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的劇本,周齊大致看了一遍。
年少的故事,沒波瀾壯闊、撕心裂肺的情節,就是賀陽和陳啟文之間那段單向、酸澀、不成熟的暗戀也是悄無聲息的,沒有多大動靜。
是一個孤僻,不合群,常常會年少衝動做出錯事,但又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少年漸漸“成長”成合群,世俗的大人們的樣子的故事。
看完,周齊心想,他肯定更適合演陳啟文。
陳啟文戲份少,且年輕、開朗、溫柔——特征跟他基本吻合。
傅野的學生時代就很契合賀陽的人設了——呆b,死腦筋,還容易衝動,乾出些不可挽回的錯事來。到現在傅野還是這樣,十分容易衝動。
前兩天傅野就衝動了。
他就嘴上沒把門,隨口說想換個人親,結果傅野就衝動了。
不可挽回。很過分。
傅野不但衝動了,還很惱怒地逼問他,想和誰接吻。
周齊亡羊補牢,說自己開玩笑的,是傅野非得要他說到底是誰,於是周齊稍稍一想,把認識的人的名字都背了一遍。
傅野冷冷地看著他,冷冷道:“白日做夢。”
夢斷大熒幕。
魂歸雙野區。
被江正鳴單方面絕交了小半個月,周齊準備跟江正鳴重歸於好。好歹總決賽還沒開始打,他得盡職盡責地幫江正鳴戒網。
江正鳴正在午休上網,十月初了,下旬s賽開賽,今年的s賽在國內舉行,免了不少出國來往的麻煩,現在正是訓練最緊的時候。
江正鳴現在學會了小靈通上網了。
他甚至還能用小靈通刷微博,除了網速慢點,網頁沒圖只有字,還是藍底黑字之外,沒別的缺點了。
就是這小半個月周齊沒再來過。
江正鳴絕對不可能承認他對此稍微有一點點失落。
周齊不來,那他擔驚受怕用了快兩個星期的小靈通是為了什麽??
周齊進r基地,一路暢通無阻。
甚至到江正鳴房間門口,江正鳴房門都是虛掩著的。
周齊就順手推進去了。
江正鳴就順便扭頭瞥了一眼,手裡還在瘋狂亂按小靈通上的十二個老年快捷鍵。
周齊的視線在他臉上停了一秒,轉到了江正鳴手裡的小靈通上,笑了:“喲,用上了啊。小江兒,好用嗎?”
江正鳴:“……”
周齊慢悠悠走過來,低頭一瞧,大為驚奇:“逛微博呢,小靈通都能讓你連上網,你可以啊。”
“……呵呵。”江正鳴皮笑肉不笑,一臉嫌棄,“你怎麽又來了?你不都倆星期沒來了嗎?”
“前兩周我那不是演唱會忙嗎?”周齊隨手把小靈通從江正鳴手裡抽了過來,“來,我先看看,看看江大隊長這是在刷什麽,能讓江大隊長能忘了還有半個月總決賽,連午休時間都廢寢忘食地上網……”
江正鳴原本“嘁”了聲,懶得管周齊。直到他突然想起件事,猛地倒吸一口氣,跳起來去搶小靈通:“別看了!誰他媽讓你看了,把手機還給我!”
周齊一米八四,江正鳴一米七四。
周齊把小靈通舉到了頭頂,皺著眉毛念:“小,小葵花雙傑……溫泉y?”
“我操,”江正鳴大驚失色,“別看!我他媽還沒來得及舉報呢!”
周齊繼續念,中間的一行:‘77臉紅到了耳根,一遍遍地哭叫,野哥哥不……”周齊越念眉毛越緊,“不要了?野哥哥不要了
?野哥哥邪魅一笑,說,小77,我乾得你……”
周齊臉色莫測,停了下來,好久才續上:“爽嗎?”
江正鳴跌坐回去,面如死灰:“行,周齊,你是我哥,我親哥,你別念了,太惡心了,這誰頂得住啊。”
“嫌惡心你還看?”周齊笑了聲,又拿著江正鳴的小靈通向下翻,“廢寢忘食看小黃文,可以啊你,江大隊長,您是準備帶領r文藝複興嗎。”
江正鳴一頭倒在了床上,把臉扎進枕頭裡,自閉了:“操。”
周齊看熱鬧不嫌事大,還在繼續念,直到念出一句“周齊雙手亂揮,嚶嚶亂叫,傅野一聲低吼”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古怪:“……嗯?”
