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把周齊牽回了家。
兩個人一前一後,差半步遠,傅野不說話,周齊就用食指跟拇指捏了捏傅野的手心。跟少年時不一樣了,不會再緊張得滲出一層薄汗,溫熱、乾燥地裹著另一個人的手。
周齊在傅野後領口看見一點兒罕見的、沒整理好的褶皺,便伸手去平,傅野側頭躲開了,松開了周齊的手。
周齊乾巴巴道:“今天起挺早啊你。”
傅野沒接話,倒了杯牛奶推到了周齊身前的廚房中島台,淡淡地問:“早上想吃什麽?”
“不用了,我待會兒去演唱會場地排練。”周齊坐下來,活動了活動發僵的手指,“嘎巴”幾聲骨響。
傅野說:“不用去了,今天休息。”
一面對面說話,周齊才看見傅野下眼瞼深色的陰翳,傅野作息一向十幾年如一日的規律,很少會有黑眼圈這種東西。
“你昨天晚上……沒睡好?”
傅野望了周齊一會兒,俯身過來,隔著一條中島台,用指節頂著周齊下巴親吻過去,輕而緩的動作幅度。周齊在傅先生身上嗅到了昨天他挑出的那款香水的味道,但不是很重,像已經用過好幾個小時了。
“傅老師,對不起,”周齊舔了舔濕漉漉的嘴唇,寫檢討似的一臉“我對不住你”主動認錯,“昨天晚上忘了跟你說一聲不回來了。”
周齊舉起手,信誓旦旦:“我以後絕對不會再不跟你說了。”
昨天在外面過夜完全是意外,不是提前計劃好,屬於激情作案。
都激情作案了,誰還記得別的事。
等記起來“別的事”已經到下半夜一兩點鍾了,到下半夜一兩點鍾,周齊才發現手機沒電關機了,他估計著傅野肯定早睡了,就準備蒙混過關——
但沒想到,大清早六點,傅野來了。
江正鳴看見傅野,見了鬼似的,難以置信地問:“周齊,你早上六點鍾也有代練工作?”
代練個屁。
周齊很乖地把肇事工具之一手機擺到了台子上,說:“你看,它沒電了。昨天晚上你給我打電話了嗎?”
傅野依舊沒回答,隻平靜道:“周齊,如果你要和我住在一起,你需要遵從幾條約定。”
周齊乖乖地看他:“什麽約定?”
“第一條,不準夜不歸宿。”
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說著小學生住宿約定條例一樣的話。對自身的認知讓傅先生本人感到一絲不愉快。
但不說是不可能的。
所幸約定條例的受約束人就是名小學生,不覺有異地點點頭:“好啊。”
傅先生稍寬慰了一點兒,繼續說:“第二條,不要通宵,也不要熬夜。”
小學生瞧他,就差做筆記了:“傅老師,幾點算熬夜啊?”
“十二點。”
“……十二點啊,”小學生挪了挪屁股,不太,安分地問,“傅老師,我跟你做,愛算熬夜嗎?”
“……”
周齊咄咄逼人,又笑嘻嘻的:“算嗎?”
“……以後再說。”傅先生神色如常,無縫銜接,“第三條,每天按時吃飯,少吃垃圾食品。”
“好啊。”周齊又點點頭。
於是傅野又說:“少去r基地。”
周齊:“??”
“少去r基地?這是第三條?”周齊問。
傅野涼涼地瞥了眼周齊,不得不把話說得更符合常理一點:“少去r基地吃
外賣點的垃圾食品。”
“行吧。還有嗎?”
傅野說:“最後一條,和江正鳴保持距離。”
周齊:“……?”
安靜了半分鍾。
周齊先開口,不可思議地問:“江正鳴?”
“嗯。”
周齊又問:“哪個江正鳴?r俱樂部的那個小胖子?”
“嗯。”
“……”周齊想了很久,他好歹跟江正鳴打了一晚上訓練,就不在言語寒磣江正鳴了,隻問,“你想我怎麽跟他保持距離?”
最好絕交,老死不相往來。
但傅先生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不會說這種無理取鬧的話:“不要和江正鳴做任何情侶之間才會做的事。”
比如一起過夜,睡一張床。傅野想。
昨天晚上看了大半夜的“粥薑”超話,全是什麽“喜結連理”、“雙野合一”說得跟真的似的。
周齊:“……”
“你想多了。”
傅野垂眼親了親周齊的嘴唇:“那你答應嗎?”離得很近,唇齒廝磨,“如果不喜歡,認為我管你太多了,就告訴我。”
“答應,也喜……喜歡。”因為接吻吐字含混不清。
鬼使神差的。“喜歡什麽?”
