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工日,投資方派來的人和劇組人員來得很早,他們聽說那位高人的性子非常奇怪,有時答應了的事轉眼就不來了,所以專程多打了幾個電話。
投資方乾坐著等了半天,眼底寫滿了不耐煩,副導演隻好硬著頭皮又去外面打了一個。
見他回來,投資方問:“怎麽說,高人到哪了?”
“說是在路上了。”副導演乾笑兩聲。
這位高人當然不止說了這句話,其他還有“催命啊催催催”、“上班高峰期我坐火箭去啊”還有“再催你自個兒做法吧”等等,語氣囂張態度惡劣,偏偏這行他還沒法給差評,萬一高人一氣之下把髒東西往他身上驅可怎麽辦?所以他也只能聽完後乖乖應聲好好好您慢慢來。
高人沒來,演員倒是陸陸續續到了。
讓人驚訝的是,牧辰希居然也提前到了。
“辰希,這麽早?”副導演招呼道。
“嗯。”牧辰希見到投資方,朝對方友好的點頭算是打招呼後再無其他動作,一點討好的意味都沒有。往位子上一坐,再沒開過口。
他的氣色相對之前已經好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打了粉,總之沒有之前這麽憔悴了。
還好,不然投資方看了得多不放心,副導心裡暗想。
“那是誰?”投資方看著剛從門口進來的人,問。
副導演看了下:“景濼,飾演九皇子的。”
“那個我知道,”投資方說,“我說他旁邊那個。”
副導演:“哦,他啊,是景濼的助理,好像叫……宋軼。”
投資方一愣:“助理?”
“是啊,帥吧,聽說是景濼的遠方表哥。”副導演見投資方分散了注意力,松了口氣。
副導演剛說完,投資方就站起來往門邊走去。
投資方在景濼面前站定,笑的時候帶起了眼角的魚尾紋:“你是丘林帶著的藝人?”
跟上來的副導演用四人剛好能聽到的音量道:“景濼,這位是馬總,劇組投資方派來的代表。”
景濼剛解下口罩,嘴邊習慣性上揚:“馬總。”
“嗯,”馬總眼神一轉,看向宋軼,明知故問道,“你也是丘林剛簽的新人?”
“不是,”宋軼沒看他,外邊下著小雪,景濼頭上有一些雪屑,在他的黑發上尤其顯眼。
宋軼摘下手套,修長的手指在景濼頭上輕輕掃了兩下,然後才轉過身來,淡淡道,“我是助理。”
“是嗎,我看你條件挺好的,”馬總說著,佯裝猶豫了一會,才慢悠悠從口袋掏出一張名片,“這樣吧,我們公司最近剛好有一項造星計劃,就連培訓期,每個月能拿到的錢也比助理高,你如果有想法,可以來面試看看。”
副導演在一旁腹誹,嘴上是這麽說,宋軼要肯去,面試這種流程一定走都不用走。
沒辦法,娛樂圈嘛,臉才是王道,不然就憑景濼這種演技,劇組還真不可能用他,要不是景濼已經簽了公司,馬總肯定會發兩張名片。
宋軼張嘴準備拒絕,身邊的景濼先開口了,他雙手接過馬總的名片,不動聲色的強塞進宋軼的手裡:“那我替他謝謝馬總抬舉。”
兩隻沒什麽溫度的手碰到一塊。
宋軼眉一挑,手乖乖的蜷起來,堪堪擦過景濼抽走的指尖。
“嗯,去忙吧。”馬總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沒有表現得太急切,擺擺手道。
景濼狀似不經意,問:“那位高人還沒來嗎?”
“來了來了!”外頭進來一個場記,“副導,你說的那個車牌號過來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你一來,高人也來了,”副導趕緊起身,走前還不忘拍拍景濼肩膀說兩句,“你前段時間不是車禍嗎,剛好去去霉氣。”
景濼扯扯嘴角,眉頭輕皺:“我突然肚子有些不舒服,副導,我先去趟廁所。”
這蹩腳的演技一眼就能看穿,好在副導也無暇顧他,徑直離開接高人去了。
景濼手肘撞撞身邊的人,示意對方跟他走。
廁所裡,宋軼看著面前心神不寧的人,失笑道:“不是說了,不會被發現的。”
“不怕一萬,”景濼說,“萬一來了個懂行的呢?”
宋軼:“那也打不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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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你終於來了。”副導演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人後,嘴裡的稱呼變了變。
在人們心中,得道高人年齡基本五十往上,修行長資歷厚,不然怎麽擔得起“高人”這個稱呼?
