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著鈴聲進了教室,顧青禕看著又是趴倒一大半的學生,挑了挑眉毛,
“顧老師,你讓我們休息會兒吧。”課代表過來捧作業的時候朝他比了個苦澀的表情,“上節課數學考試,簡直不想活了。”
顧青禕對著課代表露出一個同情的眼神,溫柔地放下手裡的試卷:“那更該醒醒了,今天我們單元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班裡頓時詐屍一片,竟在鬼哭狼嚎。
精英班的進度比一般的班級要快上很多,但教學進度又要稍微統一統一,所以顧青禕就會抽幾節課的時間給他們測驗,就當等等別人了。
“行了行了,我不批分。”啟行的習慣是所有考試都排名登記,老師發卷子都是站在講台上按著名次一個一個叫人上來拿的,“但你們也別給我敷衍,不然我概念有的是你們抄的。”
底下的學生那裡還管這些,不批分那就等於不是考試,那就等於隨便來,事後抄抄概念算個啥!
聽到一片萬歲的聲音,顧青禕笑著發了卷子。
今天一早他就去找了學校教務處的老師講明了情況遞了辭職申請,最後還接到了在外開會的校長的電話。啟行是私立學校,按道理老師辭職學校也沒有義務留人,但校長聽說了這件事情之後卻還是想挽留一下顧青禕。
畢竟剛進來,就能被學生和上級同時欣賞的新老師並不多。
顧青禕的計劃本來就是帶完這個學期再走,寒假和江源出去玩會兒,接著回來集中訓練語言,四月開學季的時候出發。現在校長開口,他當然沒有推脫的道理,承諾自己一定會在走之前讓這屆高一考出個漂亮的期末成績。
坐在講台後邊兒看著下面埋頭寫卷子的學生,他托腮微笑,隨手扔了個粉筆頭砸在下邊兒牆角一個偷看課本的孩子身上。看著那個男生抬頭嬉皮笑臉地一笑,吐了吐舌頭把刻本塞回去重新低頭寫卷子,他才移開了視線,轉而看向窗外。
梧桐的葉子落得差不多了。
都快入冬了啊。他眯起眼睛看著樹葉縫隙裡透出來的陽光,手裡一支水筆飛速從拇指轉到了小指再接著轉回來。被空調的暖風吹著打了個哈欠,看看下邊兒學生都寫的挺認真的,他乾脆趴到了講台上枕著手臂,只露出一雙淺色的眼睛,在陽光下頭仿佛透明。
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震得周圍幾根白色的粉筆抖了抖揚起一小片飛塵。顧青禕仍舊沒有動彈,側著臉趴在講台上拿起手機,順手關了靜音才劃開屏幕。
是陸輒發來的短信。
——今晚學校對面啟行小廚房,帶著你男人一起過來吃飯。
他用手指戳了個回復回去,把手機揣進兜裡繼續踏腰趴著看下邊兒的人寫卷子。
“老師你別這麽看我,我要克制不住我掏手機的麒麟臂了。”臨近下課,不少學生早就寫完了開始發呆,跟顧青禕對視上的時候,一個女生忍不住臉一紅,小聲抱怨了一聲。
一群人哄笑。
顧青禕佯怒地瞪了她一眼:“拍一次一頓小食堂!我可是很貴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些還在努力奮鬥的學生這時候都破了功,扔了筆笑作一團。
顧青禕往外走了幾步斜靠在講台上揮揮手:“得了得了,都做完了就交了,剛欠了你們一個下課現在還吧。”
瘦高的男人站在陽光下,淺色的瞳孔深色的頭髮,歪頭的時候就只能看見陽光打在臉上,眉骨下方有淺淺的陰影,整個人仿佛溺在光影裡,朝著鏡頭微微笑著。
唇紅齒白,端的一個儒雅翩翩。
顧青禕也由得他們,隻告訴他們別班還在上課,叫他們小聲點兒休息。自己在黑板上布置了作業,整了整收上來的卷子就往辦公室去了。
這時候也都還沒下課,辦公室裡只有組長一個人正戴著老花鏡在裝訂卷子,看到他進來的時候抬了抬眼睛:“喲。”
顧青禕笑著打了個招呼,走到位子上放下卷子和書,倒了杯水。
“去外邊兒的話,書要好好讀,也要注意身體,聽到沒。”組長仍舊低著頭在擺弄他的訂書機,話卻是對顧青禕說的。
顧青禕心裡觸動,放下水杯好好地對了組長的背影回答了一聲:“恩,我知道的。”
“你要走的事,我就告訴了陸輒。你們關系好,讓他送送你。其他的人,就不給你添亂了。”組長手上的訂書機似乎又能用了,扯過旁邊一疊卷子啪嗒啪嗒開始裝訂。
點點頭,顧青禕這回是連話都沒能說出口。
