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進了初春。
今晚是中國青年電影節的頒獎典禮,簡稱“國青”。
“國青”是國內三大電影獎之一,影響力很大,微博同時直播,但頒獎對象只針對四十歲及以下的演員、導演、編劇。
上百位從一線二線到三線四線的演員、導演都會收到邀請函。
雖然“國青”有頒獎的年齡限制,但圈內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其他電影獎的往屆影帝影后也同樣會出席“國青”的頒獎晚會。
《十七》沒拍完,周齊什麽作品也沒有,甚至百度百科的個人職業裡填的都是藝人,業余電競愛好者,但他收到了一張邀請函。
fn全隊就他一個人收到了邀請函。
顯然是傅野給他操作來的入場票。
入場後,周齊發現他和傅野還是前後排。
傅野坐第一排,他位置在第二排。兩個位置一前一後,正對著,特別近。
第一二排是什麽概念呢?
在第一排,可以找到國內口碑、流量雙擔的影帝影后的名字,找到上個世界傳奇式導演的名字。在第二排,演員都是圈內一線小花,被各大電影獎多次提名的準影帝影后。
顯得周齊,很像一個走錯場子的場外觀眾。
周齊來得特別早,場子裡還沒幾個人。
他把他周圍紅絲絨座椅椅背上的貼的名字都看了一圈,然後挨個兒百度個人成就,百度完了,他沒好意思坐下去。
他太菜了。
傅野鮮少出席頒獎典禮或者慈善晚會一類的活動,即使來了,也基本不可能早到。
周齊發了條微信:“你在哪?”
兩分鍾後。
-傅明贄:休息室。
周齊:“??”
周齊又發:“還有休息室啊?”
-傅明贄:嗯。
又好幾十秒,才下一條。
-傅明贄:我去找你。
周齊立刻回:“別,我去找你,你給我發個定位。”
會場後台有貴賓休息室,相互獨立的,只有幾間。不論資歷,隻按咖位,藝人價值。
“這是今年的國青得獎名單和頒獎嘉賓。”ben遞給了傅野一本薄冊子,“最佳青年男演員是你,得獎作品就是去年的《尋龍》,最佳青年女演員是李箏怡,是去年那部爆了的《轉換未來》的女主角……”
傅野一直在看手機,突然抬頭,簡短道:“你們出去吧。”
ben被打斷,一愣:“……我嗎?”
“你們。除了我。”
ben:“……”
經紀人、助理都出去了,把門輕輕地關上了。
休息室剩傅野一個人。
現在下午六點。周齊大清早就被團隊拉走捯飭造型去了。
傅野起身,進了洗手間。
洗手間淡而暖的黃色燈光打下來。黑色西服剪裁貼身,他長年累月習慣性地保持著良好的儀態,背脊挺直,只有後頸,肩胛自然而修長地微有彎曲,從衣服外面看,後腰凹陷進淺淺的窩。
“周齊在這個世界的任務是什麽?”他低眼問。
只有傅野一個人聽得見的語音清晰地說:
“共計七項。”
“第一項:在可適當營銷的情況下,微博粉絲突破一千五百萬。已完成。”
“第二項:打壓寧弈昊,毀掉其藝人生涯。未完成。”
“第三項:成為fn中最具商業價值的藝人。已完成。”
“第四項:攀附權錢兼有者。已完成。”
“第五項:出一首大熱單曲。未完成。”
“第六項:上五次微博熱搜。已完成。”
“第七項——顛覆傅野在公眾媒體中造勢的形象——未完成。”
“特此提醒。交易所為您展示的是b類客人周齊任務的實際要求,與下達給周齊的任務的表述方式存在一定差異。”
“哦,”傅野點了下頭,神色莫辨,用一句陳述句的語氣說,“周齊的任務和我有關系。”
“是的。”
“這是您上個世界接受與交易所的合作前,對周齊下個世界的任務要求。”
上個世界的要求。
他可以失憶,但交易所必須在周齊的任務中加入一條相當於必須完成的,與他本人相關的任務。
讓周齊來找他。
他只是想周齊能稍微……多喜歡他一下。
別那麽的,不留戀他。
傅野輕笑,聽不出情緒:“周齊知道他第七項任務還沒完成嗎?”
“不知道。”
“沒完成會有什麽不好的結果嗎?”
“不會。b類客人任務為按項計分製。如果周齊第七項任務分數缺失,只是需要日後補償,或許需要多進入幾個任務世界。”
傅野望了會兒鏡子,細致地整理了一下領帶扣。
“可以告訴我,周齊和你交易了什麽嗎?”
