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棋樂道:“根本不用看,這還不明顯嗎?”
在場的只有四個人, 師妃仙因為目盲的緣故, 乖乖地坐在桌前, 也沒參與到他們的討論中。
剩下的三個人六雙眼睛,每隻眼睛都看到了,碗蓮中空有魂魄,卻沒有蓮花實體。
閑燈將碗蓮從窗台上拾起, 收進了自己的袖子中, 唐棋樂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又轉身去看著韓一樹。
韓一樹被他看著,背後發毛,連忙問道:“你幹什麽又看我?”
唐棋樂這個人,不是說韓一樹怕他。是他有時候真的看起來怪恐怖的,雖然總是一副和和氣氣好說話的樣子,有時候還會被眾人壓著欺負, 可韓一樹就是直覺他深不可測。
再加上此人撒謊成性, 十句話裡面十一句假話,根本一句都不能信, 身上秘密太多, 韓一樹根本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話!
說是這麽說完, 韓一樹甚至還在心裡發了毒誓, 結果每一回唐棋樂說話時, 對方目光堅定聲音柔和, 哪怕是騙人都騙的令人心甘情願的上當, 並且從神情上來看,斷然看不出他是在說謊。
因此,韓一樹都被養成條件反射了,一看唐棋樂不懷好意地看著他,他就覺得對方肚子裡全是黑水兒,一張嘴就要陷害他於不仁不義之地!
唐棋樂道:“看看你都不行嗎,你又不是什麽黃花大閨女,難道看你還要收費嗎?”
韓一樹道:“當然!黃花大閨男也要收費的。”
二人拌嘴的時候,閑燈率先走到師妃仙身邊。
師妃仙聽見動靜,站起來問道:“閑燈前輩?”
閑燈道:“你不必拘束。”
他頓了一下,瞥了一眼桌上的鎖妖綾。
老君的性格無拘無束,此等威震修真界的法寶,一向都是被隨意放置的,閑燈也跟著撿了這個壞習慣,不管是什麽寶貝,到了他這裡都只有被墊桌腳的份。
“見過它了嗎?”
閑燈坐下,口中示意的是鎖妖綾。
他此次帶師妃仙來,便是要贈她鎖妖綾以及五色琴兩件法器,來之前也跟師妃仙交代了自己的目的。
可以說他就是一個提意見的,願不願意幫忙,選擇權都在師妃仙手上。
師妃仙聲色清冷,哪怕仙途遭到了如此大的變故,也能不急不緩地開口:“前輩以為呢?師妃仙既已跟尋前輩來到驪山,總不是來遊山玩水。”
閑燈問道:“你當真願意舍棄正途,轉修魔道?據我所知,洗心池的老道兒做夢都想把你培養成仙尊,現在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多年夙願成泡影,你果真舍得?”
師妃仙道:“是非正邪,旁人如何能說出一二?我走我道,我便是道。”
閑燈眼睛一亮,暗道一聲好。
這師妃仙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小小年紀便已經窺得大道,假以時日渡劫飛升也不過囊中之物。
他勾勾手,喚醒了十年未曾有過動靜的鎖妖綾。鎖妖綾在桌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似乎感應到了召喚,小心的蹭了蹭閑燈的手背。
閑燈道:“今日將你贈與照世明燈,你不去同她打個招呼?”
鎖妖綾有靈,師妃仙聽罷,順勢割破手指,一滴精血落在鎖妖綾身上。鎖妖綾得了靈力,忽然妖光大作,嗖的一下竄出了屋子,引得韓一樹前來圍觀。
“方才飛出去的是什麽?”
他連忙走到門口,探出頭去看,鎖妖綾在驪山上空躥了一圈,如同一隻放出了籠子的鳥兒,興奮至極,所過之地掀起一片鳥群。
韓一樹看著看著,連忙閃身,鎖妖綾從半空中又飛了回來,十分乖巧地鑽進了師妃仙的手腕中,掛在她的手腕上,親昵地蹭了蹭師妃仙的臉。
閑燈道:“這是其一。”
他轉身,將書案上的一把古樸的木琴取了下來,韓一樹眼尖,脫口而出:“五色琴?”
