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少年在路上也是些多嘴停不下來的,你一言我一語, 一邊吵一邊走, 終於叫閑燈把事情給聽清楚了。
原來下午吵了那一架之後,兩邊都不肯放下這個差事, 於是約定了靠自己本事去抓邪祟, 誰本事高這個邪祟就歸誰。南洞天這邊一個姓曾的孩子——就是那個曾安,是個毛躁躁急脾氣的, 一聽對方都這樣放話了,自然是抄家夥就去找邪祟了。
子玉原本是想跟大家夥商量一下, 雖然邪祟並不是很厲害,但是也不能掉以輕心。曾安卻不聽他的勸, 執意認為祝梓淵已經快他們一步, 早早地去剿滅邪祟。
祝梓淵就是東洞天那位領頭的小仙君,從他們的談論看來,似乎這個小仙君是他們之中年紀最大的, 也是靈力最強的。
於是, 在子玉等人還在客棧的時候,曾安就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去了白楊坪。誰知道, 祝梓淵他們根本還沒有來,曾安心中大喜過望, 也沒有通知子玉, 就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逞英雄, 想要拿下這個邪祟。
事以願違, 眾人都低估了這個邪祟的厲害程度, 曾安不但沒有拿下邪祟,反而被狠狠地將了一軍。好在被邪祟拖走前他還有些神志,發射了小清洞天的信號彈,子玉等人看到信號彈,一看曾安人沒了,立刻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一行人緊趕慢趕地到了白楊坪,可惜還是遲了一步,曾安已經被拉進了小樹林,並且,那邪祟拉一個進去還不夠,又想方設法的想將他們一網打盡。
聽子玉說,那個邪祟神出鬼沒,他們拿著劍亂砍了半天,樹砍到了一片,鬼影都沒看到一個。
閑燈心道:這樣說來,那邪祟好像不是什麽一般的東西?這幫小朋友就這麽直接去送死嗎?
跟在子玉後面,穿過兩條街,又穿過一條石頭拱橋,終於到了白楊坪。
今夜沒有月亮,白楊坪黑漆漆一片,唯有子玉等人手中的蠟燭散發著微弱的光。
老槐樹下面的水聲嘩嘩流淌,蛙聲斷斷續續地傳出來,偶爾有陰風刮過,將蠟燭光芒吹的東倒西歪,除此之外,稱得上是萬籟俱靜。眾少年齊齊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擠在了一起。
“子玉……我怎麽覺得這麽邪門兒啊……”
“廢、廢話!不邪門我們來幹什麽?你、你別抓著我的袖子啊,我去看看曾安剛才掉下去的地方。”
“我沒抓啊……”
子玉愣了一下,回過頭。
冷不丁,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瞬間掀至半空中,子玉慘叫一聲,連忙大喊:“拔劍!”
霎時間,四五道劍光齊齊衝上雲霄。
閑燈站在一側,卻是看的清楚,拖住子玉的正是一道黑影,不知道由什麽東西組成,將他牢牢地綁住。子玉人在半空中,無法借力,閑燈伸手想要召劍,卻想起自己的風雨已經碎成了兩截——他之前找了塊布把風雨給包了起來,此時正落在客棧中。
召喚仙劍,這一條路是行不通了。
閑燈隻好從懷中摸出了他剩下半本玄妙無比透天機,結果剛撕下一頁,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沒有靈力。
其實,他原本積攢了一點兒靈力的。
童夢雖然封了他的靈脈,卻也不是封死,偶爾會有那麽一絲兩絲泄露出來,沒叫合歡十三仙發現。他這幾天從未使用過任何靈力,因此便將哪一點靈力給攢了起來,誰知道攢久了之後,忘了自己的靈力是攢的,方才一腦熱,從四樓下來,把那點兒所剩無幾的靈力給用完了。
蠢啊!