“他廢掉了的左手。”
周齊進門的時候,就看見了傅野站著,孤零零的一個人。
“就你一個人啊?”周齊走過去問。
傅野偏過頭瞧他,“嗯”了一聲。
周齊皺皺眉毛:“就沒人陪陪你嗎?”
傅野面不改色:“沒有。”
周齊跟傅野一起,站在窗前往外望。夜黑了,但燈光很亮。
造型團隊折騰了周齊大半天時間,最後給他換上了套深藍的二粒扣西服套裝,淺色襯衫。周齊肩寬腿長,腰自然的窄,看上去有點兒像童話裡的小王子。
長大版的。
傅野離他近,嗅到一種輕薄的,但男性氣質很強的雪松混煙草的氣味。
還有一絲絲不合時宜的奶香甜味兒。
周齊腮幫子鼓起來一小塊,慢吞吞、悄摸摸地在動。
傅野盯著周齊右腮。
周齊發現自己被發現了,就從兜裡掏出一塊大白兔奶糖:“你要吃嗎?”
“……”
傅野不說話,周齊就扒了奶糖,自己吃了,邊吃邊問:“你今晚會得獎嗎?”
“不知道。”傅野沒告訴周齊今晚的獎項一個月前就預定出來了的這件事。
“那打個賭?我贏了你答應我一件事,你贏了我答應你一件事。”周齊想了想,特雞賊地先說了,“我賭你拿獎。你賭什麽?”
肯定拿獎啊。
雖然信息不平等,但周齊猜也能猜出來,傅野今晚能出席,肯定是得獎了。除了電影熒幕,傅野基本全年不會去明星湊堆兒的地方,包括各大明星晚宴。
傅野淡淡地瞧他:“賭拿不拿獎沒難度。賭別的。”
“賭別的什麽?”
傅野矜持地等了三四秒,裝作在思考,然後說:“賭拿哪項獎。”
周齊:“……有哪些獎?”
“今晚頒獎有十八項。但我隻
可能會得‘最佳新人獎’,‘最佳青年男演員’,‘年度最佳男主角’這三項中的其中一項。”
周齊:“……”
有區別嗎?
傅野體貼地幫周齊整理了一下西裝領口。
“你先選。”
周齊盯著他:“有黑幕嗎?”
“有。”傅野偏偏一副斯斯文文,坦坦蕩蕩的正經樣子,“所以我讓你先選。”
周齊:“……”
“操,”周齊服了,“你幫我選一個。”
傅野:“最佳青年男演員。”
周齊重複:“最佳青年男演員?”
“嗯。”
“行,”周齊把領帶從傅野手裡拽出來,自己整理了一下,斬釘截鐵,“三個獎裡你不可能得新人獎,既然你都和我推薦青年男演員了,那我就選年度最佳男主角吧。”
傅野嘴角上翹:“確定?”
“別迷惑我,可以嗎?”
“好。”傅野在周齊眼皮子底下,慢條斯理地把那本ben給他的頒獎花名冊放到了書架上,說,“那我賭最佳青年男演員。”
周齊多瞧了那冊子一眼,心想裝邊兒挺好看的。精裝典藏版電影名著?
傅野看了眼腕表,說:“到時間了,走嗎?”
周齊站著沒動,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問:“傅野,我能不去嗎?”
“不能。”傅野言簡意賅地表達了否定。
周齊:“……”
周齊:“不是……我認真的,我又不是演員,我坐一群當代優秀青年演員裡面,一看這不就是進錯場子了嗎?我覺得不好。你覺得呢?”
比賽成績是職業選手的底氣,作品就是演員的底氣。
沒底氣,那就只能靠臉皮了。
他老這麽扒著傅野,就是件特別沒臉的事兒。
傅野站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我是不是沒和你說過,第一排的受邀嘉賓,都可以帶一個朋友出席國青獎?”
周齊:“??”
周齊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跟你是前後排啊。”
“前後排嗎,”傅野點了下頭,“那就是名字貼錯位置了,工作人員的失誤。我去找人把你換回來。”
周齊:“……”
周齊被換到了第一排。
發現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第一排的平均年齡在五十以上。
第二件事,第一排受邀嘉賓所謂的“可以帶一位朋友入場”根本他媽的就是“可以帶你的老伴兒”入場。十二個人,五對老夫老妻,還有兩個是他和傅野。
第三件事,主持人裡的花名冊封面周齊看著很眼熟。
當主持人念出了“最佳青年男演員”的獲獎人選的時候,周齊大夢初醒,醍醐灌頂——
這他媽不是休息室裡傅野放書櫃上的那本“精裝典藏版電影名著”嗎?