江正鳴:“……”
周齊:“……”
兩相沉默,死一樣的寂靜。
好久,江正鳴才挪開一點枕頭,露出一隻圓眼:“……才發現?”
周齊攥著小靈通:“……才發現。”
一時又沉默。
當前的沉默讓江正鳴誤以為周齊不好意思了,強烈地舒緩了江正鳴想原地上吊的尷尬。
江正鳴甚至把整個枕頭都從臉上挪開了,安慰周齊:“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把這些小黃文都舉報一遍。”
周齊插兜想了好一會兒,說:“給我兩天時間,等我把這些小黃文都看完你再舉報。”
江正鳴:“??”
周齊今天是來找江正鳴吃飯的。
江大隊長別的不太靠譜,但在吃飯上一等一靠譜,在a市呆了四五年,就對a市大街小巷的餐館酒店都摸得門兒清了。就是最近品味下降,偏愛記和kfc,胖了二十斤還不知悔改。
江正鳴不情不願地去換了身衣服,跟著周齊出門了:“快點兒,午休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去不了太遠。”
“不遠。”周齊戴了個防霾口罩,“江陵中學不挺近的。”
江正鳴一愣:“你要去學校周圍吃飯?”
“嗯。有推薦嗎?”
“學校附近的餐館兒多了是了,可人太多了。”江正鳴看了眼表,“十二點半,正好是學生放學,你確定要去?”
“去啊,我這不戴口罩了嗎。”周齊笑了,“去看看高中穿校服的小孩兒。”
江正鳴:“……你喜歡高中生?”
“喜歡過一個。”
江正鳴悚然:“周齊,你變態嗎?你快三十了,喜歡高中生?”
周齊瞥他:“那時候我也是高中生。”
“……哦,同學啊,什麽樣的人?”
周齊頓下腳,想了想,掰著手指一個個數:“容易害羞,還記仇,強迫症一樣特別愛乾淨,會很不情願地叫我哥哥的一個小孩兒。不過他現在長大了,沒以前好欺負了。”
江正鳴聽後沉默了:“……現在長大了——這你現任女朋友?”
“男朋友。”周齊咧嘴一笑。
“……”
江正鳴冷笑了一聲:“夢裡什麽都有。”
江陵中學前街有一長串餐館,門面不大,乾乾淨淨。起名都跟“江陵”沾親帶故的,什麽江陵酸辣魚,江陵麻辣燙,江陵網咖。
還有更直接的,直接叫狀元料理,金榜炸雞。
初秋,正午天氣還燥,穿著藍白條校服的學生敞著懷,騎著自行車飛似的掠過了,風把校服鼓成漲漲的一扇,揚在身後,蓬勃發燙。
兩個人進了狀元料理。
原因無他,因為狀元料理裡放的是fn的歌。
新e九月中旬就錄完了,十月初才發行,一共錄了四首歌。
《馴養》熱度最高,壓了一路新歌榜榜一,但爭議很多。一個爭議是v跟演唱會宣傳出來的動圖視頻不符,演唱會裡被馴服者的扮演者是頂包上來充數的周齊,v裡才是正主,fn隊長寧弈昊;另一個爭議是v和演唱會現場被批判為不適合未成年人觀看。
爭議越高,流量越高。
無論怎麽樣,fn在出道一年半的尾巴上,紅了一波。
狀元料理名字聽著金玉其外,其實內裡是家麻辣燙店。沒包間沒卡座沒洗手間。小小一家,幾張二人原木桌,濃鬱的麻汁、醋的味道。
周齊坐了個角上,江正鳴丟給他一聽可樂,開了自己的,說:“總決賽前我可能這是最後一次跟你出來吃飯了。”
“嗯。”
江正鳴灌了半聽,氣泡衝到嗓子眼。“所以這頓你請。”
周齊光棍地看了他一眼:“沒錢。”
“……三十塊錢都沒有???”
“一塊錢也沒有。”
江正鳴:“……”
手裡的可樂罐都被捏扁了一角,江正鳴憤恨道:“一塊錢都沒有怎麽他媽的沒餓死你?”
周齊:“我餓了這不就來找你了嗎?”