閑燈幾乎想給自己一巴掌。
關鍵時刻怎麽忘了這麽重要的事情,現在好了,胸有成竹地跟過來,本來是想暗中幫助一把這些孩子,現在完了,估計自己都要淪落到自身難保的程度。
呆在原地鬱悶一會兒,閑燈忽然反應過來,他雖然不能用靈力,但還有一樣東西是可以用的:煞氣。
這一能力,閑燈自醒來之後,就知道它存在於自己的體內。上回從他身體裡跑出來的那隻怨煞小鬼就是最好的證明,只是,這股力量過於凶狠強大,閑燈不到萬不得已,根本不會去用它。
他靠在一棵樹後面,暗中觀察了片刻。
忽然間,另一道更加詭異的黑影從白楊坪中躥出來,裹住了子玉的另一隻腿,兩道黑影分別往兩邊拉,看這架勢,似乎想要把子玉的身體四分五裂。
“子玉!!”
幾道劍光一起劈在了黑影上,卻如同劈到石頭上一般,震的劍身顫顫,黑影卻怎麽都劈不開。見到此情此景,顧不得多的,眾人連忙發射了信號彈。
子玉面色慘白,儼然是痛極了,千鈞一發,一隻青面獠牙的小鬼忽然從半空中隨著一團黑霧現形。
一人大喊一聲:“小心!這邪祟還有同夥!”
喊完,心中已經是拔涼一片。
就一個邪祟都搞不定,又冒出來一個小鬼,這不是天要亡他們嗎。而且這個小鬼是憑空出現在眾人眼前,不用刻意去感知,都能感受到它身上極其強烈的煞氣,那兩道黑影的怨氣跟它一起比起來,如同蚍蜉與大樹,根本不值一提。
怨煞小鬼身上巨大的威壓令眾人大氣不敢出一聲,但大家卻是也沒有辦法,紛紛咬著牙,豁出性命上前砍它。
卻不料,這小鬼並沒有攻擊他們,而是一口咬斷了兩道黑影,嘻嘻哈哈,將兩道黑影塞在嘴裡大嚼特嚼,流了一地的血和肉末。眾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一動也不敢動,子玉沒了兩道黑影的拉扯,瞬間就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他咬著牙站起來,驚道:“剛才那個是什麽東西!”
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正中間的小鬼身上,那小鬼吃完了黑影,吮了吮手指,嘻嘻一笑,目光貪婪地看著幾位少年。大家被它看的毛骨悚然,紛紛後退一步。不過,這隻小鬼也只是看了看他們,很快就站起來,化作一團煞氣,直直地往邊上的老槐樹後面衝。
子玉道:“走!跟上它!”
老槐樹後面,站著的閑燈:?
不不不不不不……別過來啊!!!
那小鬼完全不知道自己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屁股後面還跟了一大串的小尾巴。
它見到閑燈,又是一陣討巧賣乖,似乎跟上次一樣,想要閑燈摸摸它的腦袋。
閑燈這時候自己都要暴露了,哪兒有功夫摸他腦袋,正在想辦法的危急時刻,子玉已經撥開草叢,發現了閑燈。
“啊!是你!”他驚訝的大喊一聲,隨即,看到這個怨煞小鬼之後,臉色大變:“你快跑!它不是什麽好東西!”
閑燈一聽,心裡一轉,頓時松了一口氣。
好在這幾個少年心思單純,並沒有把自己跟小鬼聯系起來,他用手勢下達了一個命令,叫這個小鬼立刻跑遠了躲起來。怨煞小鬼雖然極其不樂意,卻也不敢違抗閑燈的命令,原本就老大的兩個眼珠子,淒淒慘慘地吊著眼淚,飛奔而走。
閑燈連忙道:“別追了!”
子玉也正有此意,接話道:“窮寇莫追。”他安撫了幾個師弟,抬頭看到閑燈,說道:“我不是說了嗎,叫你不要跟過來,你一個女人家大晚上跑出來像什麽樣子?你真是仗著自己有幾分靈力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你沒看到剛才那個場景多危險嗎?要不是我們在這裡,你恐怕就要被那個小鬼給撕了吃了!”
