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小路他們是怎麽發現這片花海的, 阮苗十分喜歡這個地方。他跟在小路身後小心地踩過那些雜草從,一步步的朝山上走,這座矮山不高, 他們很快就走到了半山腰的花海從, 因為周遭太荒涼也鮮少有人來, 所以除了鳥雀基本上看不到活物的蹤跡, 靜謐幽清。
阮苗挑了一塊大石頭坐上去, 放眼眺望下去是一片發黃的雜草叢,來時的那條崎嶇坑窪的路像一條蜿蜒細小的長蛇,他撐著下巴看了一會兒, 察覺到小路也坐了過來,轉頭笑眯眯的對他說:“這裡真好看, 以後我們也常來吧?”
小路面對著前方眺望,也不回答。
而此刻的賀家早就炸了鍋。
保鏢第一時間就對賀商野通報了小少爺失蹤的事,雖然這事在外人看來好像不算很嚴重, 不過就是孩子跟同學一時貪玩偷偷溜出去罷了,但賀商野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不對勁。他馬上拿出手機打電話,果然那頭已經是關機狀態, 而他上次找人放在手機裡的定位器也失靈了,很顯然有人故意這麽做。
而當賀商野得知跟著一起出去的人是小路後, 那種強烈的不安就更強烈了。他記得上次在遊戲廳挨打的時候也是小路在身邊陪著,苗苗很乖, 平時從不會去那種地方,所以他是被誰帶去的一目了然。
但那時賀商野並沒有想那麽多,那幾個混混在派出所裡隻咬著牙說就是看苗苗一副有錢人派頭,對他下手無非是想換點錢花,這個說辭也說得通, 所以他當時就沒有顧慮那麽多。
但現在苗苗被人帶著失蹤了,而且又有那個小路在,賀商野一下子就發覺自己大意了。
就在這時賀商野的手機響了,他猛地拿起手機希望是苗苗打來的,結果那頭傳來的是簡繁鬱的聲音。
“苗苗是不是出事了?”
“你怎麽知道?”賀商野握著手機冷靜問他。
簡繁鬱在那邊平靜的回道:“我給他打了三個電話都沒有接通,發去的信息也沒回應,他上次這樣的時候就出了事。”
賀商野抬手煩躁的在眉心揉了揉,低聲說:“他不見了,我這邊已經派人出去找,派出所那邊也報了案,很快就能查到監控,你那邊也幫著找找吧。”
他沒心情跟簡繁鬱說太多,簡單交代了情況後就掛了電話。
賀商野很少有這麽心神不寧的時候,他總覺得苗苗這次可能出大事了。為了盡快找人,他還讓人去小路的老家,把他一家子的信息全部調出來看,甚至他年邁的爺爺都被帶去調查,讓他們去想小路能把人帶去哪裡。
簡繁鬱被掛了電話後二話不說就要出門,簡大姐一臉嚴肅的走了過來:“賀家的那個小私生子不見了?”
“嗯。”簡繁鬱低頭穿鞋,輕輕應了一句。
簡大姐之所以知道這事是因為賀商野找人的動作很大,圈子裡的人幾乎都知道,她平時雖說討厭他,但在這種大事上毫不馬虎,更何況她知道自家弟弟的心思,不管阮苗是什麽身份,但他對阿鬱來說顯然很重要。
她怕簡繁鬱出去做出不理智的事來,拉了他一把:“找你二姐一起去,她無所事事遊手好閑,說不定能幫上什麽忙。”
簡繁鬱回頭看著大姐,看到她眼裡的擔憂和安撫,突然上前去輕輕地擁了她一下,“謝謝。”
“謝什麽啊?”簡單姐眼角有些濕潤,她這個弟弟已經很久沒像以前那樣跟她好好說話親近了,也不知為什麽突然整個人開始陰鬱深沉捉摸不透,但這一刻好像他又變回去了。
簡繁鬱走出家坐上車直奔派出所,找他二姐拿到了監控錄像。簡繁星指著屏幕上的畫面對他說:“你看,他們從公園的後門這裡出來,一路是奔著城外走的。”
“這個行動方向很不妙。”她嚴肅的說道,“城外最近大開發,很多地方是沒有攝像頭的,我們能捕捉到的最後影像就隻到這個地方。”
“城外地形很複雜,分岔路口非常多,想要追蹤的話恐怕不易,不過你放心,排查雖然要花點時間,但最後肯定能找到的。”
簡繁鬱盯著監控視頻一直看,反反覆複的把那段阮苗被小路拉著上車的部分看了又看,他知道這不能怪苗苗沒有戒心,畢竟現在的尹路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就連他都沒放在眼裡,何況一向對他沒有防備的苗苗。
“我自己去找。”簡繁鬱拿了簡繁星的摩托車鑰匙,“借我用。”
簡繁星大驚失色:“你幹什麽去?我都說了肯定能找到,只是時間問題罷了,你自己去太危險了!再說你會騎馬?我帶你去。”
“不用。”簡繁鬱拿著車鑰匙和頭盔就出了門,“你在這繼續用無人機找,有什麽情況就告訴我。”
簡繁鬱非常惱火,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小看了的尹路竟然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出這麽大的事,果然是霍麒的心腹,小小年紀就已經能這麽沉得住氣,他的動機都不用猜。
苗苗可能凶多吉少了。
簡繁鬱想到這個可能,將摩托車的速度開到最大,如同一陣野風刮出了城。
而與他們的緊張不同,阮苗這會兒還算悠閑,山上的太陽暖融融的,他眯著眼睛幾乎要睡著,忽然想起簡繁鬱和大哥要是長時間聯系不到自己該著急了,於是他轉頭看向小路說:“你把手機借我用用吧?我想跟大哥他們報備一聲,怕他們擔心。”
小路並不回應他,他似乎在走神,心不在焉的模樣。阮苗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湊近過來笑著看他:“小路你怎麽啦?”
