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來說, 監考是不能玩手機、也不能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
但大學監考,畢竟不如中學那麽嚴格。
教室內,兩名教授一前一後站著, 各個低眉順目。
但如果有人敢作弊, 那他們也不介意金剛怒目。
前面一位姓許,名許宣。還不教大一的生物。
後面一位, 是曾多次龍套的寇宇航教授。
許宣開始在考場內巡考,在路過喬禦的時候, 身影頓了頓。
在別的同學還在對著第一頁的題抓耳撓腮的時候,喬禦竟然已經在做最後一道大題了。
燕京大學的期末考試,絕對不是讓水貨來混日子的。
任何不努力的行為, 都會付出代價。年年都有因為掛科而被勸退的學生。
嗐, 不是說這人經常請假缺課嗎, 怎麽考試也這般厲害?
許宣繞了一圈, 剛從講台走回講台, 喬禦起身, 交了卷子。
好家夥,這速度,簡直比抄還要快。
許宣低頭,凝視喬禦的試卷。
他不是出題人, 因此不知道答案,但大學生物還是不難的,在內心計算一下,他差不多就能知道結果。
喬禦的試卷, 基本就是標準答案了。
許宣忍不住掏出手機,和後排的寇教授嘮嗑。
寇宇航是全系出了名的脾氣好,熱心腸,大家有事沒事都喜歡找他嘮嗑。
許宣:老寇啊,剛才走的就是喬禦呢?
許宣說了句廢話,但是總該點個題。
寇宇航:是,這孩子我教的。天賦好,悟性高,有較強的自我管理能力,綜合水平極強,數學思維敏銳,理論知識翔實,我教書幾十年,第一次遇到這樣的。
一頓撲面而來的彩虹屁,讓許宣頓時被膈應的夠嗆。
許宣:我聽說喬禦和學校外面的社會人員組了個實驗室,也在做造血幹細胞擴增?
許宣如今的實驗室掛靠在李院士名下,也做的造血幹細胞擴增相關研究,剛從李院士那領到兩百來萬經費。
他這詢問,純粹屬於打探敵情了。
寇宇航:是啊,真是英雄出少年!
媽的,誰跟你聊這個的!沒看見我說的“社會人員”嗎?
許宣:還是要小心外面的學生被外面的人騙了。院上不管管嗎?
寇宇航:我聽說那個公司投資了好幾百萬呢,哪家騙子這麽舍得花錢?
許宣:“……”
可惡啊,他氣的放下了手機。
許宣:喬禦這個年紀,搞科研還太早了吧。
寇宇航:其他本科生不建議做學術是因為沒這個本事。喬禦有這個本事,不讓他做,那我們成什麽了?扼殺人才的惡毒教授?
許宣感覺自己有被內涵到。
許宣:這個課題好像和李院士的課題撞了吧?
許宣意有所指地說道。
寇宇航:確實。不過他搞他的,李院士搞李院士的。誰有本事,誰就先做出來。
寇宇航:再說了,全世界也不只有燕大這倆家在做造血幹細胞擴增啊。洛杉磯大學都研究五年了,沒什麽整出什麽名堂,不也還在做?
寇宇航:之前哈佛醫學院有個實驗室,和芝加哥大學聯合做造血幹細胞擴增來著,堅持一年燒了一千萬,失敗了。對了,李院士好像也研究了一年多了吧?有什麽成績了嗎?