低下頭看著用了四年的課本,他不禁也生出了點不舍的情緒。翻開書裡邊兒竟是他的筆記和標注,便簽和導引紙條夾得亂七八糟,書頁都被翻起了毛邊兒。
他曾經還一度以為,這樣就會是一生。
有點兒唏噓地摸了摸鼻子,他拎起江源帶來的飯盒往門口走,打算熱熱再拿回來吃飯。
“媳婦兒手藝不錯啊,真賢惠。”組長仍舊在訂卷子,看見他又拎著個小布袋要出門,搖搖頭砸吧嘴,“我老婆當年也給我做來著。”
顧青禕腳下一打跌,嘴上卻順溜地接過了:“恩,是挺賢惠的。”
那頭家裡。
賢惠的江源剛從出櫥子裡掏出來兩袋泡麵,摸著鼻子張著嘴對著對面的潘維就是倆噴嚏。
“我去你大爺噴我一臉口水!”潘維正拿著前兩天江源從陸輒那兒剝削來的發膠弄頭髮,本來想來探望一下做飯的江源的進展,結果當頭迎面就糊了一臉口水。
“幹啥呢憋擋我路。”江源也有點兒不好意思,紅著臉一手肘別開了潘維,拿起剛燒好的水衝泡麵。
潘維一臉憤憤地蹲回了電腦前,揉著鼻子扯過一張紙巾狠狠抹了把臉,睜開眼睛繼續盯著屏幕上不斷幻傳輸過來的照片和資料。
本來還想來b市轉一圈玩玩景點吃吃特色菜看看小美妞兒的。
結果,這倒好了。就對著江源這大臉蛋子盯了一整天,這垃圾玩意兒還連飯都不做給自己吃,猜拳猜了十幾輪兩個人也沒能決定誰下去拿外賣,最終江源竟然還打算用□□來撫慰他受傷的心靈。
還是他討厭的香辣味。
狠狠吸了吸鼻子,潘維扔開旁邊已經沒電了的手機,抱著電腦從下往上一張一張開始翻記錄。
他昨天深夜通知的那些人去跟著江源他媽,他們也立刻就去了,換班跟到現在,過來告訴他毫無異象。
潘維按捺不住火氣劈頭就把人罵了一通,廢話人家現在是事業型女人早起就進了公司現在連中飯的點兒都沒過你們想拍到些什麽驚天大新聞啊!
打完一大通字狠狠摔上電腦的屏幕,潘維接過江源遞過來的泡麵碗,叉起一大塊狠狠塞進嘴裡:“氣死我了。”
“得了。”江源也毫無形象地蹲在旁邊吃泡麵,兩個人一左一右跟勞改犯似的,盯著一頭雞窩一樣的頭髮,雙目無神。
“辛苦你了,等這陣兒過了請你吃飯。”江源吸溜下一口面,嚼吧嚼吧,推了推旁邊的潘維。
“你知道我最惡心這種事兒。”潘維被辣得小嘴通紅,細看眼睛都泛出了點紅。
出軌什麽的,真他媽不要臉。
江源知道他想到了什麽,一把攔住人脖子使勁兒揉了揉他的頭髮:“好了好了,不想了。你跟江氏的人約的是明天吧?那我們晚上買衣服去。”
“那行,我要刷你卡!”潘維擱下泡麵碗,拎起袖子擦了擦鼻涕,“s的新款我剛看上。”
……江源繼續帶著對智障孩子的關懷,點了點頭。
但兩個人的計劃很快就被顧青禕的一個短信打亂了。
——陸輒叫我們吃飯,你帶上潘維,到我們學校這邊來。
潘維湊過去看了看短信:“算了,我去不好吧。”
江源轉頭白了他一眼:“誒喲您老爺什麽時候這突然有的自知之明。得了,換衣服洗澡,接老婆去!”
說著,他就一腳踹開了地上兩台電腦,蹦躂著進房間拿換洗的衣服去了。
啟行校門口,四點五十五。
因為學校門口施工,所以啟行采取了高端的錯峰式放學——高一五點,高二五點十五,高三五點半。不到點,不開門。
顧青禕擠在一群背著書包找媽媽的孩子裡出來的時候,隔著老遠就看見了江源和潘維。
一個靠著輛卡宴,一個倚著台瑪莎拉蒂,豎著領子戴著墨鏡,可二可風騷,還格外佔地方。
他是這麽覺得,但身後的小姑娘似乎並不是這麽想的。
高一的學生大多認識他,看見他和他們一起往校門外走,很多小姑娘就湊到了他身邊。問問星座打聽打聽有沒有女朋友,還有要站著要和他比身高的,總之就是基本每一個都在妨礙他走向校門口。
但反正學校的門還沒開,顧青禕也由得他們鬧。前頭一群大高個兒擋住了保安室大伯的視線,讓他一個老師也只能跟著他們一起乾站著等開門。
“哇天呐你們看啊啊啊啊啊啊啊!”有小姑娘扯著嗓子在他後邊兒叫,震得他腦仁兒生疼,“門口,門口!天呐我要暈過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
等潘維發現隔著一道鐵柵欄伸出來無數手機照相機的時候,自己都有點傻眼:“我去這是什麽架勢。”
走紅毯?
江源倒是很淡定,推了推自己的墨鏡:“顧青禕後援團吧大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