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閑燈不太會喝。
小時候在驪山的時候, 老君從來不讓他們接觸酒, 喝的最多的是老君燒好的涼白開。
第一次喝酒的時候是在小乘聽法會的時候, 閑燈和唐棋樂兩人嘗鮮,一個慫恿一個,在眾人認識的新好朋友的擁簇下,一群少年坐在錢塘的菜館子裡, 七八個人叫了一壇桃花醉, 一人到了一小杯,一口喝下去,眾人的臉色全變了。
唐棋樂則是一口把酒吐了出來,辣的眼淚直掉,猛地給自己灌了兩大碗白開水,症狀才稍稍緩解。其他少年表現各有不一,總之頭一次喝酒, 沒人覺得好喝就是了。
唯獨閑燈, 他這人從小就有點兒死要面子,就算是難喝, 也不能在眾人面前出醜, 硬是撐著把這口酒給咽了下去, 其中滋味可見一斑。
少年們看到他如此厲害, 紛紛驚歎, 圍著閑燈就開始一通誇讚, 閑燈心中雖翻江倒海, 但是對誇讚是很受用的,到也沒白費他喝這麽一口。
之後的喝酒次數就更少了,第一次喝給自己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倒不是說不能喝,就是喝得少。
後來,閑燈記得他在桃花逐水還喝過一次,只不過那一次喝斷片了,記不起來醉後發生了什麽事。今日可不能喝的太多,要不然沒等蘭雪懷醉,自己先醉,那怎麽行?
閑燈接過店小二的酒,打開窗看著外面的天氣,又叫了點熱騰騰的飯菜上來。
蘭雪懷沐浴完畢的時候,閑燈已經不在房間裡了。
他的房間位於整個客棧最高的地方,在四樓的走廊盡頭,推開窗,外面還有個十分別致的小亭子,架空在閣樓上面,很有些雅趣。
閑燈此刻正坐在小亭子裡,桌上是冒著熱煙的燉鱸魚,白嫩嫩的湯汁咕嚕咕嚕地翻滾,小小的鐵鍋之下還有幾道下酒的小菜。
他給自己到了一杯酒,看到蘭雪懷,裝作無事發生,仿佛完全忘了剛才的那個吻,熱情的招手道:“小仙君,你過來!”
蘭雪懷腳步頓了一下,忽然回到了屋子裡。
閑燈招手招到一半,略感尷尬,摸了摸鼻子,心想:不會吧,他難道這麽厲害,還沒過來就知道我要做什麽了?
沒過多久,蘭雪懷又出現在連接了亭子和房間的一段走廊中,這段走廊很短,並且只能從蘭雪懷的房間出來,十分隱秘,蘭雪懷抱著一件狐狸毛的鬥篷,一過來就給閑燈蓋上了。
閑燈被鱸魚的熱氣烤著,沒覺得多冷,直到蘭雪懷給他披上外套的時候,他才發覺自己的雙手冰冷。
蘭雪懷道:“現在是什麽天氣了,還敢穿這麽一點就出來。”
閑燈道:“我都快忘記現在是幾月了。”
他第一次醒來時,正是入春的時候,中間他男裝女裝亂穿,連自己性別都快搞不清楚了,哪兒還有心情搞天氣。
如今,他往右邊一看,灰蒙蒙地天氣已經開始下雪。晉州城是北方的大城,一下雪就是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在半空中,被風吹的四下亂飄。
閑燈還從沒見過這麽大的雪,驪山一年四季如春,下雪也只是一些小雪花,而且那根本就不能叫下雪,那就叫敷衍了事!
他站起來,很是新奇地用手接住了一片雪花,看著它慢慢融化在手心裡,緊接著又落下許多的雪片,在他的手裡漸漸堆積起來。
“好大的雪,我很少見到這麽大的雪。”
蘭雪懷道:“大雪,只會加重晉州百姓撤離的困難。”
閑燈的手立刻收了回來,他看著蘭雪懷,問道:“你很擔心。”
蘭雪懷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
閑燈心道:是了,他與我不一樣,他是小清洞天長大的人,心系蒼生幾乎都成了他做人的本能了。
蘭雪懷反問他:“你擔心嗎?”
