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李媽又興致勃勃地為白緞做了個溫暖舒適的小窩,這才感覺有些精力不濟,打算上床睡覺。臨睡前,她還不忘將門窗等出入口全都檢查一遍、鎖緊,以免被撿回家的雪貂又溜出去流浪。
白緞窩在小窩裡,默默看著李媽忙前忙後,腦中轉悠得卻是“去當演員”這件事。
經過這一段時間對於新世界的了解,白緞知道,演員是一種經常在大庭廣眾之下活動,相當沒有個人隱私的職業,這對於社交恐懼的白緞而言無疑是一項巨大的挑戰,更何況他身份特殊,並不適合這種在鎂光燈下、時時刻刻被人注視的生活。
然而,他卻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反正,他也不是一定要走演員這條路,只是首先要當演員賺取第一筆資金罷了。等到賺了錢,應該……可以不用再繼續演戲了吧?白緞扒了扒小窩裡柔軟的布料,有些不確定地思考著。
更何況,他現在只能維持兩三個月的人型,還是個沒有人類身份的黑戶,即使他想要當演員,人家劇組說不定還嫌他身份麻煩不願用他,他在這裡想七想八似乎也沒什麽用處。
即使對人類社會極為恐懼、對自己的未來前途極為迷茫,但白緞卻不得不說服自己鼓起勇氣踏出第一步——就從當演員開始吧?就算被拒絕了,也總歸是嘗試過了。
初次見到楚堯的時候,對方曾給過他一張印有電話號碼的名片,如今白緞已經識數,也知道如何使用電話,但他一來沒有電話,二來名片也早不知被丟到了哪個犄角旮旯,所以打電話這條道路已經被堵死了。
不過這沒有關系,因為白緞現在就在楚堯身邊,他完全可以與楚堯再來一次“意外見面”,然後談一談出演角色的問題。
白緞黑黝黝的小眼睛一閃一爍,努力思考該如何自然地與楚堯“再遇”,沒想到下一秒,正被他算計的人便出現在他的面前,唬得白緞頓時又有點炸毛。
在白緞緊張的盯視下,楚堯端著咖啡在他面前蹲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你這小家夥在想什麽呢?這麽投入?”
白緞一臉高冷,沒有給他半點反應。
楚堯抬起手,點了點白緞的腦門,笑道:“不會又想著逃跑吧?乖啦,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我就不會趕你走了。”
白緞扭過頭去,從鼻孔中噴出一口熱氣,實力嘲諷。
雖然這次被帶回家後,楚堯一點也沒有表露出威脅與敵意,但任憑他如何親切貼心,白緞卻一點都不會相信了——誰知道對方會不會突然翻臉呢?白緞已然清清楚楚地體會過對方的冷漠與無情,怎麽可能還會被偽裝出來的溫柔所收買?
更何況,即使呆在楚堯家衣食無憂,但這與依附於主人生活的被豢養的寵物有什麽區別?心高氣傲的白緞自然不願意讓自己淪落到這樣處境,他可是高貴的噬靈貂呢!
察覺到白緞的鄙薄,楚堯也有些無奈,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小家夥是如此的敏感記仇。不過,貂兒越是冷淡排斥,他就越發想要逗得對方齜牙炸毛,也不知應該被稱為“惡趣味”還是“抖S”。
看不得雪貂舒舒服服地窩在小窩裡,卻對自己視而不見,楚堯乾脆伸手托住白緞軟綿綿的肚子,將他捧了起來,同時在白緞試圖掙扎的時候低聲喝了句“別動”。
楚堯的聲音並不大,也稱不上嚴厲,但其中淡淡的警告與不悅頓時嚇得白緞僵硬住身體,不敢再有絲毫動作——他沮喪地發覺,自己對於楚堯的心理陰影大概一輩子都抹不去了。
見到貂兒乖巧下來,楚堯滿意地將他單手攬進懷裡,還輕輕顛了顛,嘟囔了一句“怎麽這麽輕?”
