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班裡到底投票選出來哪兩個男同學去跳華爾茲女步,周齊不確定。
但周齊覺著無論投誰,都投不到他頭上來。
不喜歡原主的同學多了是了,他來這裡時間也不長,能叫得上來名字的同班同學還不到十個——這種事肯定落不到他頭上。
當著傅明贄的面,周齊在紙條上寫了兩遍傅明贄。
傅明贄簡短道:“你寫我沒用。”
“呵,”周齊嘲諷他,“你怎麽這麽聰明?”
傅明贄看上去像是在好心提醒周齊,慢悠悠道:“跳男步的還有一個名額,你要是不想穿裙子,現在報名還來得及。”
“又選不著我,我報名幹嘛?”周齊冷笑了聲,“你別想騙我去跳舞,你自己跟女裝大佬跳吧。”
傅明贄將周齊的紙條抽過來仔細疊好,坦坦蕩蕩地幫周齊遞給了收紙條的同學。
交上紙條後,他才望向周齊,問:“是誰讓你認為你不會被投到?”
——沒有誰。
就是勇氣。周齊就是覺著投不著他。
一中有晚自習,高二晚自習從六點半上到八點放學回寢室。
今天晚自習周齊上得很寂寞,年級第一不知道被批準了什麽特權,這兩天都上完第四節 課就放學回家了,到了晚自習周齊右手邊一片空空蕩蕩。
閑的沒事周齊想回頭跟嚴禕說兩句話,可嚴禕跟班委一起去討論合唱比賽的事了。
順便計個票。
結果明早班會出。
傅明贄在暮色中出了校門,校門口有輛黑色賓利等著。
車在向傅家開,傅安在書房裡等他。
傅明贄推開書房的門,傅安正坐在軟椅上,疊著腿,翻閱財經雜志。這是傅安家,但傅安仍穿著正裝,沒有換衣服——因為他不會在這裡逗留太久,也不會在這裡過夜。
傅安合上雜志,隨意地放到一邊:“六點半整,你是時候要回到家裡來了。”
傅明贄知道傅安說的“回家”指的不僅僅是“放學回家”。
還指讓他回到傅家。
傅明贄沒有一絲笑容,卻笑了一聲:“你和我媽說過什麽,能讓她同意把我送到你家?”
“你真的會在意我說過什麽嗎?”傅安用指節撐著太陽穴,輕笑道,“其實你也不會在意你倒底是在吳嵐家還是在這裡,這對於你來說沒有區別不是嗎?”
他站起身,不急不慢地踱步到傅明贄身前,十幾年前意外出生的孩子已經長大了,現在比他還高。傅安說:“我不承認你,吳嵐也不承認你,所以你在哪對你來說沒多大區別。”
傅明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手卻無法被控制地氣得發抖。
他已經習慣收斂自己的情感、情緒,可是做不到無動於衷。
傅明贄不知道他在生氣什麽,也不知道他怨恨過誰,只是感到疲累和無能為力。
“或者說,也有一點區別。”傅安帶著淡淡的笑,“你在傅家,你是傅家所有產業的繼承人,所以你不至於會在還在上學的年紀裡緊巴巴地拿不出錢來。”
傅安並不關心吳嵐生活得怎麽樣,但吳嵐做過什麽只要他想知道他就能知道:“我猜吳嵐沒有和你說過,你和她將近二十年的生活費都是我來負擔的,所以我沒想到吳嵐作為你的母親,會對你一連幾個月置之不理。”
傅明贄坐到椅子上,垂著眼瞼一字不發。
他沒有話能對“家人”說出來了。
傅安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儀態斯文,像在合情合理地為傅明贄考慮:“假若你的母親沒有做出這麽過分的事,我可以讓你陪她一直到你高中畢業,但如果吳嵐連你的基本生活都不能保障,你現在就要回到家裡來了。”
“我不阻攔你和誰見面,這是你的自由。”傅安啜了口茶,“在你高中畢業前,我不干涉你的任何決定。我會供給你的生活費,你是願意住在這裡,還是和你爺爺奶奶一起,或者自己出去住別的地方,都由你決定。”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記得你是我的兒子。”
傅安嗓音溫文,像他的保證,都是對傅明贄的饋贈。
傅明贄抬了抬眼簾,站起身,吐出一個字:“滾。”
在傅明贄轉身要向門口走的時候,傅安在後說:“桌上是信用卡,密碼是你的生日,走前記得帶走它。但如果你離開這裡是為了回去找吳嵐,那就不必去了,如果吳嵐繼續要和你住在一起,我不會再給她生活費。”
傅明贄腳步一頓。
傅安慢條斯理地繼續說:“假若你不信,你不妨看看吳嵐在金錢和親情裡面選哪個。不過吳嵐從大學肄業生了你之後,到現在十七八年沒有出去工作過一天,她除了玩樂什麽都不會,所以我不建議你拿你母親的生活保障來開玩笑。”
“除非你現在能夠負擔起自己的生活費,和你母親吃喝玩樂的花銷。”
傅安高高在上,帶著點譏誚,將傅明贄的路全都堵死了。
傅明贄沒有回頭,推門去了。
傅安慢聲地提醒他:“卡。”
“不用了,”傅明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憤怒,也聽不出難堪,“我有兼職。”
不是兼職。
只是暑假幫人設計應用軟件,報酬才打過來而已。
在國內從早自習上到晚自習的高中,半工半讀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即使一分錢都沒有,要退學去找工作,傅明贄也不想回傅家。
眾選之人在早自習公布,順便公布合唱比賽的班委討論結果。
周齊昨晚熬夜改作文,早自習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張峰什麽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被張峰拍後腦杓拍醒的。
周齊懵懵懂懂地坐直身,習慣性地看了小同桌一眼。
他想起來晚自習,就湊了過去,趁張峰回到講台上講話的時候竊竊私語:“你為什麽不用上晚自習啊?你怎麽讓老師批準的這件事?”
傅明贄不冷不熱地瞥了周齊一眼,沒搭理他。
周齊又問:“是年級第一有特權嗎?是的話,你就跟我眨眨眼。”
傅明贄瞧著周齊,沒眨眼也沒說話,周齊跟他湊得近,就能聞見年級第一身上那種乾乾淨淨的檸檬味兒。周齊剛嗅了嗅,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忽地聽見張班主任叫了他一聲:“……和周齊兩位同學。”
前面的周齊沒聽,後面的周齊就聽了個“兩位同學”。
班裡一直有點喧鬧,一聽到這裡,陡地炸了鍋似的“哈哈哈”起來。周齊還湊在傅明贄身邊,預感不好地向後回了回頭——
他坐第一排,一回頭,看見無數雙眼睛都在向他臉上掃,一邊掃一邊“哈哈哈”。
周齊直覺他翻車了:“傅明贄,怎、怎麽了?”
傅明贄的回答還沒聽著,周齊看見最後一排,曾經跟他共享單人單排單桌VIP用戶尊享特座的一個哥們兒猛地站起來了。
這哥們兒是個打籃球的體育生,一米九多,人一起來椅子“咣當”一聲:“老師,我反對!我才不要穿裙子跳華爾茲,裙子這種東西哪有我能穿的號碼啊?”
張班主任腆著肚子,一臉慈祥:“都是大家選出來的,這怎麽改?號碼肯定是會有的,實在不行定做也來得及——而且你看看,不還有周齊陪著你嗎?”
周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