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風水集會,與第一日大同小異, 只是,當又有幾位姍姍來遲的大師匆忙趕來後,一位佛教高僧突然站起身來,宣了一聲佛號。
周圍的閑談聲驟然暫停下來,眾人紛紛朝那位須發皆白、慈眉善目的僧人看去,面露疑惑。
僧人雙手合十, 朝眾人施了一禮,隨後沉聲開口:“諸位可知, 前一段時間, 有漁船在東海頻頻失事之事?”
眾人面面相覷, 有的一臉茫然,有的則稍稍點頭, 顯然看到過類似的報道。
“這一系列事件, 並非是普通的海難, 而遇難的漁船與失蹤、遇害的人數,也絕非新聞報道上的寥寥數名。”僧人輕歎一聲,眉目慈悲,“甚至,就連政府派去勘察、解決海難事故的調查團與軍隊,也一去無回。”
眾人的面色頓時沉了下來,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
“在此次集會之前,有政府官員找到貧僧與青松道長。”僧人朝坐在他一側的道人示意了一下,“希望我等能夠征集有才有德的大師,協助政府的軍隊解決此事。”
“如果是需要我們出手,莫非此事與陰煞鬼魅有關?”一位大師揚聲問道。
僧人遲疑片刻,稍一搖頭:“那在東海之上肆虐之物到底是什麽,政府也不是非常清楚,從照片中隱隱綽綽的身影來看……應該是一隻巨大的妖獸。”
“……妖獸?妖獸?!”眾人一片嘩然,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世界靈氣匱乏,不僅令人無法修煉,同樣也讓那些妖魔鬼怪無立足之處,哪怕是經常與“非科學”事物打交道的諸位大師,也不曾真正見過什麽鬼魅妖怪。
大眾以訛傳訛、誤以為是妖鬼的東西,無非都是些陰煞作祟,但類似故事裡那些有形有質、甚至還有著自己思想、能夠報復傷害活人的鬼怪,卻是從來都不曾存在的。
故而,此次聽到“妖獸”這個隻存在於小說、電影裡的詞匯,眾人都有些哭笑不得,趙鈺甚至小聲開了句玩笑:“不是建國後不準成精嗎?怎麽連妖獸都出來了?”
他身邊的劉大師挑了挑眉,隨口應了一句:“說不定是建國之前成的。”
趙鈺:“……”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根本無法反駁。
對於眾人的懷疑調侃,僧人也毫無辦法,畢竟,當他聽聞此事時,第一個反應也同樣以為這是個玩笑。
微微搖了搖頭,僧人看向身邊的道人,青松道長撫了撫長須,站起身來,輕咳一聲:“總之,不管是不是妖獸,那東西的實力絕對不容小覷,政府需要我們施以援手,我們也同樣不能坐視不理,任憑那東西肆虐,傷我無辜百姓。”
對於青松道長的話,眾人都是認可的:“那麽,我們應該做些什麽?”
“政府的意思是,讓我們配合軍隊的行動。這一次派遣的軍人,是我國裝備最精良、戰鬥經驗最豐富的尖刀部隊,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在他們與那妖獸、或者是其他什麽生物戰鬥的時候,做好防護工作。”青松道長朗聲回答,“雖然那片海域,此刻已然戒嚴,但難免會有誤入者。我們要保護他們的安全,避免誤傷。同樣,也要防止其他東海海域的國家——諸如日本——刺探到我軍情報。對於這種神神怪怪的事情,我國政府一貫是不會報道的,以免影響到社會的穩定,但更重要的是,也決不能被外媒爆出。同樣,我軍的新式裝備也是一個秘密,不能完全暴露在外國眼中。”
“那這次任務,我就非去不可了。”劉大師笑呵呵地應了一聲,他是陣法大師,在一定范圍內實施障眼法、掩藏真相,是他的專長。
“倘若是妖獸,我茅山一脈也絕對不能落後。”另一位身材矮小的老人揚聲叫道,“茅山道人可是以捉鬼驅妖聞名,老道平生從沒見過一隻妖鬼,實在有些遺憾,自然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隨著兩個“出頭鳥”率先報名,諸位大師也紛紛表示願意同行,僧人與道人先是感謝一番,又謝絕了不少人,挑挑揀揀,最終選中了六位各有所長的大師,表示會給他們一周的準備時間,一周後,將準時隨軍隊前往東海海域。
就在討論即將落幕之時,一個年輕透徹、卻如臨大敵般緊繃著的聲線突然響起:“這次事件,我也必須要參與。”
眾人尋聲望去,只見白緞眉頭緊鎖、面色蒼白,眼神卻極為認真堅決,似是義無反顧。
“小緞?”楚堯驚訝地看向他——當僧人說出在東海襲擊漁船的怪物是妖獸後,白緞一向平和的氣息便有些躁動不安,他本想在集會結束後再詢問他是何緣故,卻不料白緞沒有與他商議,便突兀地開口,這實在讓楚堯始料未及。
在感情漸好之後,這是白緞第一次越過楚堯、單獨做出了決定,如此反常的事情,令楚堯不由得有些心生不安。
聽到楚堯的輕喚,白緞扭頭看了他一眼,眸光粼粼,帶著難以言喻的忐忑、惶恐,甚至是心虛歉疚,讓楚堯心中一凜,連心跳都有些失率。
“白緞小友的心意,我等心領了。”僧人看出白緞與楚堯之間漂浮的不安,笑著安撫了一句,“但此事非同一般,白緞小友年歲尚輕,還是——”
“我必須要去。”白緞收回看著楚堯的目光,堅定地望向僧人,有些不太禮貌地打斷他的未盡之語,“那隻妖獸……應當與我有一些關系,這段因果,我必須要了解才行——即使是單獨前往,我也必須要去!”