閑燈道:“我不擔心。”
他倒了杯酒給蘭雪懷,挑眉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冷漠。”
蘭雪懷停頓了一下,說道:“沒有。”
閑燈道:“我不想騙你,所以我才說的實話。老實說,你覺得我冷血也好,不可理喻也好,晉州三十萬百姓,說白了與我何乾?他們是為我做了什麽,還是我欠了他們什麽,值得我以性命去救?若是放在兩年前,我興許還會乾一乾這種傻事,但顯而易見,我兩年前做過同樣的事情,不過得了一個聲名狼藉的名聲,連死都死的那麽不體面,死後還要被萬人唾罵,誰知道這三十萬人裡面有沒有人罵過我。”
他道:“我已經在一個坑裡面摔了一次,總不會再跳回去繼續摔一次。”
蘭雪懷問道:“兩年前各門派圍剿你,你為何不還手?”
以閑燈的實力,就算仙門各派以人數取勝,也不至於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甚至最後被一劍穿心,連個躲避的動作也無,直接就滾落了陰山裂縫中。
這是蘭雪懷最疑惑的地方。
閑燈拿起他的碗,給他盛了一碗湯,白生生的,裡面還有鱸魚上最鮮嫩的一塊肉。
“因為陰山裂縫不是第一次裂開,兩年前它也裂開過一次。”
蘭雪懷道:“為何?”
閑燈:“我不知道。”
他眼神落在蘭雪懷的酒杯裡,猶豫了一下,不動聲色道:“蘭若,你不喝酒嗎?你慢慢喝,我慢慢講給你聽。”
蘭雪懷果然沒察覺到閑燈的心思,聽罷,又喝了一杯酒。
閑燈給他倒上之後,說道:“你不是知道嗎,無字磐石一直都在我這裡。當年我去無妄山的時候,它曾經給我過提示,就是關於陰山裂縫的。”
無字磐石是一本無字天書,因此閑燈當年失去記憶之後,也覺得它十分神奇,但不知道來頭。此後,隔一段時間,無字磐石中便會出現一句話,每一句話,都預示著人間的變化。起初,閑燈並不在乎,但是等到他發現,未來真的如同書中的字一樣正做著細微改變時,他終於無法無視這一本預言天書。
而陰山裂縫的煞氣泄露,是無字磐石上面出現過的最後一句話。
“兩年前,我不太把陰山裂縫放在心上,對自己十分自信,總覺得可以憑借自己把裂縫重新封印。為此我找了很多陰修,我當年的想法和你們現在是一樣的,無妄山上的結界是好布置,但是洛水河中的結界需要大量的陰修共同封印。結果就是這個舉動,被修真界一棍子打成我要對付他們。不由分說就集結了一幫人來圍剿我。”
後面的話,閑燈就沒有再說了。
要是放在平時,他一定要拿出來添油加醋的說一番,自己多麽多麽可憐,多麽多麽弱小,以此博得同情。不過今日他志不在此,撒嬌的事情要放在一邊,當務之急是怎麽把蘭雪懷給灌醉。
不過,就算是閑燈不說,蘭雪懷也能從他看的卷宗上面,以及修真界眾人對那年圍剿的隻言片語中得知戰況多麽激烈。
倘若沒有度星河的那滴心頭血,閑燈又如何應付自如?