可是從車上下來的女人,看上去似乎連三十歲都不到。
女人嚼著嘴裡的口香糖,撥了撥自己的卷發,強調道:“不是我來晚了,是你們來早了,我可沒有遲到。”
副導演看了看腕表,還真沒有,差一分鍾才到約定的時間。
他乾笑兩聲:“那你看,我們什麽時候開始?”
劇組的導演不信這些,對這次請道人的事不太上心,投資方又端著架子,只能是他拉下臉去招呼人了。
“現在就開始,我趕時間,”女人打開副駕駛座的門,拿出一個急救箱大小的白箱子,“你們舉辦開機儀式的擺台在哪兒?”
走了幾步路,副導演指了指位置:“在這。”
女人踩著高跟鞋蹬蹬的走過去,然後蹲下來,從白箱子裡拿出一個小型噴壺,往副導演指著的地方噴了幾下。
幾分鍾後,一股難聞的味道撲鼻而來,周圍的人紛紛忍不住皺眉捂鼻。
女人絲毫不受影響,她冷笑一聲,又從箱子裡拿出一張符咒,嗖的按到了水漬處,符咒突然像是蒸開的水,嘩啦啦的波動了好一會兒,不見消停。
等得不耐煩了,女人站起身,脫下了高跟鞋。
她把鞋坐在手上,鞋跟狠狠朝符咒上砸去!
撞擊聲響起,沒半分鍾,符咒就安靜下來了,妥妥帖帖的躺在地上,臭味也開始漸漸散去。
不信邪的導演眉頭皺得死緊,腦內把所有已有知識過了一遍,在想著這到底是個什麽原理。
女人從容站起身,穿好鞋,走到旁邊的盥洗處洗了把手。
“這個符咒貼著,別動它。”
“好好,”副導演問,“如果不小心踩到什麽的……”
“你們都多大人了,不會避著走嗎?”女人洗完手,剛準備蓋上盒子,發現最底層的小石子正發著微弱的紅光,還在輕輕顫動著,她挑眉,拿出石子握在手心,“既然都來了,我可以逛逛嗎?”
“行,當然行,”副導演說,“我們馬上要開拍了,只要您不發出聲音就可以。”
女人點頭,也不等他多說,把白箱子往車裡一丟,雙手插兜走進了片場。
越往東走,兜裡石頭抖動頻率越快。
廁所裡。
景濼聽到片場內有了吵雜聲,想來應該是結束了。
劇組的廁所是內置的,對清潔的要求非常大,專門雇了個清潔工阿姨來,所以廁所味道不熏人,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但怎麽說都是個廁所,景濼想了想,道:“我出去看看。”
宋軼合上書:“我去吧。”
剛說完,外面傳來一陣不急不緩的高跟鞋聲。
片場忙碌,拍的又是古裝劇,沒人會穿高跟鞋。
景濼心一緊,下意識抓住宋軼的手臂,把他拉進某個廁所隔間。
宋軼沒反抗,任由他抓著,進了隔間後才問:“怎麽了?”
怕被外面的人聽見,景濼沒說話,表情複雜。
鞋跟發出的聲音愈來愈近。
終於,聲響帶上了些許回音——高跟鞋的主人走進了男廁所。
這下景濼一點僥幸心理都沒有了。
鬼還沒當幾天就碰上難得一見的道士高人,真的是非常倒霉。
男廁所的大門“哢嗒”一聲關上。
宋軼明白過來,他面色如常地把書放到景濼手裡,然後抬手,直接拉開了隔間的門。
“等……”
話還沒說完,景濼就閉嘴了。
隔間的門被拉開,站在外面的女人一頭酒紅色卷發,雙手插兜,那對媚眼裡頭滿是揶揄:“哥倆感情挺好啊,我還以為只有小姑娘上廁所需要手牽手呢。”
正是那位才見不久的神婆烏七。
景濼:“……你是他們口中的那位高人?”
“怎麽,我不像嗎,”烏七紅唇揚起,看向旁邊的宋軼,“出去說,我可沒有在男廁所聊天的癖好。”
出了廁所,宋軼問:“是借命嗎。”
烏七:“低級的蠱,但下得很完整。”
既然蠱已經解了,景濼也沒興趣聽太多,他探頭看了看片場裡面的情況,道:“我先進去,你們慢慢聊。”
“哎,等等呀,”烏七笑眯眯的挽上景濼的手,“帶我去你化妝間坐坐?”
她邊說邊往景濼身邊靠,然後側過臉,給身後男人一個挑釁的眼神。
“……行。”景濼扯了扯手臂,剛準備掙脫出來。
一聲輕響,像是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景濼聽得清楚,張口正想問,身邊的烏七忽然慌張地收回自己的手,不可置信的探進大衣口袋裡——
然後抓出了一摞粉末。
作者有話要說:
宋小軼:記住,強者是不需要記仇小本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