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可見, 四手的筆法比黃粱要更加純熟, 兩個人都采用了隨筆入畫的畫法, 但很顯然四手那邊明顯要順暢很多。
管家終於將注意力移開鐵籠子, 身旁有人細聲討論著。
“黃粱畫的應該是戰場吧,感覺用色好沉悶,這幅油畫作品看著就很壓抑。”
“他不是說自己參過戰麽, 戰爭本來就是殘酷的。他身為禦畫師, 畫禦畫師在戰場上的窘迫自然不稀奇,這樣想想挺同情他的。”
“四手畫的是什麽啊, 用色好溫暖,完全看不出來……”
“遭了,一個畫戰場一個畫日常,明顯畫戰場的那個立意要深很多啊!”
管家看向兩人的畫作, 忽然眉頭一皺。
“不對, 他畫的也是戰場。”
旁人驚異到不敢相信,瞥了他好幾眼,隻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
比賽時間過半,臨近尾聲。
黃粱放下油畫筆,整個畫作完成。反觀四手, 他神情專注,手下的動作就沒有停下來過。
眾人愈發覺得焦躁難安,與此同時還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畫什麽東西呢……需要畫這麽久麽?
水蕊走上台捧起黃粱的成品畫作《戰爭》,展示給所有人看。
這幅作品基調沉悶,畫的是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孩子正趴在地上, 從戰場廢墟裡翻找東西吃。不遠處可以看見堆積如山的屍體,一摞一摞的積累在一塊,看著就很驚人。
不少人看著這畫,紛紛陷入了沉默。
他們知道戰爭殘酷,但真的不知道會殘酷到這個模樣。
“撇去能提升精神力與畫作立意的加分項,這幅作品精神力波動應該在110左右,”有一位在場的A級禦畫師說:“沒有記錯的話,四手直播畫的最高水平是100出頭,立意不好也沒有更多的加分項,四手勝出的機會微乎其微。”
大佬的話還是有不少人願意信任的。
眾人紛紛搖頭歎息:“要是四手畫的是國畫就好啦!”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
在席清音初稿完成時,忽然有人驚異道:“我怎麽感覺他畫的也是戰場!”
慢慢的,這個說法被越來越多的人認同。
“用色這麽溫暖的戰場,真的可以麽?他是不是把戰爭想的太簡單了啊。”
“沒有參戰的人跟參戰的人,果然不能放在一起比較。”
黃粱閑來無事,站在一旁觀摩。
見席清音畫的也是戰場,他立即出聲嘲諷:“我畫戰場你也畫戰場,模仿的要不要再明顯一些。贗品永遠勝不過正品,模仿也只會原地踏步。”
席清音拿筆的手一頓。
之前黃粱在一旁嘰嘰歪歪許多,他一個眼神都沒給對方,此時聽見這句話卻忽然扭頭。
頓了頓,他語氣帶著一絲奇異:“是麽?”
黃粱一愣,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臉上忽然青紫交加。
想要說什麽時,席清音卻自顧自扭過頭繼續作畫。
這樣一來,黃粱一口氣憋在心口,頓時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後只能冷哼一聲,偏過頭去不再看。
又過了一小時。
眾人的焦躁幾乎到達了頂峰。
“還沒畫好麽?!”
“我等的上廁所呢。”
陶笑笑刷的一下子站起,抱臂諷刺道:“催催催,催個瘠薄啊,不曉得好作品是需要沉澱的嗎?我個戰士都懂,你們這些禦畫師還好意思逼逼許多。”
有些人不怕事,立即反駁:“沒有錯,好作品是需要沉澱。但你看他畫的是好作品麽?現在的局面必輸無疑,有什麽好掙扎的。”
陶笑笑眉宇揚起,真要挽著袖子過去友好的進行一下肢體接觸時,台上忽然傳來‘啪嗒’一聲。
畫筆被用力放在了畫架邊,聲音有些大,似乎在提醒著眾人什麽。
席清音拿過一旁的抹布擦了擦手,神色平靜說:“畫好了。”
“……”寂靜一片。
水蕊臉上揚起笑容,加快腳步走了過來,將席清音的畫作捧起,按照剛剛到路線又走了一遍。
剛剛席清音半個身子擋住畫架,眾人又等的很沒有耐心,等他完成了這才仔細打量。
一眼看去,倒吸涼氣的聲音不斷響起。
畫作用色偏高調,整體采用橘紅和昏黃,畫的是夕陽下的戰場。
這個時候戰爭應該已經結束,戰場上被擂起一個又一個的小墳包,每一個墳包上頭都沒有碑,只有一株小小的四葉草。
人們結伴而行,在墳包前面獻花。有的是一家三口,看起來十分和睦。有些是戰場老兵,站在墳包前敬禮,久久不動彈。還有的是濃情蜜意的夫妻,挺著一個大孕肚,新的希望正在其中醞釀著。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幅作品,我想到了一個人。”
“啊,我們想到的應該是同一個人。”
說話的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說出同一個名字:“席清音!”
