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羅衣也停住了動作,她看著尉遲離,一時間以為自己在做夢,這時,身後又是一陣水花四濺,那賀燃猛地浮出水面,一邊撲騰著,一邊抹去臉上的水大喊:“柳小姐,你這是做什麽?”
尉遲離眼疾手快地將柳羅衣拉到自己身後,冷眼去瞧那人,開口道:“你是何人?”
那人沒回話,冒了幾個泡泡就往下沉,尉遲離無奈,隻得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扯住他衣領,將他生生拖了出來,在草地上留下一串亮晶晶的水跡。
此時,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皆是聽見動靜前來瞧熱鬧的。
賀燃往地上吐了幾口水,他抬頭一看如此多的人圍觀,立馬羞得掩面起身,伸出濕漉漉的手,指著柳羅衣道:“你這柳大人的長女,怎麽生得如此刁蠻?”
他說著還往柳羅衣面前走,似乎試圖去拉扯她,柳羅衣動都不動,隻冷眼瞧著。
誰知他手還沒碰到柳羅衣,就被尉遲離拿手臂擋住了,尉遲離左右看了看,朝著身後一伸手,一把重劍就遞到了她手中,尉遲離將劍往賀燃胸口拍了拍,然後微微一揚下巴。
賀燃當即便不敢動了,往後退了一步。
“不知道男女有別嗎,說話就說話,動什麽手啊。”尉遲離一副慵懶的模樣,說話的語氣卻極其狠厲。
“是她推我入湖的!”賀燃氣不過,指著柳羅衣道。
“手放下去。”尉遲離挑了挑眉,賀燃愣了愣,然後用手抹掉了眼睛上的水,乖乖地放在了身後。
“誰叫你手亂放。”柳羅衣冷哼一聲,杏眼微瞪。
“哦?”尉遲離皺起眉頭,她再轉眼看向賀燃的時候,讓他莫名打了個寒顫。
“哪隻手,碰的她。”尉遲離說,她慢慢握住劍柄,那劍是把好劍,一出鞘便閃著寒光,晃得人眼生疼。
賀燃就是個文人,雖然有點不能擺得上台面的小心思,但到底還是沒見過什麽大場面,當即便被這劍嚇得差點坐在地上,他急忙避開劍鋒,臉上的表情不知是哭還是笑。
“欺,欺人太甚!這般女子誰人能瞧得上。”他放了一句狠話,便提起袍子溜了,那速度之快,活像是隻落水的山雞。
尉遲離聽見他這話怒了,抬腿便要追,柳羅衣急忙拉住她,搖了搖頭。
“散開散開。”尉遲離呵斥退一邊看熱鬧的人,然後轉身看向柳羅衣,“這是怎麽回事,你不是同柳大人在府中嗎,怎麽和此人來了這兒?”
“是他非要拉我來的,我便同他來,死了他這條心。可我方才問過他,他說他會水,我才推他下去,誰知卻是說的假話。”柳羅衣低著頭說。
尉遲離看著柳羅衣,心裡有些不舒服,想著小柳兒還真是受歡迎,才短短幾個時辰不見,便沾惹上這麽一朵不知分寸的爛桃花。
她剛想同她說說,便看見方才還一臉冰山模樣的柳羅衣,竟自顧自掉起眼淚來,尉遲離頓時便忘了自己想說什麽,她忙伸手替她擦。
“小柳兒,是不是方才那人還對你做了什麽?你等著,我現在便去將他擄來,同你賠罪,好不好?”尉遲離放柔和了語氣。
誰知柳羅衣卻突然一把將她推開,她睜著一雙淚眼,一邊看著尉遲離,一邊往後退。
她櫻唇微抿,泛著粉紅,臉色卻看著十分蒼白,看著十分脆弱,哭起來美得驚人,尉遲離被她這一下搞懵了,不知發生了何事,想上前將她攬住,又怕莽撞,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
“公主,你回北域吧。”柳羅衣突然說,她的聲音十分冷靜。
“回啊,但你得同我一起。”尉遲離說。
“我也不知該如何做了,莫叫我拖累了你。而且,我即便去了北域,又是什麽身份呢,婢女,還是別的什麽。”柳羅衣強忍住哽咽。
“什麽叫拖累……”
“公主,我走了。”柳羅衣慢慢說完,突然轉身向城中跑去。
尉遲離急忙上前追,卻被一直躲在後面的尉遲蝶拉住,將她整個人拖了回來。
“姐姐,你拉我做什麽?”尉遲離急道。
尉遲蝶瞪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對安歌說:“快跟上去,在後面跟著別暴露,看她回府再回來。”
安歌點了點頭,轉眼就沒了人影,尉遲蝶轉身給了尉遲離一個爆栗,罵道:“你這憨瓜!”
尉遲離委屈地不得了,她揉了揉額頭,鬱悶道:“我也不知出了何事,她要說出這種話,應當是和她那爹有關系,我須得找那老頭理論理論。”
“回來!”尉遲蝶翻了個白眼,又把尉遲離拉回來,“你去能理論什麽。”
尉遲離歎了口氣,暴躁地朝地上的一棵草跺了一腳:“那個柳大人,我原本就覺得會難對付,就憑他能將小柳兒關在家中,十幾年不怎麽出門此事便能看出,他有多獨斷專裁和偏激執拗,不然怎麽會養出小柳兒那樣的性子。”
“他因為周青害死了小柳兒的娘,而周青又是北域的人,故而對北域有種敵意,再加上害怕之後兩國會起紛爭,所以更加不同意小柳兒隨我走。並且還害怕皇帝對小柳兒有歹念,所以我猜,方才那男的便是他找來的,為的就是早日給小柳兒尋覓良婿。”尉遲離一邊說,一邊將地上那根草踩得稀碎。
尉遲蝶聽完,伸手擦了擦汗,道:“怎麽這般複雜。”
“所以我不知如何是好,可方才小柳兒又說那種話,她是不是,放棄和我走了?”尉遲離說著,神情落寞起來,低頭看著地上的泥土。
尉遲蝶看她是真的難受,於是難得沒有罵她,而是輕輕歎了口氣,說:“不會的,你不知道她有多喜歡你,恐怕讓她離開你,都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
尉遲離仍然低著頭,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她急忙將眼淚憋回去,暗自念叨女兒有淚不輕彈,活了小半輩子都不怎麽流眼淚,怎麽能因為這一句話就哭呢,也太丟人了。
尉遲蝶眉頭一皺,彎下腰去看尉遲離的臉:“你別告訴我,你要哭了?”
