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楚堯的首肯,白緞心情雀躍、迫不及待地竄出了書房, 前去迎接自己新一頓不算美味、但卻絕對管飽的“大餐”。
楚堯跟在後面,眼看著白緞那輕快地都快要蹦起來的步伐,隻覺得太陽穴微微有些發疼。他緊走兩步,在樓梯口拽住白緞,低頭睨了他一眼:“穩重點,這次是別人有求於你, 別表現得這麽急迫,簡直掉價!”頓了頓, 迎著白緞迷茫的目光, 楚堯覺得自己更頭疼了, “下馬威會不會?你年紀輕,必須要一上來就鎮得住場子, 才能讓別人信服你。”
眼見白緞仍舊不太懂這些彎彎繞繞的交際問題, 楚堯揉了揉眉心, 使出了殺手鐧:“如果你沒法取得下面那兩人的信任,反而讓對方覺得你年紀輕、不靠譜、不堪大任,那麽他們可就不會請你去驅除煞氣了。”
頓時,白緞心中一凜。
“不去驅除煞氣”等於“又要繼續餓肚子”,所以他必須“讓別人信任”,必須“端著架子”,必須要來一個“下馬威”。
一旦這個等式在腦中成型,立刻便引起了白緞的高度重視。他那歡欣雀躍的小臉瞬時間沉了下來,透出了一股漠然冰冷、高高在上的味道,隨後微微側頭,朝著樓梯下正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周家兄弟冷睨了一眼,體內靈氣湧動,氣勢迫人——完美還原了鵠霄真君的威嚴莫測。
這一眼,頓時讓周瑾輝與周瑾瑜兄弟雙雙一個激靈,不自覺地挺起脊梁、坐直了身體,露出恭謹的姿態。
原本,當白緞出現在二樓樓梯口的時候,兩人都是有些失望與擔憂的,因為那白發青年除了長得漂亮外似乎並沒有什麽特殊之處,仿佛是被嬌養的小公子那般剔透又無害。
但很快,現實就給了他們重重一巴掌。
——白緞會露出那樣柔軟放松的神情,只是因為他面對的是楚堯,而其他人則注定得不到這樣溫柔寬和的待遇。
在白緞的目光中,周家兄弟隻覺得自己就像是螻蟻一般渺小卑微,而白發青年則是立於九霄的神祇,無喜無悲、目下無塵。
倘若是別人用這樣的態度對待他們,周家兄弟必然會感到不悅、甚至厭煩,肯定要給對方一個教訓,但此時此刻,他們心中卻沒有產生半點類似的情緒,反而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安心感。
——所謂的“大師”,的確應該有類似的超然姿態。
甚至,周瑾瑜還覺得臨行前趙鈺大師叮囑他要對白大師畢恭畢敬的囑托實在是太過多余了些。在這個青年面前,誰還有膽子做出什麽不恭敬的事情?單單就是那一眼的氣勢,就令人無法不臣服。
眼見白緞的“下馬威”非常成功,楚堯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適可而止”,以免過猶不及。
白緞乖乖地收斂了周身勃發的靈氣,跟在楚堯身後下了樓,平凡地仿佛一個普通的寡言青年,但周家二人卻再也不敢小覷於他。
周瑾輝與周瑾瑜連忙站起身,朝白緞伸出了手,白緞微微垂眸,看了一下,也同樣伸手與他們握了握,很快又將手抽了回去——雖然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很久了,但他仍舊不太習慣“握手”這一項禮節。
白緞態度冷淡,讓周家兄弟很有些忐忑,周瑾輝笑著捧了白緞幾句,態度並不算殷勤討好,卻也透著十足的誠意,令人聽在耳中便覺得格外舒暢,哪怕是努力板著臉、表情冷漠的白緞也不由得有些喜滋滋的,連帶著面色也跟著緩和了下來。
一直在觀察著對方反應的周瑾輝自然不會錯過這一點,在“白大師”情緒和緩、不再計較他們擅自登門之後,他很快提出了自己拜訪的目的,不料剛一開口,便被白緞有些不耐煩地抬手打斷:“你們的情況我已經聽說了,我答應。”
周瑾輝與周瑾瑜雙雙愣了一下,沒有想到驚喜來得如此突然,他們準備的一番說辭、許諾的一堆好處都還沒有派上用場,對方便直接松口,當真有種一拳打空的空虛感。
而楚堯則在心裡默默捂了捂臉,暗罵白緞這小東西到底還是沒有端住,竟然答應地這麽迫不及待。
作為一名合格的“鏟屎官”,楚堯自然要立刻幫自家小動物抹平麻煩。他笑著點了點頭,插口道:“小緞身體欠佳,本來是不想去的。但周楚兩家同氣連枝,我小時候也很是得了周家照顧,無法對周家的劫難袖手旁觀,於是求了小緞好久,這才讓他松了口。”
倘若是其他人說出這樣一番話,周瑾輝必然會認為對方在搶功勞,想要從周家討一份人情,但如果對象換成是楚堯,那便截然不同了。
楚堯是個滾刀肉一樣的混不吝,更重要的是,他還有手腕有心計。就連楚家那樣的大家族,他都能動動手指分分鍾摁死,哪裡還會在乎周家的那份人情?而如果不是為了一份人情,那麽楚堯這番話就值得琢磨了。
周瑾輝稍一思考,立刻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這是怕他們因為對方答應得太過輕易而看輕了對方,惹白大師不滿。至於楚堯口中周家與楚家的交情……不過是場面話,聽聽也就罷了,事實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不管楚堯的這番作為是擔心白大師生氣還是擔心周家,周家都會記住這份援手。
想通了此中關節,周瑾輝連忙掛上笑容,連連點頭:“大師是個爽快人,我代周家上下老小多謝您了!”