如願以償。“喜歡……你。”
周齊一直自由得沒邊沒際,只會聽他在乎的人的話。他在乎的人不多,一個是傅明贄,另一個是帶他進青訓隊的老教練。
周齊勾著傅野,在他嘴角親了一下,笑道:“我喜歡的人就這麽一兩個,你們說的話對我來說都挺有分量的。能不答應嗎?”
傅野稍一沉默:“你們?”
周齊沒反應過來:“我們?”
傅野:“你喜歡兩個人?”
周齊:“?”
傅野斯文地微笑著問:“周齊,除了我,你還喜歡誰?”
“……不是,不是前男友,是,”周齊一愣,才意識到剛才表達有問題,但又不可能跟傅野直說是他青訓隊教練,說了傅野肯定認為他撒謊,就很詞窮地描述,“是那種……對我人生有重大意義,沒有他就沒有我……的很重要的人。你明白嗎?”
“你們有血緣關系嗎?”
“……沒、沒有。”
傅野輕笑:“你喜歡他?”
周齊瞧著傅野,呆b似的點點頭:“當然喜歡啊,但他比我大二十多歲,不是前男友,你別誤會。”
那老頭都快五十了,女兒歲數比他還大。
退休養老前的願望就是看他拿雙冠。
“你跟他認識多久了?”
周齊算了算:“我不到十六歲認識的他。”
十年了。
“哦,”傅野點點頭,微笑問,“你喜歡年長的情人嗎?”
周齊笑了,湊過去又在傅先生臉上“啾”了一口:“我喜歡小心眼的弟弟。”
傅先生面無表情地審視了周齊半天,才矜持地“嗯”了一聲。
早飯吃完,周齊又去演唱會會館呆了大半天,跟fn排練演唱會。
通宵是通宵,工作還得工作,畢竟他目前主職是男團藝人。他身體素質好,熬得住。
演唱會場地觀眾席九千二位,對於一個出道一年的新團體來說,這種近乎於萬人演唱會的規模來說過大了,七月初開始售票,七月底還有三分之一的席位是未賣空席。
但r和k2的那場solo賽結束後
的半個小時內,到八月底還沒賣出去的將近兩千張票一下子兜售一空,前排席甚至被黃牛炒得翻了一倍的票錢。
九月底的fn演唱會會座無虛席。
現在是九月初,離演唱會還有二十多天。
休息場,舞台燈暫時滅了。鍾平陽氣喘籲籲地從台下跑到台上,遞給周齊一瓶礦泉水:“哥,給。”
周齊坐在舞台的邊兒上,接過來:“謝了。”
“不用謝。”鍾平陽挨著周齊坐了下來,仰著臉看場館的棚頂,感歎道,“哥,你真的是個天才。”
周齊笑了聲,擰開礦泉水。“倆月了,你才發現啊。”
鍾平陽:“……”
又猶豫了一會兒,鍾平陽終於問:“哥,你想過以後你會去做什麽嗎?你會繼續……留在fn,還是去做一些別的,哥更喜歡的事?”
周齊沒想過明天。
鍾平陽一問,周齊才突然想起他要做的任務。
第一條,微博粉絲一千五百萬。完成。
第二條,找個金主。完成。
第三條,出一首高熱度的單曲。未完成。
第四條,上五次熱搜。完成。
第五條——讓傅野崩掉性冷淡的人設。
第五條周齊不知道什麽才算完成,他準備回去谘詢一下傅野。
如果上床就算完成,那完成第五條不難,甚至可以說今天就可以完成。
第五條完成了,所有的任務就只剩下第三條還沒完成,而且是周齊不打算完成的一條。那這等同於今天就可以完成他到這個世界的所有任務。
任務完成,就可以走了。
沒有以後。
又要走了。
剛找著男朋友,又可以走了。
周齊感覺他要是今晚就走,傅明贄會……特別特別生氣吧?
周齊還記得他剛來這個世界時系統上傳給他的世界原本。原本中傅野是個孤獨的精神病患者,但他認識的傅野是個正常人。
周齊不知道那份原本的意義何在,好像在暗示他什麽,又好像在警告他什麽。
他走了傅野會出事嗎?
不知道。
也不知道傅明贄為什麽會丟失記憶,會來這個世界。
他只知道如果他走了,他就又要食言了。
他陪不了傅明贄。像上個世界一樣。
“沒想過。”周齊仰了仰頭,“等手頭上的工作都結束,可能會休息一段時間吧。”
等演唱會結束。
等全球總決賽結束。
可就算拖到s賽結束,也不過才十一月份而已。還有兩個月的時間。
鍾平陽驚訝問:“哥要準備休假嗎?”