無形捅刀,最為致命。
因為考試章程安排原因,喬禦花了接近五天才考完試。
考完試的時候,還差兩周過年。
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算考的比較晚的了,結果沒想到宋天宇還要晚上幾天。
喬禦也跟著投入到了實驗室內。忙,說不上很忙,就是總感覺還沒做什麽,一個白天就過去了。晚上整理複盤,又發現實驗其實做了挺多。
2號實驗室還好,進行的較為順利。
然而張開偉那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才換課題還在磨合的緣故,出錯的相當頻繁。過了快半個月了,才剛剛搞明白怎麽提取表面蛋白細胞。
實驗進度一卡再卡,讓喬禦懷疑起自己設計實驗的能力。
就是這種情況下,他接到了宋天宇的電話。
喬禦取下手套,到實驗室外接通了電話。
“我們考完了。”宋天宇似乎剛出考場,語氣裡還有一股子難以言喻的興奮,“喬喬!你現在在哪,我來找你。”
1月的燕京已經下過好幾場大雪,隨便哈一口氣都像是能結冰。
“我在2號實驗室。”喬禦低聲道,“你在校門口等我,我來接你吧。”
喬禦和王小明打了個招呼,交代完今天的工作就走了。
實驗室需要他,但是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需要他。
什麽都需要他自己乾,他招這麽多科研員幹什麽,放實驗室供著?
外面還在下雨夾雪,喬禦拿起傘,打車去了燕大醫學部。
雖然距離並不算遠,但是這天氣走路還真是夠磨人的。
宋天宇手插在羽絨服裡,捆著圍巾帶著帽子,看見喬禦的人影后隔老遠就開始招手。
傻裡傻氣。
喬禦驟然覺得自己像是接小朋友放學回家的家長。
一百米開外就是一家開了暖氣的奶茶店,校門口就他一個人在傻站著等人。
喬禦拍了拍他頭頂的小雪花:“下次到有暖氣的地方等我。”
在外面的時候,宋天宇總是非常克制。
他的手掏出來又縮了回去,回答:“好。喬喬。我訂好飛機票了,你還要回天海過春節嗎?”
雖然在實驗室內基本不用手機,喬禦只有睡前才會和他說上兩句,但宋天宇依然知道,喬禦實驗不順,最近也真的很忙。
他知道人忙起來是什麽樣子,譬如他小學的時候,宋譯文就經常沒空。
宋天宇一張一張撕著桌子上的日歷,等父親周末回家。
因為宋譯文總跟他“周末回來”,後來過了很多個周末,宋譯文也沒回來過,他也就不撕日歷了,反正不管是星期幾都一樣。
之前喬禦答應過,等試考完,就一起回天海過春節。
宋天宇還記得,但是有點怕喬禦不記得了,但是不記得也沒關系。
反正自己也不會怪他。
“要回的,實驗急是急不出來。”喬禦回答,然後從善如流地把手伸進了宋天宇的兜裡,“而且不是答應過你嗎。”
十指交握的十分自然。
宋天宇轉過頭看向了他,表情有些驚喜也有些意外。
喬禦面不改色地回答:“手冷。”
喬禦加班加點,終於在登飛機前,完成了造血幹細胞擴增組織的3D轉錄圖譜。
幾乎是前後腳的時間,《自然·通訊》的編輯回復就來了。
毫無疑問地通過了。並且就安排在下月刊。
測繪小分子蛋白的高分辨解析圖,說沒有技術含量是不可能的,但是說特別有技術含量,又總覺得不太得勁。
因此,喬禦也沒好意思拿出來發朋友圈。只是告訴了幫忙的施文教授。
施文教授很是驚喜:“沒想到你動作這麽快。不錯。寒假回家嗎?不回來清光給我打一下下手?”