閑燈及時認錯:“多謝小仙君救命之恩。我實在擔心你們不過,才來看看,是我莽撞了。”
剛說完,一滴雨就落了下來,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這雨就越下越大,一瞬間就成了大雨。
閑燈暗道:難怪不得晚上的天氣這麽悶濕,原來是要下雨了。
雲浮嶺附近本來就多雲,是個潮濕的不得了的氣候,衣服洗完了掛在外面三四天都曬不乾。這段時間,晚上也經常有下雨的時候,只是剛才大家都出來的急急忙忙,沒有人帶傘。
子玉說道:“前面有個破廟,我們去躲一躲!”
說罷,他帶上閑燈,一路跑到了廟裡面。
廟是一個土地廟,裡面的空間不大,神台上供奉著兩個小小的神像,都樂呵呵地看著眾人。一個是土地公,一個就是土地婆。神像邊上還有一把沒燒完的香火,子玉進來之後,到處去抱了一把乾草,放在廟中間用蠟燭點燃,眾人圍在一起,將濕了的外套脫下來烤火。
閑燈看去,這幾個孩子已經是十分狼狽了。身上比之前的泥巴滾的更厚了一層,臉上和肩上還多添了幾道傷口。
子玉從懷中摸出了幾個冷饅頭,掰了一半給閑燈,說道:“等你吃完了這個饅頭,你就走吧。”
閑燈問道:“那你們呢?”
子玉:“曾安還下落不明,我們要留在這裡。”
他看閑燈似乎有點擔心他們的樣子,就說道:“你真奇怪,不過是比我們大了一兩歲而已,怎麽這麽喜歡操心我們的事情。實話不瞞你說,其實——我們是小清洞天的學生。”
說完這話,他頓了一下,儼然是在等閑燈的崇拜。
畢竟小清洞天在修真界實在是太有名了,但凡是有點靈力的,不可能沒聽說過這個地方。而且,能進小清洞天的,都說明是根骨極好的學生,更別說他們這種有令牌的,無一不是某某洞主的兒子、某某宗主的兒子、某某門派的大師兄,等等。
閑燈聽完之後,理應會十分傾慕。
男孩子嘛,又正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最愛聽的就是女人家崇拜的聲音了。
但是子玉說完,等了半天,看到閑燈這個呆呆笨笨地表情,仿佛根本不知道小清洞天是什麽,他心裡生了會兒氣,心道:好笨的女人!
隨即,又覺得很沒面子,咳嗽一聲,說道:“總之,我們授課先生很快就來了,有他在,根本就不用擔心這些東西。”
閑燈咬了一口饅頭,順勢問道:“授課老師?那是誰?”
子玉說:“是教授我們法術的先生。跟我們一起來的有兩位先生,其中一個是帶祝梓淵他們的,是個女先生,姓陳。帶我們的先生是前段時間剛到小清洞天的,聽說,他以前也是在小清洞天讀書。而且他看起來年紀很小,就好像、跟你一樣大的樣子。”
閑燈聽得一頭霧水。
此時,少年們中唯一一個女修用樹枝撥弄了一下火堆,閑燈記得她的名字,子玉方才叫她:阿珠。
阿珠面帶羞澀道:“說來你可能不知道,你聽說過明德真君嗎?”
子玉道:“廢話嗎這不是,誰沒聽過明德真君啊!”
閑燈聽了,也想:聽說過,明德真君嘛,這不是我拜把子的大哥嗎!
他:“來教你們的是明德真君?”
閑燈猜測了一下,如果是明德真君,那確實可以說“有他在,無須擔心這些邪祟”。不過,明德真君怎麽會跑去小清洞天教書?他好好地不當仙尊,準備改行種桃李嗎?
一想到這個,他的思路就偏了:說來,也不知道童夢那件事情怎麽樣了,當時他是打算逃跑,但是過程除了一點偏差,成了被人綁走的。這一路離江南越來越遠,童夢的事情也不好打聽……
當然,他最想打聽的還是蘭雪懷的事情。
思及此,閑燈也忍不住用樹枝戳了一下火堆,唉聲歎息片刻。
蘭雪懷在那之後,去了哪裡?
……到現在為止,兩人幾乎有十來天沒見過面了,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
閑燈任由思緒渙散了片刻,直到阿珠的下一句話出來,這才將他的思緒徹底拉了回來。
阿珠接著說道:“這次教我們的是明德真君的兒子,就是那個蘭小公子呀。”
閑燈手中的樹枝幾乎要全部戳到火堆裡,他驚訝地險些臉聲音都忘記變了:“什麽?”