閑燈道:“是五色琴不錯,聽聞照世明燈擅習音律,五色琴贈你,也不至於讓它明珠蒙塵。”
唐棋樂道:“鎖妖綾為守,以‘束縛’出名,雖有攻擊能力,但效果遠遠不如它的束縛能力強,五色琴則以強攻為主,其音律有鎮魂奪魄之效果,有鎖妖綾從旁輔助,不失為兩件神兵利器。”
韓一樹看著眼饞,補充道:“這些寶物我曾經只在卷宗上看到過,沒想到今天還能看到本尊。”
師妃仙將五色琴抱入懷中撫摸片刻,又直起身對閑燈拱手道:“前輩知遇再造之恩,不敢忘。”
閑燈擺手:“我對你哪兒有什麽恩,你現在和我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了,我自然要對你鼎力相助。”
師妃仙一板一眼道:“前輩若有所求,師妃仙當竭盡所能。”
韓一樹道:“所求?我看其他的所求就算了,你先把這一套洗心池的校服換了吧!”
洗心池校服為白色,款式有些像道袍,出了名的一塵不染。師妃仙本就是萬中挑一的美人,穿一身白如同真仙下凡,眾人見之難忘,讚不絕口。她穿白衣也有十幾年,從未換過其他衣物,只是現在她身上的校服血跡斑斑,這些血跡已經成了黑色的惡垢,在她的衣擺上著實難看。
她臉上覆蓋著一條三尺寬的黑綾,鎖妖綾也為玄色,綾尾有藏色暗紋,流光溢彩,只是配她這件衣服……
韓一樹繼續道:“既然修習邪道,何必再穿一身白色,索性與正派斷個一乾二淨,換一身玄衣,當個妖道又何妨?!”
“妖道……”師妃仙喃喃自語,隨即心中暗道:此二字曾在師門之內是極為不恥的角色,卻沒想到如今我也成了師門不恥。
閑燈看了一眼師妃仙,知道她還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個事實。
他現在取到了定海昆侖扇的精魄,忙著趕回晉州——當然最忙的還是趕著去看一眼蘭雪懷。
“一切到了晉州之後再說。”
師妃仙聽罷,想起遠在晉州的素音,捏了捏木琴:“前輩說的是。”
雖然素音已經被閑燈安置在了踏雪莊陳遇春手下,但晉州畢竟還有素音的親生父親沈雲在。
沈雲既是正道中的門主,如果想要處置素音,是完全有理由的。素音如今被天機變通緝,倘若她再被沈雲發現,後果不堪設想。沈雲對她毫無感情,很有可能會為了一個大義滅親的虛名,將素音抓出來交給天機變。
算來,素音雖與他不熟,可他到底是素音的血清,師妃仙難以放下心。
四人商議之後,飛奔至山下,果然,他們在山上耽誤的這片刻,蘭雪懷已經清醒了。
閑燈遠遠地就看到了蘭雪懷,心裡一愣,有些心虛。
按照蘭雪懷的性格,他醒了之後一定會第一時間來找閑燈,如果沒有來找他,就說明——他生氣了。
閑燈忐忑不安,還沒走到蘭雪懷身邊,就先試探性地揮了揮手:“蘭若!”
蘭雪懷並不理他。
預感成真。
韓一樹幸災樂禍地笑了一聲,道:“完咯!你家小姐又生氣了。”
閑燈猛地拍了他一巴掌:“你有本事當著他的面把這句話複述一遍?”
韓一樹連忙承認:“對不起我沒本事。”
蘭雪懷一鬧別扭,眾人都不好過。
三名少年被安排回了小清洞天,蘭雪懷囑咐他們近段時間不能出來。他這麽做也情有可原,唐棋樂出來了一天不到,晉州那邊就連發兩次消息,可見外面世道大變,靈力低微的修士出來便是送死。
明德真君派來的信鳥飛了三次,晉州的情況一次比一次差。
正當閑燈打算跟蘭雪懷耍賴撒嬌,要一句好話時,明德真君的信鳥一定第四次飛來了。
蘭雪懷抬手截住鳥兒,剛好打斷了閑燈想要開口說話的機會。
唐棋樂問道:“晉州那邊的情況如何?”