主持人念出“傅野”的同時,傅野似乎眼眉帶笑地瞧了周齊一眼。
周齊:“……”
鏡頭全都轉了過來,集中在傅野身上。
周齊硬是笑著對傅野鼓掌,用隻他倆人聽得見的聲音說:“老師,牛逼啊。”
“還可以。”
“……”
傅野微側過頭,望向他。“你輸了。說話算數,答應我一件事。”
周齊:“……”
“……行。”攝像頭全在往傅野這邊拍,周齊就坐在傅野身邊,被一圈黑漆漆
的鏡頭對著臉,周齊明明想說的是“弟弟你要臉嗎”到嘴邊硬是換成了弟弟發言,“老師您先上台領獎。”
但周齊萬萬沒想到,這種時候,傅野竟然還沒急著上台,反而向他伸出一隻手:“嗯。那給我一顆糖吧。”
周齊:“??”
“你答應我的事。”
“……”
傅野的手硬而修長,骨節感明顯,攤平在周齊眼皮底下。
周齊盯了他兩三秒。
然後從eorio初春高定西服的衣兜裡,掏出了兩粒大白兔奶糖,盯著傅野,放在了他手心一顆,然後又放回了兜裡另一顆。
“嗯。”傅野嘴角彎了彎,把那顆糖放進了自己的衣兜裡,“我上台領獎了。”
“……”
整個要奶糖的過程不過前後幾十秒鍾,在女主持人念稿的過程裡進行,是件無傷大雅的小事兒,只是每一秒都頂著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微博同時直播的攝像頭。
女主持人等傅野上台,在笑著,卻有點兒驚愕地問:“剛才我看見你在台下向周齊要了……一粒糖?”
“是的。”傅野微一笑,語氣自然,“我們打了個賭。賭我今晚得不得獎,我賭贏了,他輸了。”
女主持人更驚訝了——“你們賭的是一粒糖嗎?”
傅野是出了名的不在媒體前透露任何有關於個人生活的消息,包括朋友的事,情感問題。但今天傅野點了點頭:“嗯,我向他要了粒奶糖。”
周齊:“……”
傅野這他媽的是想搞事情啊。
這總不能是《十七》上映前的c營銷吧?
可別人捆綁炒c都是一男的加一女的,他倆怎麽炒c?小葵花幼兒園上車了?
周齊一邊皺著眉毛,一邊把衣兜裡的那剩下的最後一塊兒奶糖掏了出來,在座椅底下,面上鄭重其事的樣子,底下手在偷偷剝奶糖的紙皮兒。
他要毀屍滅跡了。
“為什麽會是一粒糖呢?”女主持人深諳觀眾想問什麽,就這麽問了。
有層糯米紙,周齊剝不下來了。磨蹭了幾秒鍾。
傅野向台下看,語氣很溫文有禮:“周齊喜歡甜牛奶味兒的糖,所以我就把他的奶糖要過來了。”
微博直播的鏡頭突然全部打在了周齊臉上。
正好撞上周齊把奶糖連糯米紙一起丟進嘴裡的那一秒鍾。
江正鳴對周齊的感情很複雜。
他是一直把周齊當兄弟的,但他這個人,自認是國家現代化的當代優秀標杆青年,所以不和渣男來往。
但不知道為什麽,當他不能再震驚地發現周齊渣了的那個“小可憐”居然他媽的是傅野以後,他居然就對周齊沒那麽深惡痛疾了。
可能是因為……江正鳴不太相信周齊能渣得了傅野。
為什麽這麽說呢?
在一個論壇a的邀請回答“怎麽評價777”從頂上數,點讚量最低,回復量最多的那條就是江正鳴小號匿名發的:
“認識,熟人,利益相關,匿了。
“周齊這人我估計他小時候百分百是那種誰見了都想打他的熊孩子,越長大越狗,抽煙抽得特別凶,喝酒酒量是我見過的酒量最好的人。
“長了張特別不靠譜的臉,典型渣男打野。注孤生,連當他隊友都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誰和他談了戀愛誰倒霉。”
但在邀請回答“怎麽評價傅野”裡,江正鳴小號的匿名回答就簡短很多了:“惹不起”。
所以他
不信777能把傅野給渣了。
要能渣了傅野,這得什麽水準。這水準進入老年詐騙市場,估計年營業額可以過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