如果……如果他真的死了呢。
不敢細想。
蘭雪懷喝了幾杯悶酒,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無力感。
他年少時豁出性命也要救的人,和他出生起就扛在肩上的名門正派的道義,在此刻無比糾結的纏繞在蘭雪懷心中,令他不得不多喝了幾杯。
閑燈眼見蘭雪懷乖乖上鉤了,心中一陣竊喜,倒酒的速度都快了許多。
他給自己弄了一碗魚湯,夾了幾塊肥美的魚肉在嘴裡,魚肉口感嫩滑,入嘴即滑,湯汁鮮美可口,抬頭又能欣賞到蘭雪懷面頰微醺的臉蛋,可謂是美人美酒,人生最暢快不過如此。
閑燈一面賞人,一面賞雪,又嚼了嚼蘭雪懷這個名字,認為他母親很有先見之明,取得是真的不錯。人如雪一般純潔,也如雪一般孤寒,當真像極了他。
他兀自沉迷在雪景中,終於等到了蘭雪懷支撐不住,右手撐著額頭,有一下沒一下的犯暈。
閑燈見此,兩隻狐狸耳朵都快跟著豎起來了。
醉了?
他的尾巴搖的十分歡暢。
閑燈連忙從自己位置上站起來,把凳子拖到蘭雪懷身邊,用手戳了一下蘭雪懷的臉頰。
“小仙君,呼!”
他吹了下蘭雪懷額前落的兩縷發絲,蘭雪懷依舊是沒有一點動靜。
“真的醉啦?”閑燈稀奇極了,他查看了一下蘭雪懷,喝的不少,一壇酒都快見底了:“酒量也不差嘛,難道背著我偷偷練習過?”
蘭雪懷醉了之後很乖,幾乎是立刻就要睡去。閑燈哪兒能這麽輕松的便宜了他,好不容易把人灌醉,當然是要好好的審問一番。
他捉住蘭雪懷的手臂,蘭雪懷沒了支撐點,身子倒向一邊,閑燈接住他,輕聲問道:“蘭若?聽得到我說話嗎?”
過了半天,反應遲鈍的蘭雪懷才開口:“聽得到。”
閑燈心中竊笑不已,故作嚴肅道:“你聽得到就好,我問你,為什麽故意靠在我身上?你是不是想佔我便宜?”
他學著蘭雪懷的樣子質問蘭雪懷,想要他也嘗嘗被誣賴之後百口莫辯的感覺。
誰知道蘭雪懷不按套路出牌,不但不想他那樣認慫,而且還肯定的點點頭:“對!”
閑燈:???
對什麽?
什麽對??
蘭雪懷說完這個字,便反客為主,將閑燈揉吧揉吧成了一團,抱進了自己的懷中,還毫無章法地在他嘴上亂啃一通。一回生二回熟,閑燈都不覺得驚訝了,只是蘭雪懷這麽一咬,又沒找對地方,他的下巴都被咬出了一圈牙印。
“你對什麽對啊小仙君!”閑燈掙扎著要起身,蘭雪懷仿佛察覺出了他的意圖,把他抱得更緊,直到閑燈動都動不了。
閑燈欲哭無淚,心想:蘭若怎麽回事,喝醉之後臉皮這麽厚,他是真醉了還是裝醉?
他正掙扎著,耳朵貼到了蘭雪懷的心口,聽到了對方劇烈的心跳聲。
閑燈忽然停了下來,詫異片刻,又想:他在緊張嗎?
蘭雪懷像個抓著自己心愛玩偶的小孩,目光堅毅,神情嚴肅,任憑外面如何風吹雨打,反正死不松手。
閑燈不由好笑出聲,說道:“蘭若,你心跳聲好快,你是不是害羞了?”
蘭雪懷抿著唇沉思片刻,半晌才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一點點。”
太可愛了!
閑燈被他這個“一點點”的軟糯聲音毫無抵抗力,又有點靦腆又有點酷酷地,閑燈歎了口氣:“我的天呐……你可別再跟我說話了。”
再這麽說兩句,恐怕自己就要狠不下心來欺負他了。
閑燈定了定心神,說道:“你先松開我,我跟你玩個遊戲怎麽樣?”
蘭雪懷一口否決:“不玩。”
閑燈:……
“為什麽不玩?”