蘭雪懷看完紙條,順勢就燒毀了,神色嚴肅道:“南海壓不住了。”
唐棋樂點頭:“預料之中。”
他們剛到驪山的時候,明德真君就傳來了一封信,直說鳳棲已經開始行動,陰山裂縫所有的怨氣幾乎都滾向了南海。
南海中的生靈多,修煉成型的邪祟和精靈鬼怪也多,一旦得了煞氣,走了捷徑,必然會成為禍害一方的大妖。如今這麽多的煞氣一同湧入南海,南海壓不住是遲早的事情,這些邪祟折騰起來,恐怕不是那麽容易能解決的事情。
閑燈問道:“信上還說了什麽?”
蘭雪懷看了他一眼,到沒不理他,只是也沒有給誰什麽好臉色,冷淡道:“修士折損大半,而且已經跟陰修合作。”
閑燈道:“有明德真君在,不怕修真界不跟陰修合作。這麽說,陳遇春的人也已經進入了晉州城內了。”
唐棋樂召出仙劍:“站在這裡解決不了問題,先到南海。”
閑燈看他召出了仙劍,心裡一頓,目光落在了蘭雪懷身上。
他一直恐高,禦劍的本事也不好,仿佛是天生有這麽一個遺憾。來的時候,是蘭雪懷帶著他過來的,如今回晉州……蘭雪懷又跟他吵架了,閑燈怎麽好意思去要求蘭雪懷帶他。
師妃仙自然不用考慮,閑燈當然不會去麻煩一個小女生。
目下要麽就是去跟唐棋樂擠一擠,要麽就跟韓一樹擠一擠。
還沒走到韓一樹那裡,韓一樹就驚悚地抱著自己的劍,小聲道:“你別過來!你不要命我還要命呢!蘭雪懷又不會真的跟你算帳,但是揍我是沒得商量的!”
閑燈:……
他去看唐棋樂,唐棋樂十分淡定,十分有遠見,十分有先見之明,立刻上劍,根本不給閑燈半點說話的機會,大袖飄飄,目視前方,嗖的一下就禦劍飛了出去。
閑燈眼見兩個人都不幫他,隻好硬著頭皮回到了蘭雪懷身邊。
蘭雪懷雙手抱臂,冷冷地看著他。
閑燈伸出手,討好的揪了一下蘭雪懷的衣擺。
蘭雪懷道:“你扯什麽,我看不見你過來了嗎?”
閑燈懊惱:來了來了,說話帶刺兒,我都還沒開口就先找我麻煩!
“對不起。”閑燈先道歉。
蘭雪懷呵呵一聲:“你除了說對不起還會說什麽?”
閑燈當機立斷抬頭,道:“會很多啊!我不但會說,還會叫,你要不要聽聽看?”
蘭雪懷忽然漲紅了臉,抱著劍的手都松開了:“你汙言穢語什麽東西!”
閑燈無辜道:“沒有啊。我跟你道歉呢,你不要不理我。雖然我現在不知道我自己錯哪兒了,但是惹你生氣我就是錯了,我就沒有對的地方!”
蘭雪懷悶聲道:“你陰陽怪氣的說什麽?諷刺我蠻橫無理?”
閑燈對天發誓:“絕沒有陰陽怪氣!”
蘭雪懷踏上折枝,冷冰冰地開口:“別以為我放過你了,這筆帳先記著,以後跟你算。”
其實閑燈想說,難道你強、強、強行跟我發生身體接觸就沒錯嗎!
但這個時候,千萬不能逆蘭雪懷的鱗,說這種找死的話,無疑是抱著棺材板跳舞,隨時準備一鍵下葬。
閑燈跟著跳上折枝,嘀嘀咕咕,不敢像往常一樣縮進蘭雪懷的懷中,與他的身體之間還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
蘭雪懷見了,臉色更差,周身的溫度都下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