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羅衣冷不丁聽她這一番話,心猛然打了個顫,渾身的血似乎都湧到了頭上,腳下一陣疲軟。
她看著尉遲離,隻覺得她的眼神讓人心悸。
“你沒事吧?”尉遲離察覺她的情緒不對,忙伸手拉住她手腕。
柳羅衣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在心中告誡自己,切莫失態,卻也只能想這一句話,多了便只剩下一片空白。
只能隨著尉遲離的牽引,走進了房間,門在身後關上,她這才稍微平靜下來。
尉遲離啊尉遲離,你可知你這寥寥幾句話,便輕易攪亂了我所打算好的一切。她闔眸,在腦海中道。
她這幾夜少有睡眠,一旦躺在床榻上,耳邊便開始回響尉遲蝶的話。
你喜歡她。
喜歡嗎?她不懂,卻不能不去想。
在她活過的短暫的生命中,她不曾遇到過除了尉遲離以外的其他人,能給她以這種感覺,讓人心悸,心傷,心動。
她慢慢走到床邊,伸手去摸那套衣裙,果真是最好的料子,水一般柔和。依舊是白色,卻並不素淨,裙擺處用銀絲繡著大片的花朵,外面的罩衫輕盈,讓人想起陽光下的蝶翼。
她微微勾起唇角。
尉遲離坐在椅子上都快要睡著了,上下眼皮不時打架,面前的門這才打開,微風吹過,她清醒過來。
柳羅衣頗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她面前,低頭看著自己,神情有些羞怯。
她從未穿過這般華麗的裙子,從前在爹爹身邊也不曾。
“也就你這般好皮相能襯得上它了。”尉遲離滿眼欣賞,莫說是古代,就算想想她當年在電視網絡上見過的那些個美女,也無一人能比得過柳羅衣。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她眼中出西施。
“想必待會兒又能收到好多花。”
柳羅衣看了她一眼,轉身往門口走去,笑道:“給便給吧,我都不要。”
尉遲離愣了一下,忙追上去,側臉看她:“你笑了?你方才是不是笑了?”
柳羅衣懶得同她講,自顧自往前走。
二人在大街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逛著,時不時有人舉著花朝她們兩個走來,走向尉遲離的,大多被她的眼神嚇了回去,而走向柳羅衣的,也還是大多被尉遲離的眼神嚇了回去。
時間很快到了午時,尉遲離帶著柳羅衣去往了上次的沁春樓,一進門便看見了幾張十分熟悉的面孔。
在一樓大堂靠右邊的座位上,正坐著幾個女子,裡面便有溫瓊和秋無錦,溫瓊穿得花枝招展,腳邊滿滿地扔著各種花束。
秋無錦則是一身勁裝,活像是剛打了場仗,衣袖還破了個洞,看上去十分慘烈。
她看見了尉遲離,下意識地將袖口的洞擋住了。
尉遲離腳步頓了頓,像是沒看見她們一樣,引著柳羅衣走了進去,當即便有一年輕小二跑過來,低頭彎腰地道:“尉遲公主,您留好的位置在這裡。”
尉遲離衝他點了點頭,然後快步走過去,將椅子拉出來,示意柳羅衣坐下,柳羅衣也沒推辭。
而一邊的小二則摸了摸腦袋,偷偷打量柳羅衣,心道這人是何等人物,能讓堂堂公主為她拉椅子?
“愣著幹什麽?”尉遲離抬眼看他。
那小二急忙將身子折了個角,轉身就跑。
尉遲離撩袍坐在柳羅衣對面,這才湊上前問:“怎麽樣,氣消了嗎?”
柳羅衣看著她,總覺得她這樣的神情很有趣,像是期待得到答案,又似乎胸有成竹。
“一半。”柳羅衣說。
“才一半啊。”尉遲離翹著嘴,將臉放在了桌子上。
柳羅衣忍住笑意,故意板著臉道:“你方才不是說,要容我任性刁蠻,如今便不算做數了?”