江正鳴:“……”
“行,反正你自己說過,總決賽以後再也不來找我了。以後再來一次就是狗。”江正鳴恨恨地灌了剩下的半聽可樂,憋了一兩分鍾,打了個氣泡嗝。
周齊瞧了瞧他,說:“你奪冠了我就不找你了,你要敢輸,除非你退役,不然別想跑。”
“……”
“你以為世界冠軍跟白菜一樣嗎?說拿就拿,我他媽的要有那個本事,不成神仙了?說得輕巧,你自己上,你自己能拿嗎?”江正鳴問。
周齊連想也沒想:“能啊。”
江正鳴瞪眼:“要臉?”
“不要。”
江正鳴:“……”
周齊向後仰了仰,說:“我就是覺得沒人比我強,就是覺得我能贏,誰說他能贏我,我就打敗他,一年不行兩年,到誰也說不出能贏我這句話為止。”
“你……他媽的是個強盜嗎?”
“沒盜,只有強。”周齊說。
“你……”
江正鳴被周齊一通狗屁說得啞口無言,憋著股氣,好半天才找著出口:“我跟你不一樣,別拿你的標準衡量我。你要覺得你自己能行,你自己進俱樂部打比賽,你去拿冠軍。”
他倒想。可他呆不到明年十月份了。
再說,不是他的世界,他奪冠又為了誰啊?
就是拿冠軍也要回去拿,圓青訓隊教練那老頭兒一個夕陽紅之夢。
好讓那老頭別天天總琢磨著把他今年芳齡三十三,前職業女籃前鋒,身高一米八五的表妹介紹給他。
襯得他跟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似的。過分了。
周齊笑了聲:“你跟我是不一樣,可你不是想贏我嗎?”
江正鳴緊閉著嘴,盯著周齊。
哪怕他不承認周齊說得對,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多想贏周齊——想到連打訓練的時候都在想:周齊憑什麽比他強。
憑什麽明明他才是年輕敏捷的那個,他才是天天訓練的那個,周齊卻比他強?
天賦?
傻逼才會信只靠天賦,別的什麽也不用乾就能走到金字塔頂。
他不甘心。也可以說嫉妒。
隻想變強。
訓練也好,比賽也罷,哪怕是迫在眉睫的s賽——江正鳴都想的只有一件事,變強。強到周齊不配再在他面前口出狂言,他配能把周齊對他說的話還回去。
“你贏不了我。”
這是一個年輕人,年輕男人脆弱,又格外硬骨頭的自尊心。
麻辣燙端上來以後,周齊才發現,他好像要摘下口罩來。不然沒嘴吃飯。
江正鳴從湯碗裡抬頭,正好看見周齊把口罩摘下來了,嚇了一跳:“別摘!”
周齊摘了:“不摘怎麽吃飯?”
江正鳴:“不摘你吃不了飯,你摘了我也吃不了了。”
周齊轉著筷子扭過頭往店裡瞧了一圈:“不能吧,怎麽……”
可他話都沒說完。
一聲驚叫:“周、周齊?!”
冷不丁一聲,周齊嚇得筷子都掉地上了。
店裡有學生,也有不是學生的。一塗脂抹粉的小姑娘興奮極了,噠噠噠跑過來,舉著手機,往周齊臉上懟:“周齊,我們合張照可以嗎?”
周齊瞧她:“可以。”
拍了十幾張,店裡人圍了一圈,像動物園看猩猩的遊客,竊竊私語。
“周齊誰啊?”
“fn男團的,最近挺火的。”
“哦,我不追男團。”
“男團副業,7爹職業打野,ok?”
“他到底幹什麽的?怎麽還叫爹?”
“噱頭而已,都是營銷人設,這麽認真幹什麽,什麽都乾就代表什麽都沒乾好。”
“天啊,第一次見到真人,777好帥啊,又瘦又白,腿還長,臉比我一個女孩子都小。”
“我覺得一般,沒我帥。”
“對面那個……是r隊長江正鳴??”
“臥槽臥槽,江正鳴啊!”
江正鳴眉頭一皺,用口型問:“跑嗎?”
江正鳴身邊人少。周齊一想,衝江正鳴笑了笑。
江正鳴還沒回味出周齊笑裡的意思,就大驚失色地瞪著周齊從桌面上鷂子似的翻了過來,一腳踩在他屁股底下的木凳上,然後跳凳逃逸了。
“跑啊,小江兒。”快到門口了,周齊才遠遠地喊了一聲。
人群一片驚叫。
“跑了??”
