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羅衣手一滑,將大半瓶藥都倒在了床上。
尉遲離放下手,看著床上的粉末,搖頭惋惜道:“這藥可貴呢。”
“公主,上好藥了,您是不是該回去了。”柳羅衣匆匆忙忙打掃乾淨,站起身來說。
“剛說了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對了,柳玟裳的屋子也在這附近吧?我叫辛然來守在他門口。”尉遲離說完,便順著牆滑到了床榻上,平躺著。
柳羅衣看她這一副準備在此長住的樣子,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最後隻得咬了咬唇,不管她,轉身做其他的事情去。
尉遲離則偷偷睜開眼瞧著她離開的背影,然後得逞地笑了笑,闔眼養神。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很快便到了傍晚,廚房的丫頭送來了吃食,一打開門,卻被尉遲離嚇了一條,慌裡慌張地將食盒放下。
她低頭行了禮,然後好奇地看看尉遲離,又看看柳羅衣,她雖說只是個平頭百姓,但也對這位府中的公主以及柳羅衣有所耳聞。
只是,她們之間的關系向來是個迷,按理說二人應該水火不容,但尉遲公主竟然讓她跟著一起住進了府中,這樣也就罷了,如今竟睡在了同一間屋子裡?
“多謝。”柳羅衣從院子走進來,看著她說道。
丫頭連忙收起自己充滿求知欲的眼神,轉身便走,出門的時候還在門框上撞了一下,捂著腦門快步跑出了院子。
她一向是有些害怕這位柳姑娘的,誰叫她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一看便知很不好相處。
躺在床上的尉遲離忍不住笑出了聲,她揶揄道:“你看看你,臉上都沒個笑臉,看把人家小丫頭嚇成這副樣子。”
“嚇到她的不是我,是公主和我。”柳羅衣淡淡地看了尉遲離一眼。
“哦?”尉遲離挑眉。
柳羅衣自知自己這句話有歧義,她頓了頓,又道:“公主還是回去吧,我要沐浴了。”
尉遲離點了點頭,然後依舊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柳羅衣覺得自己的臉又燙了起來,她急忙往門外走:“我去叫辛然來,帶公主回去。”
尉遲離也不急著回話,等到一臉懵懂的辛然被柳羅衣拖過來的時候,她衝她笑了笑:“辛然,去將我沐浴的東西帶過來,還有我上好的香料,給柳姑娘也帶來一些。”
一臉懵懂的辛然更加懵懂了,她點了點頭,聽話地去拿東西。
柳羅衣這邊拉不住辛然,那邊又不知說什麽好,一時間站在原地,看著尉遲離的眼神多了些埋怨。
“你出去。”她說。
“我腿還傷著呢,況且,我得要你幫我擦身啊。”尉遲離一臉無辜。
“公主!”柳羅衣自己都沒注意道,她的語氣不再冰冷,而是帶有一絲嗔怪的意味。
“你出去,好不好。”她又說,語氣更加軟了下來,一雙杏眼濕漉漉地看著尉遲離。
尉遲離原本還想多逗她一會兒的,卻沒想到被她這麽一弄,搞得心尖兒直顫,等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抱著食盒,獨自站在了傍晚的風中,和剛剛抱著木盆帕子回來的辛然面對面。
“公主,您被趕出來啦?”辛然嘿嘿一笑。
“閉嘴。”尉遲離沒好氣地說。
於是尉遲離就這麽放棄了擦身,就著夏夜清涼的風和暴虐的蚊子,極其心塞地吃完了一餐飯。
等尉遲離再進門的時候,滿屋子都飄著屬於柳羅衣身上的清香,尉遲離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床上,可憐兮兮地坐了下來。
“我可是為救你受傷的,你沐浴怕羞不讓我看就罷了,衣服你得幫我脫,總不能和衣睡吧。”尉遲離無奈道。
柳羅衣猶豫了一下,聽話地走了過來,伸手解開尉遲離的外袍,脫下的時候,不免將身體貼近了尉遲離。
尉遲離一開始沒在意,舒舒服服地享受著,只是當她一不小心睜開眼的時候,頓時感覺臉頰像是被火苗燎了一下,燙得嚇人。
柳羅衣方才洗過身子,脖頸和手臂上還殘留著一些細小的水珠,整個人泛著一股子香噴噴的潮氣。
她穿衣時可能急了一些,衣襟有些散開了,一抬手,白嫩的香肩便暴露在了尉遲離眼前。
尉遲離好死不死地將眼睛往下移了移。
她立馬心道一聲我靠,然後猛地閉上眼,隻覺得整張臉都像是被火燎過了一般。
柳羅衣沒有注意到尉遲離的反應,她恭恭敬敬地幫尉遲離脫下外衣,然後整整齊齊地疊好,這才站起身來,說:“公主休息吧。”
尉遲離這才敢睜開眼,她松了口氣,連忙問:“你不睡嗎?”
