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羅衣偏過頭,看著躲在自己身後的尉遲離,輕輕笑出了聲:“都說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原來怕這個?”
尉遲離伸長脖子,越過柳羅衣的肩膀往床底下看,鬱悶道:“誰說我天不怕地不怕了,我怕的東西可多了去。”
而且由於小時候被恐怖片嚇到過,所以對這種詭異的氣氛尤其在意。
“放心,世上哪有那些。我只是突然想起,年幼時曾和裳兒玩遊戲,偷偷溜進爹爹的臥房,躲進了床下。那次爹爹發了好大的脾氣,罰我在門外跪了整整一日,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敢接近這裡,就算是同爹爹說話時,也隻敢站在門外。”
柳羅衣說著,神情有些許落寞。
“所以你是想,床下或許有些什麽東西?”尉遲離問,她這才松了口氣,甩著袖子走向床榻,“那你便直說嘛,方才那眼神,嚇死我了。”
柳羅衣無奈地搖搖頭,也走上前去,卻被尉遲離伸手推開。
“你還不快離遠些,當心傷著。”尉遲離說。
她雙手握住床榻的邊緣,一運功,便將床榻抬起了半個,又走了個半圓,露出光溜溜的地板。
她蹲下身子,挨個兒敲過去,皆是實心的地磚,沒有能藏東西的地方。
“沒有。”尉遲離扭頭看向柳羅衣,頗為遺憾。
柳羅衣緊皺著眉頭,同尉遲離蹲在一起,拿過火折子,貼著地面仔仔細細地觀察。
“公主,你瞧,這塊磚比其他的要小了一條,空隙處填上了灰漿,同其他的磚石不同,像是後來填上去的。”柳羅衣說,她騰開一塊地方,讓尉遲離看。
“確實如此。”尉遲離表情也嚴肅起來,她伸手將柳羅衣拉起來,然後從身上摸出一把匕首,耐心在那塊磚周圍劃拉著。
她汗流浹背地搗鼓了好一氣,這才將那塊磚石從地上撬了下來,底下是夯實了的堅硬的磚渣和黃土。
尉遲離同柳羅衣對視了一眼,得到了肯定的眼神後,這才繼續用刀子將磚渣和黃土挖開,很快,一個箱子的角露了出來,尉遲離乾脆又將旁邊的磚石也撬開,這才將整個箱子挖出。
箱子是楠木做的,十分堅硬,箱口又封了蠟,看來裡面的東西十分貴重,才會這般仔仔細細地保存。
尉遲離小心翼翼地將箱子打開,預想中的情景沒有發生,裡面只有一遝未經裝裱的畫作,
柳羅衣上前一步蹲下身,將裡面的畫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一張一張翻看著。
她的手有些顫抖。
雖說尉遲離並不懂這些,卻也被那些畫作吸引了去,許是年頭久了,紙張的邊緣已經發了黃,但卻絲毫不減其內容之驚豔,畫中多為山水景物,可謂是栩栩如生。
偶爾有幾張隻用少量的水墨勾勒出的小景,也足以讓人驚歎。
“公主,你瞧這裡。”柳羅衣伸出纖細的手指,指向底部的一小行字,“程家有女提筆畫,枯地荒草也萋萋。”
“這是我爹的字。”柳羅衣看著尉遲離,聲音都在顫抖,“這些畫,是我娘畫的。”
尉遲離聞言,急忙將箱子中其他的東西都取了出來,除去一些畫之外,還有幾封信。
“我們先回去再看,這裡不安全。”尉遲離一邊說著,一邊飛快地將東西全部收進箱子中,然後重新將磚石鋪好,壓了個瓷實。
二人回去的路上都沒怎麽言語,柳羅衣是沉浸在發現她娘的遺物的震驚中,尉遲離是怕驚擾了她。
府中無人,辛然還沒回來,尉遲蝶也不知跑到哪去了,唯有柳玟裳的屋子亮著燈,尉遲離便直接推開了他的門,將他嚇了一跳。
“公主,阿姐,你們怎麽來了?”柳玟裳捂著自己的身子,慌裡慌張地往床上躲。
“在擦身啊。”尉遲離站定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點了點頭,“不錯,身材緊實,看來最近練功沒懈怠。記住,你須得強壯了,才能保護你姐姐。”
柳玟裳拚命用被子蓋住自己,欲哭無淚,聽到誇獎是很開心,但能不能換個時候?