“差不多吧。”周齊點點頭。
“哥現在正在上升期,肯定會有很多工作來找你,沒想到你會要休假。”鍾平陽瞧了他一會兒,突然笑著問,“哥,你是不是戀愛了啊?”
周齊挑眉:“為什麽這麽問我?”
“剛剛跳舞的時候看到了。”鍾平陽神色莫辨,“哥的腰上,有很多吻痕。”
周齊一愣,從下擺拉開襯衫往腰後看。
“哦,哥的鎖骨上也有。”鍾平陽新補充。
周齊:“……”
排練下午四點結束。
劉義紅女士把周齊召回了公司,辦公室,兩個人對坐。劉義紅女士開門見山:“今年lol的全球總決賽舉辦地點在中國。”
傳娛公司的經紀人女士跟他說總決賽的事,周齊本來就困得不行,一時有種在r基地的錯覺。“總決賽怎麽了?”周齊問。
“今年的s賽主題曲還沒發行。”劉義紅女士優雅地推過一遝介紹文件,後靠在轉椅上,“周齊,這個機會在你手裡。”
周齊拉過文件就看了一眼,笑道:“不合適吧?我又不是職業唱歌的,要我唱了,這不就等於把潛規則寫臉上了?”
全球總決賽的主題曲可不是唱著玩的東西。
全球發行的單曲,關注度很高,基本一發行就能屠各國新歌榜。
“沒有合不合適,只有你願不願意。”劉義紅說,“但你有選擇的余地。如果你目前還沒這個能力嗎,你可以學習,從別的方面來說,無論是知名度還是你目前走的人設,都契合得上這款遊戲。如果你參與錄製這首主題曲,除了唱功,應該不會有別的非議。所以你只需要提高唱功就可以了。”
周齊想了一會兒,笑著問:“傅野的意思?”
“這件事你不用問我,你自己心裡有數。你目前的工作是傳娛和天行雙擔,除了fn團體的工作,其余基本都是由天行負責的。”
“行,主題曲我去問問傅野。”周齊說著,站起身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這段時間其他的工作就算了,演唱會跟r俱樂部雙跑,我夠忙了。”
“可以。”劉義紅女士點頭,望著周齊,話外有話道,“但周齊,不要由著你自己的性子來,你承擔不起後果。”
周齊本來要走了,又停下腳,半側著身,頗有興致:“傅老師在業內評價很凶?”
“不是凶。”劉義紅女士淡淡道,“該叮囑你的話我已經說完了。如果你真的一無所知,那我問你個問題,你想過為什麽傅野連撲風捉影的緋聞都沒有嗎?”
周齊想了想:“潔身自好?”
“不是。”劉義紅說,“是傳不出來,也不準傳。”
周齊手機一響。
微信,傅野,一個字。
“回。”
剛看了一眼,那個“回”字就被光速撤回了。
傅野面無表情地盯著微信界面,打上“早點回來睡覺”刪掉了,打上“一天沒睡困嗎”又刪掉了,打上“你現在在哪”又又被刪掉了。
對於給周齊發信息這件事,對於傅先生來說,是件糾結到死的事。
一給周齊編輯信息,就突然變得哪個字都看不順眼,語氣怎麽編輯都不能令人滿意,看上去不是太黏膩,就是太輕浮,要不然就是顯得控制欲太重。
沒有一個合適的。
五分鍾過去了,傅先生還在編輯信息界面來回刪除。
直到周齊發了句。
“想我了嗎?”
傅先生盯了那句話兩秒鍾。
“嗯。”
對面備注的“男朋友”又發:“我在公司,問你個事。”
-小明:什麽事?
-男朋友:你是性冷淡嗎?
傅野:“……”
-小明:為什麽要這麽問。
-男朋友:你先回答。
-小明:不是。
-男朋友:沒看出來。
於是周齊直接收到了一通電話。傅野聲音很低:“什麽時候回來?”
“待會兒,六點前。”
傅先生頓了好久,喉結微動:“周齊,你覺得我哪裡讓你……會有我是性冷淡的錯覺?”
周齊心裡突然咯噔一下,裝
作無事發生:“開玩笑的。”但他又嘴欠得不行,還沒b數,“就是你不太主動,比我差了點。”
不會主動。
比他差了點。
性冷淡。
傅先生微笑起來。“好,待會兒見。”
作者有話要說: ·←看見這個點點了嗎,這是小明心眼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