“他當年參戰,拚殺數載榮譽歸來。而我們這些接受他庇護的人還給他的,竟然是數不清的詆毀……忽然希望黃粱說搶戰功的事情是真的,不然我覺得好愧疚,感覺自己像個白眼狼一樣。”
這話一出,所有人尷尬到沉默。
另一邊。
拍賣台上的氣氛可就沒有這樣祥和了。
黃粱面色陰沉的看著席清音身旁的畫,特別是看見他給畫作起名為‘戰爭與和平’時,黃粱喉頭一甜,險些氣的噴血。
戰爭、戰爭與和平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只是殘酷,往更深層次想,什麽也沒有。但後者代表了更加遠大的意義,現在之所以生活美滿幸福,因為早就有人替我們背上了重負,砥礪前行。
四手的這幅作品,戰場墳包體現出戰爭的殘酷,但是畫作更加大力渲染的是夕陽的余暉,以及墳包前的‘和平’。
這樣一來,高下立現。
在立意方面,他直接輸了!
身邊響起魚婷玉的聲音。
“你該不會真的要敗給他吧?”
黃粱面色變化了好幾次,最後輕輕的從喉嚨裡吐出一口氣,隱晦的看了眼場上的某人。
“不會的,主人可是叮囑了我們一定不能搞砸。況且就算立意輸了,但別忘了,我們的畫布還有那個東西,能提升精神力。只是憑借著這一點,他怎麽可能勝得過我!”
魚婷玉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一看見那人的背影,頓時有些頭皮發麻。
她在心中默默安慰著自己:“我們都是背水一戰,不可能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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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幅畫作被當成加載進星網,檢測精神力。
與此同時,觀看直播的人數也達到了一個從未有過的高峰。
最先被檢測出來的是黃粱的油畫作品,《戰爭》的精神力波動竟然比之前那位A級禦畫師預估的還要高,竟然達到了120之多!
這樣一來,眾人看向《戰爭與和平》的目光更顯熱烈。
立意更高的這幅作品,他的精神力波動會是多少呢?
看見數字一點一點的往上跳,眾人的心也逐漸蹦到了嗓子眼。
當突破100時,管家與陶笑笑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子,眼神十分焦急。
當突破110時,容雲景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不信神佛的他竟然開始在內心祈禱,祈禱那個人能夠旗開得勝。
一點一點的增加,在場無數人的臉皮越來越紅,當突破120關卡時,之前預判席清音必輸的那位A級禦畫師摸了摸胡須,尷尬的低下頭。
還沒有停!
130……140……
數字越多,黃粱的面色就越差。
在他幾乎要原地暈厥過去時,這個數字增幅終於變慢,精神力停在152上頭。
足足多出了將近30!
場內嘩然一片,席清音也松下一口氣,下意識轉頭看向vip賣家區。
那兒有一個人正看著他,眼睛裡像是有光一般,亮亮的像是有星辰閃耀,耀眼到極致。
席清音頓了頓。
他不管有沒有面具擋著,下意識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像是在說:“看吧,我沒有辜負。”
容雲景捂住‘噗通噗通’跳個不停的小心臟,一下子都不知道應該回個什麽表情,最後隻得僵硬的看著席清音,半天不動彈。
見狀,席清音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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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手的贏吧,精神力波動高了快30,你還覺得黃粱贏,莫非是個瞎子?!”
“黃粱的畫作可是能夠增加精神力,四手要是畫的國畫,我屁意見都沒有。這個世道,能增加精神力的畫作就是爸爸,如果連這個都不懂,你莫非是一個傻子?”