更何況,他倒是想保護姐姐,卻也沒機會啊。
柳羅衣皺眉咳嗽了一聲,猛地戳了尉遲離一下。
尉遲離拍了拍腦門兒,差點忘了這裡是古代,忙後退一步關上門,等柳玟裳穿戴整齊,這才重新走進去,將懷裡沉重的箱子放到桌上。
“你們的娘親,名叫程萋萋?”她開門見山道。
柳羅衣和柳玟裳皆點了點頭。
能畫出這般佳作,定是個才女,只是為何柳儒要在妻子去世後,將家中有關妻子的東西全部扔掉,卻又將這些畫藏在床底下,看那地磚的模樣,應當是很長時間不曾見過天日。
尉遲離緊皺著眉頭,翻看著手中的畫,總覺得自己正在走近一個什麽驚天秘密。
“你們還記得,她的模樣嗎?”尉遲離又問。
“我生下來沒幾天,我娘便去世了。”柳玟裳道。
柳羅衣細細思索了一番,才回答:“我當時也不過是個幼童,隻記得娘和爹爹十分恩愛,其余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待長大後,爹爹也很少提起娘,卻也未曾納妾娶妻,隻拿出過這個銀鐲,說待我出嫁那日,再交給我。”
尉遲離點了點頭,將那些畫細細看過,看到最後一張的時候,心下一驚,動作停了下來。
那是一張畫像,是這些畫中唯一的人物畫。
那畫像中的人,同柳羅衣極為相似,無論是眉眼,還是眉目間的神情氣質。
若不是紙張已經泛了黃,定會認錯成柳羅衣。
柳羅衣走到尉遲離身邊,同樣呆住了,她看著那畫像中有著天人之姿的女子,身子一軟,尉遲離連忙將畫丟下,起身扶住了她。
“你怎麽了?”她擔憂道。
柳羅衣搖了搖頭,她只是看見那畫中之人後,心中猛然間十分悲愴。
“是我娘。”她語氣顫抖。
尉遲離沉默著,將柳羅衣扶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去翻看那些個信件,裡面多是些自言自語,像是柳儒和程萋萋的情話。
有幾句卻十分奇怪。
“他今日又上門來,說是體恤官員,實則想要見你,被我跪下攔在門外,故未得手……你那日所說之事,非我不信,只是惶恐,他與我乃金蘭之交,怎會通敵叛國……”
尉遲離細細讀了兩遍,終於看明白了,這兩個他不是一個人。
而前者,能體恤官員的,除了皇帝以外,別無他人。
看來,程萋萋同皇帝之間確有一段故事,而柳羅衣長得又與程萋萋極為相似,故而那日在皇宮之時,那皇帝才會那般激動。
尉遲離短短幾瞬便想明白了其中關聯,不過還有許多疑點,但終歸是有些頭緒了。
難不成是皇帝不滿程萋萋與柳儒成親,這才借口將柳儒打入天牢?
尉遲離想著便馬上搖頭,不可能,若是如此,何必等到這麽多年後再動手。
信中所提之人,又是誰呢,金蘭之交……
“小柳兒,玟裳,你們可記得,柳大人可有什麽好友故交之類?”尉遲離將信封遞給柳羅衣,湊過去問道。
柳玟裳搖了搖頭,道:“爹爹很少提起朝中之事,我們一幫孩童只顧玩耍,也從不關心,而且爹爹的性格,有些奇怪……雖被許多人所敬佩,但卻從未將其他人領進過家中。”
尉遲離又看向柳羅衣。
柳羅衣細細想著,突然道:“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有一人常來府中,同爹爹喝酒下棋,那時裳兒還不記事,我卻記得,只是後來便從未見他了。”
這查起來便有些難了,尉遲離歎了口氣,將那些畫遞給柳羅衣:“罷了,今日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如今又有了線索,我今晚便想辦法。”
柳羅衣接過畫,又伸手拉住了尉遲離的衣袖,輕輕搖了搖,說:“辛苦公主了。還有今日的禮物,多謝。”
尉遲離聞言笑出了聲,她動作自然地摸了摸柳羅衣的頭:“辛苦什麽,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早一日將柳大人救出來,我們早一日回北域。”
柳羅衣聽她說的是我們,臉上方才的落寞便一瞬間消失殆盡,低頭莞爾。
劉玟裳驚愕地看著自家姐姐的表情,頓覺這個世界不正常了。
姐姐雖也會對他笑,但是這種神情,卻和誰都沒有過,看起來像,少女懷春?
他打了個寒顫,卻又突然覺得,若對象是尉遲公主,誰都能露出這種羞怯的表情,換了他,說不定也不比姐姐好到哪去。
十分,理所當然。
尉遲離同他們道了聲安,轉身出了門,柳羅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後,臉上的笑容才消失。
“裳兒,若姐姐喜歡上一個人,該如何?”她突然問。
“被阿姐這般好的人喜歡上,無論是誰,都會開心的。”柳玟裳老老實實回答,然後湊了上來,“難不成,姐姐有了心悅之人,是哪家公子?”
“不是哪家公子,只是,她好像並不喜歡我。”柳羅衣輕歎一聲。
“怎麽會,阿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哦,除了尉遲公主。”柳玟裳一本正經道。
“那又有何用。”柳羅衣苦笑。
“怎麽沒有用,阿姐這般女子,就是清冷站著,旁人都會喜歡。不喜歡的人,上前撩撥一番,也自然會喜歡了。”柳玟裳突然露出笑容。
柳羅衣紅了臉,回頭去打柳玟裳:“你小小年紀,從哪學的這些?”
“是大公主教的,她叫我這般說給你聽。”柳玟裳委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