尉遲離被她這句話一激,突然將她摟住,然後嗷一聲嚎了出來,然後用力拍著尉遲蝶的後背。
尉遲蝶被她這幾下差點拍吐了血,又掙脫不得,氣得直搖頭,大罵道:“尉遲離你給我滾開,裝什麽裝!我就知道你這家夥,至死都不會流一滴眼淚!”
尉遲離拿手偷偷擦掉已經流出眼眶的淚水,然後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樣,面色如常地松開尉遲蝶,將自己的情緒掩飾得十分到位。
尉遲蝶自然不知曉,她嫌棄地推了尉遲離一把,無奈道:“我問你,你真的喜歡柳羅衣嗎?”
“那是自然。”尉遲離沒有猶豫。
“那便讓她感覺到。在感情上,柳羅衣可比你要勇敢多了。你好好想一想,再去找她。”尉遲蝶搖搖頭,沒再多說。
尉遲離低頭沉思著,但是潛意識告訴她,尉遲蝶此話十分有理。
她思慮太多,擔心的也太多,有時候又真的不敢表達,很多話都不敢說,自然會讓心思細膩的小柳兒傷心。
說得對,柳羅衣比她,要勇敢多了。
尉遲離歎了口氣,轉身問道:“我們今晚,去一趟柳府吧。”
“我們?尉遲離,我可不同你去,何況我們明日還得提早同皇帝辭行呢。”尉遲蝶白眼一翻。
一個半時辰後,夕陽熔金,踏著落日余暉,尉遲蝶一臉怨念地站在柳府門口,叩響了門環。
“好妹妹,我又看中一套頭面。”尉遲蝶湊到尉遲離耳邊說。
“成。”尉遲離咬著牙道。
門開了,她們被開門的婢女恭敬地迎了進去,一進門便聽得一陣吵鬧,有人哭,有人叫,還有桌椅板凳摔在地上的聲音。
尉遲離心猛地一跳,急忙大步跑過院子,衝進屋中,只見裡面亂成了一片,一進屋便是一股酒氣,熏得尉遲離都差點打了個噴嚏。
只見屋中圍著許多人,應當都是柳儒的老朋友,還有一些家眷,此時都嚇得不敢往前走,躲在角落裡伸頭看著,尉遲離急忙朝裡面看了一圈兒,沒看見人。
她心裡一沉,又往一群人圍著的那裡定睛一看,好家夥,那正抱著柱子不撒手的,正是柳羅衣。
只見她頭髮微微有些凌亂,臉頰微紅,嘴唇也紅得像是染了血,眼神迷迷蒙蒙地,整個身體扒在那根柱子上,看著十分羸弱,又十分誘人。
還有點好笑。
“別碰我!”柳羅衣突然大叫一聲,一腳踢開了上前扶她的柳儒。
柳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一邊搓著手,一邊苦著臉道:“羅衣,是爹爹,爹爹不是壞人,你快下來!這孩子,怎麽學會喝酒了,一人喝了一壇,若是喝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柳羅衣壓根兒就不理他,而是搖搖晃晃地抱著那根柱子,滿意地將腦袋靠在上面。
一旁沈初竟然也在場,他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被柳羅衣瞪了回去,同樣也是一臉苦相,對柳儒道:“柳大人,這樣不行,不然,找兩個丫頭強行將她弄下來?”
尉遲離見狀,急忙擠開人群上前,看都沒看柳儒一眼,隻低聲喊了一聲:“小柳兒。”
柳羅衣便抬起眼來,努力地將困頓的眼睛睜睜大,然後突然甜甜一笑,松開了柱子。
她蹣跚地挪了幾步,一頭栽進了尉遲離懷裡,抱著她的腰拱了拱。
尉遲離一愣,頓時覺得心都化成了一灘水,柳羅衣喝了酒,身子比平時還要軟,在尉遲離懷裡動來動去的時候,讓人心癢得不行。
一旁的柳儒和沈初都長大了嘴巴,他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都弄不下來,尉遲離就這麽一句話,便將人騙了下來,還這麽溫順,當真是不可思議。
“誒呦,下來就好。”柳儒說著,伸手要將柳羅衣扶過來,誰知道柳羅衣突然將身子縮成了一團,極力躲避著柳儒。
“你們,別,別碰我。”她嘟囔著,然後抬起頭,伸出粉色的舌頭,無意地舔了舔自己的唇,對尉遲離道,“公主,你來了。”
小巧的舌尖一閃而過,尉遲離猛地挪開了眼神,心砰砰直跳。
“真是對不住,尉遲公主,讓您見笑了。不知公主可否幫忙,將她送到屋中去。”柳儒也是急了一頭汗,他一邊擦著,一邊說。
“不要。我要出門,我要看河燈。”柳羅衣跺了跺腳,她摸索著抓過尉遲離的手,又摸索地找到了她的袖子,這才攥在手中搖了搖。
像是懇求,又像是撒嬌。
“公主,帶我出去,好不好。”她帶著哭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