阿珠說:“你可能不知道,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說他的未婚妻逃婚了,你知道這個嗎?”
閑燈:……
他當然知道。
他就是那個逃婚的未婚妻啊!!
阿珠沒看到閑燈瞬時間就慘白的臉色,還在兀自的感歎道:“你說,蘭老師人長得這麽好看,實力又這麽強,他未婚妻為什麽要逃婚?換做是我的話,我巴不得天天黏在他身邊。”
子玉道:“阿珠,你別說了。不要在背後時候老師的是非,等一下他來萬一聽到了,誰也救不了你。”
他來?
閑燈又愣了一下。
是了,他記起來了,方才子玉他們放了信號彈,應該就是跟蘭雪懷求助的。想不到他竟然也到了雲浮嶺。
轉念一想,似乎也有幾分說得通的道理,畢竟這裡距離小清洞天那麽近,依照他的實力,不過兩個時辰就能到。
不行不行!
閑燈站起來,剩下半個饅頭都不敢吃了。
他必須要走。
子玉看他站起來,連忙問道:“你要去哪裡?”
閑燈道:“我忽然想起客棧裡還有一點事情,現在先回去處理一下。”
他是想見蘭雪懷,但絕不是光明正大的見。
在閑燈的計劃中,他是可以躲得遠遠地看一眼,以免被蘭雪懷發現。
子玉道:“剛才要你走你不走,現在外面下了那麽大的雨,你姑娘家怎麽回去?慢說有雨,就是沒雨,你一個人也走不好路,外面還有那個邪祟呢。要不然等到蘭老師來了,叫他送你回去吧。”
……
那是萬萬不可的!
他就是為了躲蘭雪懷才跑的!怎麽還能叫蘭雪懷送他!
閑燈連連擺手:“不了不了。”
一邊擺一邊跑,結果剛走到門口,便撞到了人。
閑燈還沒抬頭看人,就先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暗香,他微微一愣,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推開了。
子玉站起來,雙眼放光,喊道:“蘭先生!”
閑燈被推開,又聽到眾人喊蘭先生,忍不住抬頭看一眼,果然看到了蘭雪懷。
十天沒見,蘭雪懷也沒怎麽變,只是又將頭髮束了起來,扎成了高馬尾,用他送的那根簪子固定著。子玉連忙把閑燈拽回來,說道:“我叫你別走了,你怎麽出門還撞到了人!”
閑燈現在滿腦子全是蘭雪懷,因此不大聽的清楚子玉在說什麽。
蘭雪懷背後,又走出了一個女人,穿著一身白衣,正是子玉口中的“陳先生”。此女閑燈也認識,二人在桃花逐水打過照面,她不就是悅意夫人的妹妹陳釵嗎?
閑燈暗道:她也去了小清洞天?
陳釵身後,就是祝梓淵他們。看來,另一支小清洞天的學生也看到了信號彈,趕過來支援他們了。
閑燈連忙退後了幾步,躲在子玉等人的後面。但是他一個“女人”,大晚上出現在子玉身邊實在是太奇怪,陳釵看到他,問道:“子玉,這位姑娘是誰?”
子玉恭恭敬敬回答:“師叔,是我們不小心遇到的,一會兒就送她回客棧。”
陳釵問完之後,注意力就不在他身上,轉而去看蘭雪懷。
正巧閑燈也在看他。
蘭雪懷大概沒認出他來,倒也是,先不說他戴了個人皮.面具,蘭雪懷這人,向來十分高傲,不怎麽搭理人。剛才推了他一下,也證明他確實不喜與外人接觸。
——看都不看他一眼,怎麽認得出來。
閑燈暗自慶幸,慶幸之後,又有點吃味。
別的不說,這陳釵怎麽陰魂不散,又跟蘭雪懷碰到一塊兒去了?
※※※※※※※※※※※※※※※※※※※※
好怕他認出來,好怕他認不出來,你好糾結哦,燈燈
[戀愛的人都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