“這麽敏捷?”
“追嗎?”
“我不追,我要跟江正鳴合影。”
江正鳴:“……”
周齊,我操你媽。
周齊把防霾口罩戴了回去,跑出好大一段。
他給江正鳴打了個電話,但江正鳴把他拉黑了,他就只能一個人走了。
一點半了,江陵中學校門大開,但刷卡才能進去。
周齊沿著江陵中學遛彎,在校鐵圍欄頂上瞧見了三五個穿著江陵中學校服,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男孩子。
一個哭喪著:“強哥,我他媽襠掛上面下不來了。”
“沒事,來,跳就行,我喊一二三,咱一起跳!”
“你們還有沒有良心?我他媽往下跳,襠不要了嗎?下午穿開襠褲上學?”
“開襠褲怎麽了?夾緊腿別讓別人看見不會嗎?”
“哈哈哈哈哈哈夾緊腿,太傻逼了吧。”
周齊眯著眼,往上看,問:“你們怎麽不走正門啊?”
卡襠的男孩子如喪考妣地扭頭看了他一眼:“沒帶校園卡不讓進
。”
周齊問:“翻牆不管?”
“只要沒遲到,基本沒管的,被抓著了也是運氣不好。”
“哦。”周齊點了點頭。
“臥槽!”卡襠一呆,盯著這個大晴天戴防霾口罩的男的從他旁邊翻了過去,萬箭叢中過,片襠不沾身。
卡襠喊:“兄弟,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那男的摘了口罩,笑道:“來你們學校拍電影,體驗一下氛圍。”
那男的走了,幾個男孩子在欄杆頂上面面相覷。
“拍電影?”
“好像是有傳聞……說傅野會來拍電影。”
“那不是傅野吧?”
“等等……那個人是不是r那個打過solo賽的周齊?!”
周齊去了教學樓天台。
站得高,看得遠。綠茵茵的操場地上放羊似的跑著一群白校服的小孩兒,鈴聲升調響起,是上課鈴。
去找江正鳴,周齊順了包煙和一把塑料打火機過來。
在這種思考人生的時候,就很適合點一根煙。
然後被教導主任抓住。
大概在那支煙抽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天台後面的小門“吱呀”地開了,周齊下意識地往後瞥了一眼,正好看見一形容魁壯,五十上下的中老年人背著手過來,視線鷹眼一般銳利,將周齊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說:“哪個班的?”
周齊叼著煙:“??”
傅野給周齊發消息的時候,周齊已經在教導主任的辦公室了。
教導主任給周齊列了三大罪名:
天台抽煙。
攜帶打火機。
不穿校服。
周齊手機一響,又有了第四條:偷帶智能手機。
教導主任:“你還帶手機了?手機給我,沒收了。”
周齊:“……”
教導主任被周齊氣得頭疼,怎麽有這麽死皮賴臉的學生?死也不說他到底是哪個班的,還撒謊說自己不是學生。
不是學生,難道是授課老師?
還想讓他去百度搜索他的名字——搜這個幹什麽?掩人耳目?有用嗎?
發現他識破了自己的計謀,又撒謊說自己十一月份來學校拍電影——這事教導主任是知道的,消息還沒公開,但主任也聽說了來拍電影的演員是傅野。
他是快退休了,跟不上年輕人潮流,可連傅野也認不出來了嗎?
撒謊精學生,學校教育的失敗。
再不說,他就把整個級部的班主任都叫過來認領學生,學生不嫌丟人,班主任也別想好。
教導主任沒收了周齊的手機,又遞了回來,氣哼哼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給你家長打個電話,叫你家長來吧。”
周齊:“……家長?”
“聽不懂我說的話?給你爸爸,給你媽媽打電話,聽明白了嗎?”主任心力交瘁。
周齊:“……”
傅野等了五分鍾,沒等到周齊回微信,倒等來周齊一通電話。
他接了,低聲道:“周齊?”
沒聽見周齊的聲音。
只有一個語氣不太好的老頭兒:“喂,你是周齊的家長對嗎?我是學校的教導主任,你孩子在學校天台抽煙,被學校抓住了,而且表現極其惡劣,我希望你能來學校一趟,配合處分工作。”
傅野:“……”
作者有話要說: 77:88救我,我再也不抽煙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