白緞將下巴軟趴趴地擱在楚堯肩頭,鼻尖聳了聳,嗅著從楚堯身上傳來的淺淡卻好聞的氣息,表情依然冷漠。
楚堯側頭,用面頰蹭了蹭高冷的雪貂,腳步輕快地將他帶上了二樓:“為了避免你今晚再偷跑,還是得把你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才行。乖一點,不然拽你尾巴!”
白緞:“……”
——MDZZ!
一路將白緞抱回自己的房間,然後將渾身上下散發著“不想理你”的氣息的貂兒放到電腦桌上,楚堯抱胸觀察片刻,微微有點感慨。
柔軟的貂兒蓬蓬松松一團,與房間內冷硬刻板的氛圍完全不符,就像是在滿屏的冷色調中,突然出現了一捧耀眼的橘色,令人下意識想要將注意力投注過去——也許,他也是時候改變一下自己房間的風格了?
在電腦桌前坐下,打開電腦,楚堯熟門熟路地點開word文檔,剛剛寫好文章標題,視線便又不由自主得投向旁邊的雪貂。
嬌氣的貂兒趴在又冷又硬的桌面上,顯然不怎麽舒服,時不時就會動一下,試圖尋找能夠讓自己感覺好一點的姿勢。楚堯撐著下巴圍觀了半天,發現他怎麽折騰都不滿意,終究還是歎了口氣,將他揪過來,安頓在自己膝頭。
白緞又被楚堯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抬頭望向對方,卻發現對方眼底滿滿都是好笑與縱容。
暗暗嘀咕一句“這人一驚一乍、時好時壞簡直蛇精病”,但白緞紊亂的心跳終究還是被楚堯的目光所安撫。他在楚堯堅實的大腿上踩了踩,很快便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窩了下來,滿意得不再亂動。
膝頭窩著一個熱乎乎、軟綿綿的小團子,這樣的感覺讓楚堯有些新奇卻也頗為滿足。他將注意力再次投向電腦屏幕,雙手放在鍵盤上,迅速敲擊起來,很快便在Word文檔中打下了一串又一串文字。
楚堯手指修長有力,在鍵盤上跳動的模樣優雅而又有韻律,白緞聽著那極富有節奏感的“噠噠”聲,隻覺得自己的視野越來越模糊,意識也越來越散漫,終究還是緩緩合上眼簾,沉入睡夢之中——畢竟,他已經有十多日沒有真真正正的休息過了,哪怕是夜晚淺眠時,也一直提心吊膽,宛若驚弓之鳥。
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白緞意識朦朧地醒來,身下是柔軟的墊子,身上則籠罩著一層暖洋洋的日光。他睡眼惺忪地抬起頭,還以為自己仍舊在鵠霄真君身邊,被對方千嬌萬寵,而流落異界的顛沛流離,不過是一場他再也不願回想起來的噩夢。
只可惜,這樣美好的幻覺在白緞視線聚焦之時便驟然破碎,他第一眼看到的並不是鵠霄真君冷淡中隱含溫柔的眼眸,而是站在窗前、迎著朝陽伸了個懶腰的楚堯。
默默移開視線,白緞覺得自己睡了個好覺、一大清早醒來時的好心情已經一點渣滓都不剩了。
楚堯沒有穿上衣,大大咧咧地露出自己線條流暢、肌理分明的上身。他的身材並不算健壯,甚至因為身高較高而顯得修長文弱,一旦穿上正裝、打上領帶、戴上眼鏡,就完全是“斯文禽獸”的代名詞,而當他脫下衣服,露出那爆發力十足的軀體,卻又是一個十足十的“禽獸”了。
雖然同樣是肌肉,但跟在鵠霄真君身邊這麽久,白緞當然明白這樣的軀體必然要經過千錘百煉,絕不是在健身房內活動幾下就能夠獲得的。楚堯這幅身軀雖然比不得飽經天雷淬煉的鵠霄真君,但在這個世界中卻稱得上數一數二,鮮少有人能與之媲美。
白緞微微眯了眯眼睛,越發覺得楚堯這個人身份成謎。
他住著最上流的小區,吃穿用度卻格外普通;他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個文弱的宅男作家,卻又有著連軍人都無法比擬的身體素質;他的性格看起來開朗溫和,同時又冷漠而殘酷,這兩種性格在他身上完美融合,彼此間轉換順暢、毫無縫隙……
白緞抬起爪子,扒了扒自己的耳朵,覺得自己還是離這種蛇精病遠一點比較安全。
如此思考著,白緞卻仍舊在楚堯穿好衣服後,乖乖巧巧地被他抱下了樓。
李媽已經做好了早飯,看到楚堯懷中的白緞眼睛猛地一亮:“哎呀,這小家夥睡在你房間裡了?我今早起來的時候沒看到它,以為它又跑走了,還想著吃完早飯再出去找一找呢!”