指揮人倒是十分乾脆。
喬禦:“要回的。我媽媽一個人在天海,我不回去不放心。”
施文隻好作罷。
倒是同為一作的張開偉知道了,歡天喜地發了朋友圈,讓許宣教授哽的吃不下飯。
一篇《自然·通訊》的論文,其實是不值得許宣教授嫉妒的。
問題是如今高校,職稱和論文掛鉤,張開偉這論文一出,年紀也夠了,今年轉正有望。
讓同樣急需轉正的許教授感到一絲焦慮。
不能轉正教授,就只能是碩導。那就招不到博士學歷的科研狗。
倒是隔壁喬禦,靠著撒錢招來兩個正兒八經的名校博士。
喬禦和李院士研究了同一個課題,因為兩者差距過大,普遍沒人感覺這是在科研競爭。
甚至連李院士自己也嗤之以鼻,一笑而過。
唯獨許宣十分心神不寧。
他當初去山裡支教,有天晚上突然心臟狂跳,疼痛難忍,不得不下山去看醫生。結果剛到衛生院就好了。
當天許教授沒回去,第二天才知道,他下山後,山裡就開始下大雨,山路塌了,晚上還出現泥石流,淹沒一排老房子,自己支教的教室宿舍也在其中。
從此後,許宣就特別迷信自己的直覺。
因此,許宣也異常關注喬禦的進度,特地吩咐了底下研究生,只要喬禦一發論文,就來給自己打個報告。
一直到過年,基因實驗室都關門了,許宣也沒聽到什麽消息。
這才慢慢放下心了,覺得自己這次估計只是想太多。
對於工作狂來說,喬禦願意回天海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天海也有個實驗室,剛好可以用來和張開偉那邊的實驗進行對照。
一號實驗室負責人是王晨,不是天海本地人,過年回家去了。
喬禦猶豫片刻,翻出了宋天宇的聯系方式:“來實驗室嗎?”
宋天宇回答的很果斷:“來。”
別人約會都是電影院餐廳,要不然KTV網咖溫泉酒店。
就他倆,約會唯一地點實驗室。
宋天宇對做實驗沒什麽興趣,不過他喜歡看喬禦。而且雖然是在實驗室,但是實際上大部分時間,他都沒什麽工作。
喬禦怕宋天宇覺得太無聊,乾脆把實驗室的休息室改造成了生活區,放了遊戲本和PS4。
他還沒開始動作,只是在實驗室思考能有效提高他的工作效率。
喬禦把張開偉發來的資料整理到一起,挨個開始對比分析,尋找原因。
按道理說,這種情況其實不用讓宋天宇特地過來的。
不複雜的實驗,喬禦也完全可以獨立完成。
但就像是獨居的人,總是喜歡養寵物一樣。
……
……
休息室拉了窗簾,分不清白天黑夜,倒是很適合打遊戲。
最近一日三餐都是靠管家送飯解決的。
要不是喬禦不同意,宋天宇其實很想在這裡開個廚房。在保溫盒裡呆過的熟食,無論如何都有些變味。
他帶著耳機打魂鬥羅,背後的門開了一條縫,又慢慢關上。
宋天宇說:“今天結束了嗎?等會,我把這關打完,馬上就……”
他的聲音突然卡在了嗓子眼。
因為喬禦突然從背後抱住了他。
“喬喬……?”宋天宇取下了耳機,有些不好意思地側過頭詢問,“你沒事吧?”
喬禦靠的太近了,讓他的手有些蠢蠢欲動。
喬禦回答:“沒事,就是有點累,別動,讓我靠會。”
他從來沒有失敗,他也很難接受失敗。
哪怕笑得再溫和有禮,喬禦也清楚,上輩子經歷養成的冷漠和傲慢已經在他的靈魂深處打下烙印。
然而最近的實驗,卻讓他隱約有了懷疑自己的念頭。
喬禦清楚,這只是暫時的情緒。
可能是因為連軸轉的太累,可能是因為第一次發現有他想卻辦不到的事。
總之,他現在很疲憊。
對於喬禦來說,宋天宇就是那隻小貓貓。
作者有話要說:爭取七月份日6和日3交替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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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前面沒有著墨太多。不過小宋其實是奉獻型人格(包括學生時候撒幣行為、過分體貼等等)。
養成原因很複雜,第一是因為家庭環境,第二是小時候被冷漠對待。
如果遇到PUA就很難受,因為光靠自己他是沒有力氣去掙脫的。
他會在給予的過程中獲得一直缺失的安全感。從童年開始。
大概就是:你看,我都這麽乖了,可不可以不要丟下我。
小喬剛好是控制型人格,就很合適。
一個剛好需要,一個剛好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