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四十， 郝校長的電話鈴聲響起。

　作為一校之長， 哪怕學校並不好， 他的電話通暢都是十分忙碌的。

　什麽領導檢查、學校工作變動、教育局開會……校長的生活， 總是這麽樸實無華枯燥且乏味。

　電話接的多了， 郝校長也學會了看碟下菜， 面對來電者的身份機動地調整自己的態度。

　然而，在看到面前的來電人後，郝校長嚴肅的表情堆砌出笑容， 在辦公桌前挺直的背影不自覺地彎下了。

　郝校長笑容可掬地親切詢問：“孫局長， 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孫局長是市教育局的領導， 雖然只是副局， 但已經能決定7中的許多事情了。譬如學校檢查， 財政撥款、人事安排……總之，是郝校長需要叫一聲“爸爸”的男人。

　孫局長樂呵呵道：“郝誠啊， 我這次打電話來，是給你報喜的！”

　郝校長的心突然一跳，臉上的笑容不禁真摯了幾分：“難道是……”

　之前申請的用於更新宿舍條件的三百萬財政撥款下來了？

　孫局長道：“你們學校高一的學生， 有個叫喬禦的。這次全市聯考， 考了全市第一！”

　那瞬間，一股子熱血衝上了郝校長的天靈蓋。

　全市第一是什麽概念？

　如果這是高考， 那麽7中當年立刻就能收到地方政府的撥款， 用於重新修建教學樓， 此後一年也是一路綠燈。

　那麽當即會有無數望子成龍的家長， 飽含著殷切的期待， 從兜裡掏出四位數的學費，把孩子送入七中，企圖再造一個神話。

　那麽學校可以興高采烈地申請煙火燃放權，在當天晚上給全市人民看一場喜聞樂見的煙火晚會。

　但是就算不是高考，這也是足夠載入校史冊的豐功偉績了！

　郝校長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嘴笑裂開了，嘴角瘋狂上揚，逼近耳根子。

　他壓下了仰天長嘯的衝動，勉強保留了一絲清醒：“都是孫局長培育的好，要不是您這麽關注我們七中，我們也……”

　孫局長對他的馬屁挺受用的，但他畢竟還要臉，不好意思攬工。

　“好了，不用給我這張老臉上貼金了。郝誠啊，其實我來找你，是想談一下喬禦的轉校到一中的問題……”

　如果說，前一刻郝誠的心還像是自由的小鳥在天空翱翔，那麽在孫局長開口的一瞬間，就立刻跌進了谷底。

　一頭冰水澆了他個透心涼。

　郝校長差點沒能繃住表情：“孫局長，瞧您說的。好好的學生，轉什麽校呢？學生自己也沒提這件事呀。肯定是1中的李校長找你談的對不對！他好苗子這麽多，幹什麽還要來我們學校挖人……”

　郝校長快五十歲的人了，聽到這消息，頓時急得眼淚汪汪的。

　“郝誠啊，我也不瞞你了。還真不是老李找我要人，”孫局長的聲音不自覺地放低了一下，“你知道楚市長吧……最近都傳他要調去中央去了……但是畢竟還沒走。他還分管全市教育這部分。

　“還真不是我坑你，是楚市長親自開口要人，在前幾天就有風聲了，我們這些老胳膊，也擰不過大腿啊。你說是吧？”

　郝校長愣住了。

　他悲憤了，頹然了。心情不亞於撿到一張五百萬彩票，最後發現兌獎時間竟然過期了！

　他做出了最後的掙扎：“難道就不考慮一下孩子的意見嗎？”

　孫局長沉思片刻，道：“既然是楚市長這邊的路子，那肯定也是喬禦家長的關系……喬禦在你們學校是雪中送炭，到1中不過錦上添花。但畢竟只是高一，高考才是最關鍵的時候，你們學校這成績恐怕留不住人……”

　這一點，郝校長當然也清楚。

　“但是我們可以給喬禦最好的條件……”他有些底氣不足地說著。

　孫局長歎了口氣，應付了一下：“反正這事，關鍵不在我，在喬禦和他監護人的意見。重點還是喬禦，如果他不願意走，那也就算了。倒是如果要轉校，為了你自己的前途考慮，不要想不開卡學籍。”

　在他想來，應該是不會有人拒絕1中的誘惑。

　孫局長這話純屬安慰一下郝校長沮喪的心情，但是不曾想，郝校長卻聽進去了。不僅聽進去了，還認真琢磨了起來……

　在結束和孫局長的電話後，他沉思片刻，撥通了張文軍的手機號。

　“老張啊，你今天晚自習的時候，帶著喬禦來校長辦公室一趟……什麽？沒有，沒犯事！你教的學生，考了這次聯考的全市第一！”