“公主先睡,我等會兒在地上睡便可。”她低頭道。
“那怎麽行。”尉遲離急了,“雖說是夏天,地上卻也涼得很,你若是受了風寒,誰來照顧我?”
“辛然。”
尉遲離聞言擺擺手:“辛然那家夥笨手笨腳的,哪比得上你細致。”
窗外莫名躺槍的辛然忿忿地踢了牆壁一腳。
“上來吧。我又不是登徒子,不會對你幹什麽。你這屋中簡陋,又沒有什麽其他的地方可以睡,就一晚,明日我就讓辛然再拿來一張床榻,這樣可以了吧?”尉遲離苦口婆心地勸說。
柳羅衣自知方才已經拒絕過尉遲離一次了,她不願意讓尉遲離太難堪,便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沿著床邊躺了下來。
那動作小心翼翼的,就像是躺在懸崖上一般。
尉遲離歎了口氣,伸手扯住她衣服,一下子便將她拽到自己身邊,這才平躺著,閉上了眼。
柳羅衣猝不及防挨到尉遲離的手臂,心中一顫,忙又扒住床沿,將自己往外挪了挪。
“我又不會吃了你。”尉遲離嘀咕。
“你衣服不脫啊?蠟燭也不吹?”過了一會兒,尉遲離忍不住了,又開口。
柳羅衣聞言,這才慌張地坐起來,吹滅蠟燭,坐回床上。她攥緊了自己的衣袖,覺得身體僵得要命,似乎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
對比和尉遲離躺在一張床上,她如今更想睡到大街上去。
“外衣脫了。”尉遲離閉著眼道。
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床榻微微搖晃了一下,柳羅衣躺了下來。
裡面的衣衫很薄,隨著她的動作扯到了後面,露出一小片背脊,接著窗外淡淡的天光,尉遲離看到了柳羅衣後背上隱約露出來的一小節泛紅的疤痕。
很淺很淡,但十分惹眼。
尉遲離伸出手去,卻沒碰,蹙眉道:“哪個混蛋乾的?”難不成是陸雲奎哪個王八蛋,看來自己對他的懲罰還是太輕了,改日她須得再去揍他一頓,這才解氣。
柳羅衣道:“公主忘了,這是我第一天進陸府時,公主賜我的。”
姓尉遲的混蛋,陷入沉默。
多麽完美的背脊,就這麽落了一道傷,被衣服掩蓋的地方不知還有沒有,尉遲離一陣心疼。
她輕輕將手覆蓋在那疤痕上,憋出一句:“對不起。你,你不恨我嗎?”
“怎麽會不恨。”她輕聲說。
“那我要和你說,這不是我本意,或者,不是我,你會信嗎?”尉遲離試探性地問。
“會。”意料之外的,柳羅衣回答得十分乾脆。
她突然衝著尉遲離轉過身去,睜眼道:“公主還會傷害我嗎?”
“尉遲離此生都不會傷害你。”尉遲離脫口而出。
柳羅衣看著尉遲離,突然笑了,光線很暗,尉遲離看不清她的臉,但仍然覺得,這是世上最美的微笑。
柳羅衣再次翻過身去,尉遲離捂住了自己的心臟,同時暗中歎息。
真是個傻姑娘。傻得想讓人一直保護她。
時間平平淡淡地流逝,尉遲離穿書後的生活沒有再掀起什麽水花,唯一改變的是柳羅衣對她的態度,雖然看起來仍然冷淡,但偶爾也會笑一笑。
而且經尉遲離觀察發現,她從未對除了他和柳玟裳之外的人笑過,這一點讓她心中有些小竊喜。
可能是因為身懷內力的緣故,她的腿傷好得飛快,不出半個月便能夠在院子裡練功了。
那暗中之人也沒再出現,但尉遲離卻始終沒有掉以輕心,她能夠感覺到他們二人都在營造著一種不再糾結此事的假象。
實際上,暗潮洶湧。
知道柳儒之事內情的,除了柳儒本人,就是那暗中操控之人,或許還加上一個陸雲奎,但尉遲離總覺得那家夥只是個聽命辦事的。而且也必定問不出什麽來,還有可能打草驚蛇。
憑她一個外人,要想得知真相難如登天,只能先迂回調查,人證不行找物證,若是那人真的完完全全滴水不露,她就只能冒險夜探大理寺了。
雖然她不希望有那麽一天,這條小命她還想暫且留著。
這日,她拖著剛好的腿,在庭院中指導柳玟裳練劍,便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她警覺地按下了柳玟裳手中的劍,大步向門外迎去。
誰知剛出院門,便看見辛然黑著臉,引著一個男子往她這邊而來。
那人身著一身棕色長袍,臉卻白得發亮,身材偏瘦,臉頰凹陷,戴著一頂明顯大了些的銀冠,一步三晃地走到了尉遲離面前。
尉遲離還沒等說話,那人便蘭花指一翹,嫵媚地往尉遲離身上靠過來,尖著嗓子道:“尉遲公主,皇上宣您覲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