蘭雪懷酷酷地說道:“因為我要抱著你。我沒空玩。”
……誠實的令人發指。
閑燈只能退而求其次:“好吧,那你抱著我玩怎麽樣?”
這個意見提的不錯,蘭雪懷醉醺醺地腦子裡倒是聽進去了,並且認真的考慮了一番,覺得可行度高。
閑燈煽風點火道:“你看,你又能抱著我,又能跟我玩,不是兩全其美嗎?”
說動蘭雪懷了,對方手一松,放開了閑燈。沒等閑燈坐直身體,下一秒,他就被蘭雪懷抱在了懷中,坐在了對方的腿上。
閑燈心道:還好還好,我要比他矮一些,不然這個小鳥依人的姿勢還真是做不出來。
他咳嗽一聲,說道:“蘭若,現在要玩遊戲了,這個遊戲呢,很簡單,我說一句話,你跟著我說一句,知道嗎?”
蘭雪懷問道:“獎勵呢?”
閑燈:“你怎麽醉了都這麽精明?”
這人!
自己還真是在他喝醉的時候都治不了他。
閑燈松口道:“好吧,你想要什麽獎勵?”
蘭雪懷道:“你親我一下。”
閑燈想道:這算什麽給他的獎勵,這不是便宜我嗎?
“好說好說,這個簡單。”他吻了一下蘭雪懷的嘴唇。
蘭雪懷點點頭,閑燈道:“現在可以開始玩遊戲了吧?好,我要說第一句了,蘭若,你聽好了。”
蘭雪懷緊緊地盯著他。
閑燈毫不怯色地回望著他的雙眼:“蘭若,說你喜歡我。”
蘭雪懷重複道:“你喜歡我。”
閑燈道:“不是你喜歡我,是我喜歡你。”
蘭雪懷重複道:“我知道,你喜歡我。”
閑燈:……
細細評味一下自己的話,好像蘭雪懷說的也沒什麽毛病?
不對!
他是要聽蘭雪懷對他表白的,現在怎麽能被蘭雪懷牽著鼻子走?
閑燈心道:我得下一劑猛藥。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學著蘭雪懷的口氣命令道:“蘭若,說你愛我……不對不對,是我愛你。”
蘭雪懷道:“我沒聽清。”
他雙眼茫然,仿佛真的沒聽清。
其實閑燈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也全紅了,說的跟蚊子似的,不怪蘭雪懷沒聽見。
閑燈提高了聲音,道:“我說我愛你。”
蘭雪懷疑惑地皺著眉頭,搖搖頭:“聽不見。”
閑燈詫異道:“這都聽不見?”
第一次說愛你的時候,他說的很生澀,好像從來都沒說過和兩個字,其中飽含的情誼和承諾幾乎將自己的心臟都給撐滿了。說第二遍的時候,比第一遍要熟練許多,仿佛將愛你這件事深深地刻在了心裡,再說出來就是一件自然無比的事情。
閑燈說第三遍的時候,他已經順利的吐詞清晰,這兩個字和他渾然一體,愛他的事實說出來就像是吃飯喝水一般自然。
他笑道:“我說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很愛你——”閑燈像個聒噪地知了,不停的重複:“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我愛你!這下聽到了嗎?”
閑燈心道:再聽不到就是故意的了!現在總能好好地重複一遍了吧。
誰知,蘭雪懷嚴肅地點點頭,道:“聽到了,我同意了。”
閑燈:?
同意什麽?自然是同意閑燈這一串表白了。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被蘭雪懷套路了,哭笑不得。
“你這人!你就不能滿足我一次,讓我一次嗎!”
閑燈正想好好地“教訓”一下對方,卻不料蘭雪懷忽然捉住他的手,與他額頭相抵,雖然醉著,但說出來的話無比清晰:“那你聽好了,我愛你遠超過你的想像,比你眼裡看到的星星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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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是正正經經的告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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