見周瑾輝如此上道,楚堯滿意地點了點頭,扭頭看了一眼將蠢蠢欲動埋藏在冷淡外表之下的白緞,不得不搶在他前面開了口:“既然這樣,改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就去周家走一趟,看看情況吧?”
對於楚堯的提議,周家兄弟自然欣然答應,連客套都顧不上,便將兩人引出了門,而楚堯則走在白緞身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隱含警告。
白緞:“……”
——雀躍的小噬靈貂沉默片刻,乖乖地把過於輕快的步伐沉穩地壓了下來。
雖說碧水灣小區非富即貴,是權勢的代表,但畢竟還屬於新建的小區,只有從大家族獨立出來的年輕人會選擇在此處買一套房子,而像是周家這般老牌家族的祖宅,卻並不處於這個位置。
白緞與楚堯坐著車,經過了一個來小時的車程,這才來到了周家建在一座低矮丘陵之上的龐大祖宅。沿著盤山路,汽車轉悠了幾圈終於在大門口停下,此時,已然有得到消息的周家人等在了那裡,忐忑而焦急。
看到從車上下來的白緞,眾人都不免有些失望,但礙於周瑾輝對對方畢恭畢敬的態度,他們又很快收斂起這種情緒,懇切地迎了上來。
白緞視線微微一掃,發現在場的周家人都或多或少染上了一些煞氣,不過這些年輕人陽氣足、抵抗力強,煞氣只是浮於表面,充其量不過影響他們自身的氣運,尚未危及到健康。
白緞不懂交際,乾脆板著一張臉,將這些“工作”全都交給楚堯應付,自己則在周瑾輝的指引下踏入周家客廳,與早已等候在那裡的趙鈺見面。
看到白緞進門,趙鈺完全沒有擺什麽架子,笑著起身相迎,他上下看了看白緞,發現他氣色紅潤、呼吸舒緩,不由松了口氣:“看起來,白師傅的身體大好了。”
白緞微微點頭,目光在趙鈺帶來的法器上一掃而過,心中很是垂涎——真是好多好多靈氣啊!
白緞的目光平淡,但趙鈺卻沒來由的感覺到有些危險,連忙將他的注意從自家法器上引開:“周家的具體情況,白師傅應該有所了解,我也就不多加贅述了。如今事態緊急,我們開門見山,聊一聊處理的方法。”
說著,趙鈺將白緞帶到桌邊,指著桌上攤開的一卷圖紙:“那煞氣頑固,無法化解,只能力敵,我已然做好了計劃,測算好方位布下風水局,準備以法器與那煞氣鬥上一鬥。”眼見白緞盯著圖紙沉默不語,趙鈺虛心問道,“白師傅,你看這陣法可有不妥之處?”
白緞抿了抿嘴唇,微微搖頭——反正根本看不懂。隨即,他抬頭看向趙鈺:“你打算以法器強行克制煞氣?”
“不錯。”趙鈺點了點頭,仍舊有些肉疼。
白緞皺起眉來,同樣格外肉疼,但他卻不僅僅在肉疼那些法器,還肉疼漫山遍野的煞氣。
靈氣與煞氣屬性相反,正如同陰陽二氣那般,可以相互抵消、融合,轉化為無用也無害的中庸氣息。所以在理論上,趙鈺的想法並沒有什麽錯誤。
但白緞卻舍不得。
自從知道這件事後,白緞早已經將那煞氣視作自己的口糧,哪裡肯眼睜睜看著它們被趙鈺以此等手段克(浪)化(費)、消散於天地之間?他張開口,剛想要反駁,便聽到隨同他一起來到客廳的楚堯率先開口:“小緞雖然已經知曉周家的麻煩,但卻沒有實地考察過,大約說不準吧?”
“的確如此!”趙鈺一拍腦門,恍然苦笑,“瞧我,都忙糊塗了,竟然忘了這一茬。”說罷,他再次看向白緞,“若白師傅有空,我們便一起去小蒼山看看?”
白緞點了點頭,與趙鈺一拍即合——他也迫不及待得想要去看看自己的口糧啦!
小蒼山位於滬市西南方,大約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一到達小蒼山,眾人便感覺一陣涼意襲來,就仿佛是走到了空調屋中那般渾身一震。只是,這種涼意卻並沒有讓人覺得舒服,反倒有一種氣悶壓抑之感,令人心生煩躁。
下車之後,眾人沿著若有若無的山間小路向深山處走去。越是深入,眾人便越是不舒服、面上的表情也越是凝重,只有楚堯與白緞似乎並不受影響,一個仍舊若閑庭信步般悠閑自如,而另一個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似乎迫不及待般幾下子就竄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周家眾人看白緞不需要引路,便精準地找到了要去的方位,不由對他越發信任了幾分——只是,那格外迫切、似乎還帶著幾分喜悅的模樣,就實在讓人頗有些心情複雜了。
周瑾瑜湊到楚堯身邊,表情微妙地壓低了聲音:“這位白大師……好像有點高興?”
楚堯抽了抽嘴角,暗暗磨了磨牙,卻笑著應了一聲:“大約是見獵心喜吧?周家這事有些麻煩,對於小緞而言也是一項鍛煉和挑戰,少不得激動了幾分。”
周瑾瑜點了點頭,與其他悄悄旁聽的周家人一同接受了這個說法,甚至就連趙鈺聞言也向白緞投去了欣賞的眼神,讚賞這個年輕人勇於挑戰自我,而非故步自封、安於現今的成就。
——能夠用三兩句話,便將有些猴急的白緞塑造成了一名勤學不輟、努力奮進的好青年,楚堯也真真可以稱得上用心良苦了。
楚·鏟屎官·堯表示,自己今天仍舊是個負責的好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