“那當然是算數的。”尉遲離連忙坐正了身體,“這不過是個小補償,待到晚上,還有別的。”
她們這邊聊得開心,另一邊卻氣氛低沉。
溫瓊有一下沒一下地用竹筷戳著面前的菜,神情十分憤恨:“怎麽又遇見那個柳羅衣了,簡直陰魂不散。”
“誰讓你非要來沁春樓呢,這是京城最大的酒樓,來的自然都是這些個公子小姐的,不看她們便是了。”秋無錦一邊說著,一邊夾了一筷子菜。
眼神卻忍不住瞟向了尉遲離。
“四皇子他們怎麽還不來,說好了午時見面,人又不知道去哪了。”溫瓊繼續戳。
一旁的女子看不下去,一把將她手裡的筷子拿走,說:“我看,四皇子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雖說當初你爹和皇上商議著要將你許配給四皇子,但瞧這兩年,四皇子何時對你有過好臉色?我看,就你一人癡心不改。”
“我當然知道他對我無意,可我又能如何。明明我同他才是門當戶對,他卻整日就知道圍著柳羅衣轉。”溫瓊將筷子一扔。
“既然都無人記得此事,你便也當做忘記算了,何況四皇子雖然相貌堂堂,人也不錯,但根本無心朝政,本就難以托付終身。”那女子又道。
“我又不是因為他是皇子才傾心於他,無心朝政正好,他是太子殿下胞弟,往後做個閑散王爺,同我一道賞花逗鳥,那才是神仙日子。”溫瓊搖頭晃腦地說。
“行了你們,莫要妄議這些。”秋無錦出聲製止。
“你還說,方才大庭廣眾之下突然大打出手,將我們都嚇得要命,你若是再這般,以後可就真嫁不出去了!”那女子又轉過身來,責怪秋無錦。
秋無錦敷衍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些不服氣,她身為堂堂關南候的女兒,路見不平就應該拔刀相助。
於是又出言辯解:“那兩個登徒子趁著花城節出來輕薄女子,實在可恨,我若是不出手將他們扭送到衙門,不知道要坑害多少無辜女子。”
“知道你秋大小姐嫉惡如仇,但你好歹是個女子,也早已及笄,也該學著溫婉賢良些,不然以後婚事都難說。”
“誰說女子須得溫婉賢良,我也可以和爹爹一樣帶兵打仗。”秋無錦說著,又看了一眼尉遲離,但尉遲離此時正笑得前仰後合,根本沒往她這裡看上一眼。
“就你一個小姐,會點三腳貓功夫,方才打兩個小賊都喘氣,還想上戰場?”那女子捂唇笑著。
秋無錦懶得再同她說話,埋頭吃飯。
“誒誒誒,四皇子來了。”那女子突然伸手去推溫瓊,溫瓊聞言,忙站起身,往門口看去。
沈初手裡抱著滿滿一捧花,只露兩隻眼睛在外面,蹣跚著走了進來,而他身後跟著個高大男子,生得劍眉黑眸,鼻梁高挺,看上去頗有些威嚴。
尉遲離也轉了個頭,然後問柳羅衣:“那是何人?”
柳羅衣飛快地瞥了一眼,低聲道:“我也沒見過,但看那樣貌,應當是太子殿下。”
儲君。尉遲離多留意了一眼。
二人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溫瓊立馬便迎了上去,笑靨如花地和沈初說著什麽。
沈初有一搭沒一搭地回了兩句,便起身往柳羅衣這邊走了過來,一束花還沒遞到柳羅衣面前,就被尉遲離截住了。
“四皇子手滑了。”尉遲離微微笑著。
“我沒有,我是想送束花給柳姑娘。”沈初沒反應過來,呆愣著說。
“那四皇子便是認錯人了。”尉遲離收起臉上的笑容,將他的手推出去。
沈初還想說話,卻被尉遲離一個眼神瞪得不敢言語,他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訕訕離開,不知為何,他總是有些害怕尉遲離。
場上的氣氛變得有些許微妙,沈初和太子坐一桌,一個氣得狼吞虎咽,一個頗有興味地一會兒看看尉遲離,一會兒看看沈初,然後斂去了眸中情緒。
溫瓊就這麽被晾在了原地,她跺了跺腳,十分不甘心地坐回了秋無錦身邊,壓低聲音憤然道:“果然,又是柳羅衣壞了我好事,這個狐媚子狐媚子狐媚子!”
溫瓊實在是咽不下去這口氣,偷偷喚來了自己帶著的丫頭,小聲吩咐了些什麽。
待丫頭離開後,她這才揚眉吐氣起來,帶著笑容喝了一口茶水。
“你怎麽了?”秋無錦有些納悶兒。
溫瓊胸有成竹地衝她眨了眨眼。
過了一會兒,那丫頭從後廚出來,手裡捧著一個盤子,盤中放著一碗湯,小心翼翼地往這邊走,然後怯懦地看了溫瓊一眼。
這才緩步到柳羅衣身邊,做出想要上菜的樣子。
尉遲離看了一眼,也沒在意,低頭吃飯時卻突然憶起,她何時點過湯?
說時遲那時快,尉遲離瞬間站起身,將那丫頭往後一扯,不過動作稍微晚了些,她手中的盤子已經整個向著柳羅衣傾倒。
柳羅衣睜大眼睛,連忙偏頭想要躲過,尉遲離卻幾乎以此生最快的速度,閃身到了她面前,接住了那隻碗。
盤子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尉遲離倒吸了一口冷氣,隨即抬眼看那丫頭,眼神凌厲,那丫頭頓時便出了一身冷汗,連忙低頭彎腰:“對,客官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上菜不小心。”
“上菜?這酒樓何時要一個丫頭上菜了?”尉遲離一邊將碗放下,一邊咬著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