水蕊困擾的看著兩幅畫作,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最後她揚起聲音:“諸位,兩位大人的畫各有千秋,我認為……不如平局?”
一語出,眾人躁動不止。
魚婷玉第一個不服道:“憑什麽平局,《戰爭》可是能增加精神力的!《戰爭與和平》這種純精神力高的畫作也不是沒有,論稀有度是《戰爭》超了好幾個台階!”
水蕊面色糾結:“那您覺得?”
魚婷玉:“當然是能提升精神力的作品勝利!”
水蕊啞住。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同樣被這個艱難的評估絆住了腳。
“能提升精神力的畫作是稀有中的稀有,立意和精神力超過了又怎樣,我感覺還是黃粱勝出啊……哎,四手為什麽偏偏要畫油畫呢,如果畫國畫應該是穩贏的。”
越來越多人點頭。
盡管他們認同四手的作畫功底,但是這就像是同樣學歷的世家子弟和普通人一起應聘,就算世家子弟的文憑再水,最後用人單位大概率也會選擇應聘世家子弟。
因為什麽,因為起點就是不一樣啊!
水蕊硬著頭皮,正要宣布黃粱獲勝時,異變忽生。
台子下罩著黑布的籠子忽然發生劇烈的晃蕩,似乎裡面有什麽人拚了死勁去撞擊籠子。
雖然籠子裝不開,但也許是因為晃動劇烈的緣故,其上黑布緩緩滑落。
管家瞬間站起身子,眼睛通紅,提起腳步就要衝那邊跑。跑到一半被陶笑笑攔下,經常暴躁易怒的後者這個時候顯得十分沉著冷靜,正衝著管家微微搖頭,指了指場內某人。
如果之前注意到黃粱與魚婷玉談話的話,可能會驚恐的發現,陶笑笑指的人正是黃粱口中的主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衣衫襤褸的女人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她渾身上下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臉上全是烙鐵毀容的痕跡,腿還給人打折了,嗓子好像也出了什麽問題,不能說話。
最重要的,她身上的精神力正在嚴重外泄,可以遇見受到過嚴重的損傷。
席清音一愣。
這就是……管家要救的人?
那女人五感盡失,只剩下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哭的眼睛紅腫。她沒有向任何人求救,而是滿是絕望的向著席清音伸手,顫抖不止。
水蕊驚慌失措的大聲喊叫:“快來人,黑布重新罩上。哎呀……她剛剛撞鐵籠傷勢竟然又加重了,怎麽不動了,該不會死掉了吧,晦氣!”
混亂中,席清音眼神偏移,看向女人的手。
上面同樣滿是疤痕,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指關節有些錯位。
這是十分稀有的生理特征,席清音先是在原地愣了好幾秒鍾,接著大腦一木。
是她!
他的腿忽然軟下,險些跌倒在地。
容雲景立即發現了不對勁,快速到席清音身邊,糾結幾秒鍾伸手扶住了他,關切道:“怎麽了?”
“快、快……”席清音嗓音微顫。
看見心上人這個樣子,容雲景比誰都著急,也跟著有點結巴:“怎、怎麽了?”
席清音深吸一口氣:“快拿我剛剛畫的油畫,去救鐵籠裡的那個人。”
黃粱不冷不熱的聲音傳來:“救不活的,油畫修複損傷精神力,她精神力都快損沒了。容器就是漏的,再怎麽修補也會漏。”
他忽然怪異的開始笑:“除非用提升精神力的畫作去救,要不你求求我,我可以……”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容雲景的身影瞬間從他身邊擦過,還把他給撞的差點摔倒。
黃粱:“……”
場內眾人也聽到了黃粱說的話,因此好心的的勸解。
“殿下,這個女人是戰犯,沒什麽好救的。而且這幅油畫剛剛的敗點就是不能提升精神力,救也救不活。”
見容雲景充耳未聞,旁邊圍著的一群人都要再勸解。可是忽然,所有人默契的閉上了嘴巴,近乎呆滯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女人的生命體征正在恢復,精神力不僅被修補了,上限也在……提升。
草草草草草!這是怎麽回事?!
能提升精神力的畫作不是只有席清音、黃粱兩個人會麽,這怎麽還多出來一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