疏散一下?”
閑燈道:“我來,我來!”
蘭雪懷:……
閑燈從跪倒在甲板上的一名年輕母親懷中抱起她的兒子,開口道:“先到屋子裡,外面的人都跟我來!”
甲板上握住欄杆死死不動的平民瞧見閑燈背著仙劍,見他面容和善,心裡不由對他信服萬分,聽之任之,不消一會兒,所有人都被閑燈帶回了屋裡。
蘭雪懷見狀,哼了一聲,心道:他這張臉倒是會騙人。
閑燈疏散了百姓之後,又上前拍了拍那位胖修士的肩膀:“小友,這東西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胖修士回頭一看閑燈,圓鼓鼓的眼睛一瞪,問道:“你誰啊?!”
閑燈連忙拱手,招呼道:“你忘了我嗎,我是剛才幫你疏散平民的好心人。”
胖修士扭頭一看,果然看見平民都回到屋子裡了。方才他與師兄弟扯著嗓子吼了半天,愣是沒有一個人聽他們的話,現在這位小白臉竟然把人都哄進屋子了,胖修士又看他的臉,賞心悅目,便想道:此人模樣端正,應該不是什麽鼠輩。於是對閑燈生出了幾分好感。
“原來是你,多謝你了小兄弟!這妖物是子時一刻出現的,原本只是大霧,後來有個婦人說她的兒子不見了,我們找了半天,在船尾找到了一截斷肢,此事重大,我們不敢怠慢,所以就追查起來。緊接著就看到了這個妖物。”
閑燈聽罷,心中想道:看來之前的一番吵鬧就是這名丟了兒子的婦人與他們發生的爭執,後來之所以鬧劇越來越大,甚至出現了尖叫聲,恐怕就是這個妖物現形了。
閑燈繼續問道:“諸位仙友,敢問有誰知道這個妖物的來頭?”
站在船頭浴血奮戰,渾身濕透的一名手握仙劍,矮個子男人喊道:“還能是什麽!這裡離無妄山最近,海裡的東西多半就是那邊過來的,陰山子這個禍害遺臭萬年,死了都還不讓我們安心!”
話音剛落,海裡的東西陡然浮出海面,一躍上了甲板,幾名修士臉色慘白,接連後退。閑燈觀察這個妖物,它似乎是沒有成型,更像是一團黑色的濃霧凝聚而成。
六道劍光衝天而起,閑燈觀察半晌,猛地喊道:“且慢!”,奈何他的聲音還是遲了一步,甲板上的六名修士靈力即出,六道劍光即刻沒入黑色濃霧之中。
黑霧掙扎扭曲了片刻,霧氣更加濃鬱,並且似乎更大了一些。
閑燈喊道:“不要喂招!這東西應該是海猴子,原先只是死人的怨氣,不知道在這兒呆了多久,被喂了多少招,你們的靈力一旦進入它的體內,對它而言就像投食一般,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最後只會拉著整條船都陪葬!”
這海猴子變異的厲害,所以閑燈一開始還沒認出來。
胖修士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照你這麽說,我們是打不得了!”
另一人罵道:“不能打?那不是送死嗎!”
這人說完話,越想越來氣,又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狠狠地灌注了一道靈力在劍中,抬手揮劍而出,劍氣如虹貫日,擊中黑霧。黑霧受這一劍之後,徹底被激怒,怨氣大漲,在海面上掀起滔天波浪。
閑燈還沒來得及罵他,整艘船就因為海浪的緣故前仰後伏,幅度太大,閑燈站在甲板上什麽都抓不住,只能連連往後倒去,蘭雪懷連忙抱住他,閑燈砸進他懷中之後,這才穩住腳步。
“多謝小仙君。”
蘭雪懷冷道:“你連站都站不穩,還去逞什麽能。”
閑燈有蘭雪懷當柱子,立刻就站穩了。他也沒回答蘭雪懷的問話,只是看著甲板上倒灌進來的海水。這船前仰後翻,已經落了幾個人到水中,若是任由這個妖物逍遙下去,恐怕這艘船接下來的下場就是屍骨無存。
閑燈用手剝開蘭雪懷橫在他腰上的手,躍躍欲試的往前走:“我有個法子……”
卻不料,天公不作美,一道驚雷劈開烏雲,落在海面中,帶起一陣巨大的光芒——正正好落在閑燈的面前,他慘絕人寰的大喊一聲,法子也忘得一乾二淨,熟練且迅速地擠進了蘭雪懷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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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終於寫到第一個副本遼!!
閑哥現在的動作是越來越熟練了哈,沒辦法,初夏的雷雨天就是那麽多!嘎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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