“我這不也是怕它到處跑,所以才看著點嘛!”楚堯笑著回答,他將白緞塞給李媽,自顧自走向飯廳,口中喃喃抱怨,“今天早晨我還得去‘時光’一趟,討論一下《仙逆》的角色問題,真是麻煩死了!”
李媽跟在楚堯身後,笑著應付對方的抱怨,同時低頭看向支楞著耳朵、似乎在思考什麽的白緞,突然親了親他的小腦門。
——她家小少爺除了她這個老太太,自小到大跟誰都不親,更是格外有領地意識,從來不允許其他活物進入自己的臥室,這次竟主動將雪貂帶了進去,顯然也是對這隻貂兒喜歡得緊了。
——噫~果然是得了自家小少爺青眼的雪貂,簡直越看越漂亮,越看越可愛!
李媽因為“愛屋及烏”而對雪貂越發喜愛,而被突然襲擊的白緞卻整隻貂都僵硬住了。他震驚地看向笑容慈和的李媽,三秒鍾後才突然反應過來,隻覺得渾身上下都開始燥熱發紅,所幸還有層白毛遮掩,這才沒有從“白貂”硬生生變成一隻“粉貂”。
——被、被親了呢……白緞軟趴趴地在李媽懷裡縮成一團,又是羞赧又是雀躍,心中甜蜜蜜地像是吃了最美味的甜點。
鵠霄真君待白緞雖然好,但因為生性內斂矜持,所以除了將他抱在懷裡順順毛以外沒有任何親密的舉動,白緞自出生以來五年多,第一次被親吻,整隻貂都有些暈暈乎乎,害羞得不敢見人。
李媽將白緞放在餐桌上,想要給他喂食,卻發現貂兒蜷縮成一團,死活都不願將小腦袋伸出來,不由得有些擔心:“這是怎麽了?不舒服嗎?”
說著,她伸手摸了摸白緞的後背,眉頭皺得更緊了:“吆,摸著有點熱,是不是發熱生病了?”
吃著早餐的楚堯漫不經心地抬頭:“早晨起來還好好得呢,李媽你就別操心了。”
李媽不滿地瞪了楚堯一眼:“你們大男人,就是粗心!小雪貂這麽脆弱,可得仔細精養才行!”
“好好好,我粗心。”楚堯在李媽面前只有舉手投降的份兒,“這麽著吧,我今天反正也要出門,就順路帶它去寵物診所檢查一下,順便打打防疫針什麽的,養著也放心。”
沉浸在李媽親吻中的白緞僵了僵,原本熱乎乎的身體頓時像是被潑了盆冰水,從內到外拔涼拔涼。
“這樣也好。”李媽根本不知道白緞內心的驚恐和不安,徑自點了點頭,“這小家夥在外面流浪這麽久,的確要徹底檢查一番,可別得上什麽病才好。”
白緞:“……”
——剛剛你還在親我!現在卻翻臉無情!
“得嘞,就交給我吧,這件事我一定辦得妥妥兒的!”楚堯喝了口粥,掃了白緞一眼,笑眯眯地應道。
白緞:“……”
——總覺得楚大魔王剛剛那一眼,似乎有點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