在座諸人,是中國最為相信因果的一批人,畢竟他們見多了世事輪回、報應不爽。
當白緞說出“因果”二字後,無論眾人再如何認為他不適宜參與其中,也不得不松了口,畢竟,阻礙旁人的因果,那實在是一向大罪過——這並不是在維護白緞,而是在損害白緞。
“你說那是妖獸,莫非……”趙鈺訝然看向白緞,語氣試探——他雖然成名有了一段時間,但在眾位大師之中仍舊算是小輩,並沒有資格參與到事件當中。
白緞輕輕點了點頭,面色深沉。
眾位大師對視一眼,也跟著提起了注意——他們原本對於“妖獸”一說並不曾認真看待,但白緞如此篤定的語氣,卻又讓他們有些猶疑。
白緞師承不明,除煞的手段也是他們完全無法明了的立竿見影,這意味著他身後一定有一名更為高深莫測的隱世大師,說不定會知道一些他們並不了解的東西。
正所謂“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在世人們眼中,他們就是最為神秘的一群人,但也許在他們之上,還有更為隱秘的存在,而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諸如《山海經》、《搜神記》、《太平廣記》等志怪典籍,也不能完全肯定都是杜撰。
一時間,眾人心中的警鍾被再度敲響,全都認真了起來。
“看來,白緞小友對那隻……妖獸,應當有所了解。也好,那麽一周後,白緞小友也與我們一同出發。”僧人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此時,一直沉默寡言、完全沒有參與討論意思的乎爾曼也突然跨前一步,言詞簡單直白:“若是白緞去,那麽我也去。”
眾人看了看乎爾曼,又望了望得到許可後不再說話,頗有些神思不屬的白緞,眼神頗有些古怪疑惑,而明明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喝上一缸子醋的楚堯,此時此刻也根本無暇顧及什麽乎爾曼,他的全部注意,都放在了一側的白緞身上。
攬住白緞的肩膀,感受著掌心緊繃的身體和細微地顫抖,楚堯心中火急火燎,卻不得不努力柔和下自己的嗓音:“到底出了什麽事?”
白緞抿了抿唇,微微搖了搖頭:“此事說來話長,等到集會之後……我慢慢跟你講。”
得到白緞的答案,楚堯就算再心急,也不得不按耐下來:“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白緞猛地提高了嗓音,一向悅耳的聲線此時甚至都顯得有些尖利,“你不能去!”
白緞的聲音令眾人又是一靜,下意識看向他與楚堯,但一向對人的視線極為敏感的白緞,卻根本沒有半點察覺,只是一味緊張地注視著楚堯,厲聲強調:“你不能去!”
“為什麽?”楚堯皺了皺眉,也同樣無視了眾人的目光,直直迎上白緞的視線,態度強硬。
“因為那太危險了!我沒有辦法保護你!”白緞瞳眸微縮,似乎看到了什麽可怖的東西,身體緊繃得似乎連毛都炸了起來。他生性柔軟,尖銳的態度持續不過八秒,很快便驟然軟了下來,直接將自己投進楚堯懷中,攬住他的脖頸,“不要去,求求你,不要去好不好……我害怕,我害怕自己保護不了你,我……我……”
鵠霄真君鮮血淋漓、滿身傷痕的場景在他腦中一閃而過,隨即換成了楚堯的模樣,讓白緞無法言喻的惶恐痛苦,仿佛心臟都被人緊緊攥住。
——他不能讓楚堯受到任何傷害,絕對不能!
感受到自己頸彎處濕熱的液體,楚堯僵了僵,頓時也跟著軟了下來,他連忙抱住自己垂淚的戀人,撫著他的脊背,柔聲輕哄:“好好,我不去,你放心,我不會去的,你別哭……”
頭腦冷靜下來後,就連楚堯也覺得自己剛剛的做法實在有些蠢,就仿佛是電影遊戲裡那些“你快走!”“我偏不走,要死也要一起死”最後當真害得眾人團滅的女主角那般,讓人恨不得上去捶上幾拳。
他在白緞眼中只是個普通人,是需要被保護的,參與到這種行動中,自然凶多吉少,而他又何必與白緞計較?如果擔心,偷偷跟去也就是了,無需讓白緞這般擔憂恐懼。
更何況,身處暗中,也更方便他動一些手腳,護住這個仿佛見到天敵般可憐兮兮的小家夥。
得到楚堯的承諾,白緞的情緒終於稍稍穩定了一些,而圍觀了這一幕的眾位大師,卻覺得……自己三觀都要被顛覆了。
——這樣生死離別的感人場面……難道是在拍電影?會不會誇張了一些?
——雖然知道你們感情好,但也要注意影響,大庭廣眾之下演瓊瑤戲,實在有傷風化!
——白大師,你艱難維持了這麽久的高冷形象,一下子“嘩啦啦”全都碎掉了你知道嗎?!
而且……這次行動到底有多麽危險啊喂!你們倆突然來這麽一出,實在讓我們有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