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的科室很多,潘維轉了一大圈才在角落裡看見自己的目的地。
左右看了看,潘維豎起了棉襖還帶著點白色棉狀的小翻領,低下頭走進了科室。
“潘維是伐。”裡頭只有一個老先生,帶著副老花鏡正在看報,見他進來不緊不慢地放下了報紙,用食指把眼鏡摳到了鼻梁上看了看他,再晃開開著屏保的電腦調出頁面,“站著幹什麽,坐吧。”
二樓的傅錦之比起閑散的三樓科室來,倒是忙得多的多。
辦公室外面兩個小護士正忙瘋了的在維持秩序,門外吵吵嚷嚷得和樓下大廳有得一拚,熙熙攘攘地全是帶著孩子的家長。小一點的孩子還在追逐打鬧,大的一些正抱著書包趴在座椅上寫作業。
傅錦之洗完手回來繼續冷著臉穿過人群的時候,旁邊甚至還站著幾個開道的保安幫他擋著旁邊到處伸出來的手。
“傅醫生我們是從z市趕過來的您先幫我們看看吧這是片子。”
“傅醫生我們孩子等會兒還要回去上補習班您看什麽時候能幫我們看啊。”
”傅醫生我們四百八十二號現在幾號了啊??”
傅錦之的臉色還帶著宿醉的蒼白,旁白鬧鬧哄哄炸得當事人都開始腦仁兒疼,他卻也沒有不耐心的樣子,停下來認認真真地低頭看著對方的眼睛:“現在一百三十七,要排隊。”
因為個子高的緣故,他天生氣場就比別人強一截兒,又常年冷著臉,他一開口,旁邊迅速安靜了下來。
傅錦之的聲音很輕,帶著濃濃的疲倦,他從白大褂的口袋裡把手拿出來按了按眉心:“我盡快。”
他凌晨被拉近急救間,醒來之後休息了一會兒就直接進了診室,到現在連中飯都沒碰上,門口嚴嚴實實的圍的全是家長,甚至連上廁所都有人跟著。
避免休息,他只能盡量少喝水。一個上午下來,口乾舌燥,臉色差的要命。
走進診室,兩個小護士艱難得從人群中擠到門口把門關上,這才回到台子前繼續整理病歷,大聲安撫著前面等得著急的家長,勉強維持著大家不踹門的秩序。
傅錦之是兒童生長發育領域的專家,論文研究和實踐在國內都是數一數二的水平,平時一周有兩天在b市醫院坐診,往往號子都能排上千,每天的客流量堪比海底撈。
大概是現在家庭條件都好了許多,家長也注意這方面。孩子的身高和發育都是至關重要的一個環節,有些性早熟的孩子,為了繼續保持生長,只能用藥物壓製延後到基本和正常時間保持一致,或者一些正在發育的孩子,用食物或者藥物進行輔助催化。用家長的話來說,能長一公分就是一公分。
傅錦之捂著嘴壓著嗓子咳嗽了幾聲,從對面的家長手裡接過骨齡的x光片夾在燈箱上:“十二歲,骨齡倒是不小了。”他拍了拍家長的肩膀,示意他湊過來看,“你看這個骨節之間的縫隙……”
辦公室裡,傅錦之怕乏,沒有開空調。他身側的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大概能稍微保證辦公室的空氣流通。來來去去的人多,連帶著連空氣都汙濁起來。
傅錦之低頭在病歷上寫醫囑,字寫的飛快卻很好看,手上的病歷明顯有些時候了,厚厚得夾著很多單據,滿滿地全是他的筆跡。
“傅醫生不開藥嗎?”抱著孩子書包的家長湊過來看。
“藥不是好東西餓,別惦記著天天吃。”傅錦之神色淡淡的,寫好蓋上鋼筆蓋子在手指上一轉,重新塞回胸前的口袋裡,“去藥房開兩瓶氨基酸吧,吃法我寫好了。”
接著,他轉頭對著早就候在門口的護士:“下一個。”
基本都是一樣的叮囑,他活生生看到了凌晨一點。
他在b市坐診的時間不多,很多人都是從附近趕過來的,加號一天要加不知道多少次,就等著讓他看一看。
他也沒辦法。一天到現在,他隻吃了壓縮餅乾,還是上完廁所躲到電梯間吃的,吃完還就碰到了昨天把他帶來醫院的人。穿著他的外套被凍得縮著脖子,正站在地圖面前念念叨叨。
聽到一句皮皮蝦,他崩了一個上午的神經就突然松了下來。正想上前打個招呼,卻發現前面的人突然轉了身,直接撞進了他懷裡。
抬起頭來,傅錦之看到的果然是那張熟悉的臉。
昨天他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兒,同事想起來告訴他有個人送他來的時候,他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本來想當面道謝,他卻發現那同事一指,直接指向了靠在外頭走廊上座椅昏睡的人。
歪著脖子揣著袖子,嘴微微張開露出一口白牙,嘴唇殷紅水潤,睡得臉色紅潤有光澤,跟打了腮紅似的。樣子在這個嘈雜的環境裡倒是很安穩。
傅錦之上下看了看,發現這人一身全是奢侈品高定,卻根本沒有禦寒的功效。搖頭歎了歎氣,他才慢慢走上樓到自己辦公室,拿了一件平常放在這兒的外套,輕輕給他披上。
睡夢裡的人渾然不知,也不知道正夢到了什麽,對著他咂巴了咂巴嘴,說了句親愛的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