被他這麽一打擾,小路回了神,他盯著阮苗的臉看了半晌,神色有些恍惚,忽然開口問他:“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的約定嗎?”
“啊?”阮苗尷尬起來,約定什麽的自己肯定是不知道的。
但是小路好像也沒指望他回答,自顧自的又說:“那天我們倆又跟胖胖他們打了一架,你嘴巴都流血了,一直在哭,怕破相了以後嫁不出去。”
“那時我才十歲呢。”
阮苗一頭黑線,這麽小就哭嫁不出去,真不愧是原主,為什麽他一個男孩子天天都想著要嫁人?
“那時我自不量力的說我可以跟你結婚。”小路深深地歎了口氣,有些失落的說:“可是你很嫌棄,看不上我這樣又瘦又窮的人。你還說你喜歡一個漂亮哥哥,他笑起來的時候像天使一樣可愛,還說將來也想要成為那樣的人。”
阮苗一愣。
“不過你又說漂亮哥哥很久沒去看過你了,他說不定覺得你不乖,所以就不來了。”小路說到這裡,轉過頭來迎著陽光看著阮苗,臉上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於是我就說,假如以後那個漂亮哥哥一直沒有找你,那我就可以替補上,我可以永遠照顧你。”
“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才十歲的小屁孩懂個什麽?”
阮苗被看出了心思,尷尬的咳了一聲:“對不起,我……就是覺得你現在也不大,才十六歲呢,說永遠什麽的太早了。”
“呵。”小路自嘲笑了,“是啊,也許他也是這麽想的,所以那天把我狠狠地奚落了一通,說我想吃天鵝肉,就是做夢。”
“哪有人會大言不慚的說自己是天鵝,但他在我心裡就是天鵝。”
阮苗敏銳的察覺到,這時候小路的稱呼變成了“他”而不是“你”。
“我知道他這些年不好過。應該說,自從他被他媽生下來就沒有一天好過,但無論那些人怎麽罵他,他在我心裡永遠都是美好的。”
“他最美好的一面只有我見過,世上那麽多人,也只有我懂他。”
小路說完這句話轉過頭來,盯著阮苗面無表情的看半晌,然後才緩緩開口道:“所以在我心裡,並不是什麽人都能代替他的。”
阮苗呆在原地,結巴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麽說,你、你也早就知道我是假的?”
“你的演技很拙劣,而且很蠢。”小路淡淡的說,“他是那麽聰明的一個人,稍微有心的人看一眼就知道真假,肥鴨子再怎麽也裝不成天鵝。”
突然被毒舌的阮苗無語了一會兒,他很難適應那麽活潑熱情的小路變成這樣冷漠刻薄的人,但他也能理解他的心情,隻訥訥的小聲反駁道:“我怎麽就是肥鴨子了?”
小路眼裡劃過一絲掙扎和猶豫,可那一點猶豫卻又在下一秒被他壓了回去。
“所以你為什麽會佔了他的身體?他去哪裡了?”
阮苗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蠢到無可救藥,他穿到這裡這麽久,一直以為自己馬甲捂得很好,誰料原來人人都能看穿他,不管是大哥還是姐姐以及周緣岑,或者最開始就發現了的簡繁鬱,他們都是一眼就察覺到了,就他自己跟個傻子一樣的每天演戲。
“我真不知道,對不起。”阮苗沉聲回他,“很抱歉,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了,我不清楚他去了哪裡。”
“可他一定還活著。”小路無比堅定的說,“我感覺得到他的存在。”
“只要,你消失。”
阮苗猛地抬頭看過去。
剛才還晴朗的天氣忽然天色一下子就陰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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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不知什麽時候翻雲滾滾飄來一朵雨雲,看來很快就會下雨。簡繁鬱煩躁的一路狂飆,他知道一旦下雨,苗苗被帶走留下來的那點痕跡會徹底消失,想要找到人就更難了。
他把車猛地停了下來,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想要打個電話給二姐,讓她把無人機調過來,但目光卻意外的落在了今天的日期上。
10.19
簡繁鬱渾身一顫想起了什麽,馬上打了個電話出去,但卻是打給賀商枝。
賀商枝急瘋了,對著簡繁鬱都忘了仇視:“你有沒有找到苗苗!?”
“賀商枝,在你的世界裡,苗苗是在哪一天死的?”簡繁鬱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賀商枝沒得到準確的回答簡直要發瘋,“你為什麽在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你到底在做什麽!?”
“我問你到底是哪天!”簡繁鬱忍不住咆哮起來,狠厲的質問道:“你回答我!”
賀商枝被他的氣勢震了一下,冷靜了些後回道:“2018年10月19號,我記得很清楚。”
簡繁鬱拿著手機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後他穩住了自己的情緒,對賀商枝低沉著嗓音說:“在我的時間線裡,他也是這一天出的車禍。”
他之所以能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顏揚那天哭了很久。
賀商枝的聲音一下子凝固了。
簡繁鬱掛掉了電話,而天上的雨雲終於像是擰開的水龍頭一樣開始瘋狂的傾倒雨水,他一言不發的頂著大雨重新發動摩托車繼續往前去。
盡管這一切都貌似在預示著什麽,盡管他內心也隱約的察覺到了結局,但他並不願意就這麽放棄。
簡繁鬱一直覺得苗苗對自己很重要,而自己應該也喜歡他,雖然或許那份感情根本沒有到深愛的地步,可他並不認為那有多重要,只要苗苗陪在自己身邊,總有一天量變會引起質變。
可在這一刻,他發現這一切果然沒那麽重要。
他只希望苗苗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