　楚西寧：喬禦，我覺得你做人不厚道。

　喬禦：？

　楚西寧：說好隻考了九百九十多分呢？你這分數，比說好的高了接近五十分吧？

　喬禦還沒有拿到成績單，不過看樣子，在經過近百名改卷老師接近一周的努力後，成績終於出來了。

　喬禦：你多少？

　楚西寧：1036。

　虛偽的男人。當初估分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喬禦：我多少？

　楚西寧：……你不知道？

　其實喬禦是知道自己考了全市第一的。

　就在今天下午四點左右，系統發來了賀電：“恭喜宿主獲得新成就，‘全市第一’。獎勵積分50點，獎學金10000元。”

　靠著這最後50點，喬禦的智力值達到了138的上限，剩下的積分只能留著等以後系統升級再用了。

　除此外，他的知名度也驟然漲了接近300點。

　看來，全市的各所中學裡，已經開始流傳起和他有關的江湖傳說。

　喬禦：7中油印室機器壞了，一直沒修好，學校舍不得買台新的。成績單還沒打印出來。

　楚西寧：你考了1039，全市第一。

　喬禦：承讓了。

　楚西寧：“……”

　媽的，這說的是人話嗎？

　考了全市第一，喬禦還是很開心的。

　這種開心讓他的嘴角略微上揚了一個小小的弧度，並且憐愛地摸了摸自己的同桌宋天宇的腦袋。

　這孩子最近學習挺努力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變得特別容易犯困，一放學就開始趴在桌子上爭分奪秒地補眠。

　宋天宇被摸醒了，下意識地蹭了蹭喬禦的手掌，從鼻腔裡發出了一聲哼哼：“幹什麽？”

　喬禦的聲音比平時聽上去溫柔不少：“考了全市第一，高興。晚上吃什麽，我給你帶。”

　“學校馬路對面超市門口那家烤冷面……”宋天宇迷迷糊糊說了一半，然後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表情震驚，“全市第一？！”

　他這一嗓子有點大，引得教室裡的同學紛紛側目。

　喬禦含笑點了點頭：“是，考了1039。”

　在一片寂靜後，教室裡響起了此起彼伏地猴叫。

　“喬禦牛逼！！哥哥帶帶我！！”

　“全市第一？！真的嗎？真的嗎？臥槽臥槽！！”

　“啊啊啊太厲害了！喬爹您是神嗎！”

　還有人偷偷開始用通訊工具傳遞消息：“姐妹我跟你說一件事你不要驚訝，我們班喬禦這次比賽考了全市第一，對，就是那個膚白貌美腿還長了張禁欲臉的喬禦！！”

　…………

　1班一位普通的學霸恰好路過了7班門口，在此時發出了一聲不屑的輕哼。

　“大白天的，做什麽夢呢。”

　雖然並沒有人care他，但是在說完這句話後，他依然維持了1班人的驕傲，鼻孔朝天地離開了。

　喬禦這話說得宋天宇都不困了，他看起來比自己考了全市第一還高興，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條縫。

　“走走走，今天下館子去，我請客！我們打個車去。四味軒知道嗎？剛好在幾公裡外的商圈開了家分店！”

　四味軒主店開在燕京，是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廳。開在天海的是分店，不過聽說主廚是燕京餐廳主廚的大徒弟，味道應該也不會很差。

　“他們家紅燒蜜汁乳鴿超好吃，還有龍蝦四味面，甜燒白，香煎羊肚菌肥牛……”宋天宇說著說著，哈喇子不爭氣地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說實話，打車過去來回就要接近四十分鍾了，還得是不堵車的情況。而晚自習的時間是下午六點半，就在一個小時之後。

　但是看著宋天宇渴望的目光，喬禦實在沒能拒絕。

　“……行，就吃這個吧。”

　宋天宇一聲歡呼：“好耶，我打電話給他們經理說一聲。讓他們把菜準備好。”

　他看樣子蓄謀已久。

　宋天宇從上輩子就喜歡吃，口腹之欲極重，從不曾虧待自己的一張嘴。這輩子依舊如此，還喜歡拉著喬禦一起吃喝玩樂。

　兩個人前腳才走出教室，後腳，張文軍就急匆匆地過來了。

　“喬禦呢？喬禦呢？”他的目光在教室四處巡視。

　負責值日的羅笑笑回答：“剛走。”

　張文軍一拍大腿，然後掏出了手機。

　“喂，是喬禦嗎？是出去吃飯了啊……嗯，注意安全，回來的時候給老師說一聲。對了，校長有事要找你。”

　羅笑笑發誓，她只在張文軍給自己三歲的兒子打電話的時候，看到過這麽親切溫柔的表情。

　另一邊，喬禦掛掉了電話。

　能考全市第一，的確是意外之喜。不管什麽時候，第一的分量總是遠大於第二或者其他名次。

　他的籌碼又重了一些。

　而校長找他，想必是已經收到了他的轉校通知。

　校長辦公室是個商量事情的好地方，喬禦心情不禁更好了。

　而對此一無所知王超盛等人，也聽到了喬禦考全市第一的消息。

　辛文發出了和1中老師同樣的疑惑，驚呼：“這怎麽可能？”

　而王超盛只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心裡酸得像是吃了一噸檸檬。

　這可是全市第一。

　他可望不可即的，遙遠的，做都不敢做的夢。

　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成為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