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喬禦的舉動, 所有生科院負責行政的領導,都感覺像是被人搶了錢一樣心痛。
他們需要“政績”, 一個學院,得了多少獎、發表了多少論文, 就是他們的政績。
而一篇“CNS”正刊的論文,本來會是他們履歷上漂亮的一筆。
然而喬禦不認!
這他媽就很尷尬了。
倒是隻專注學術和教學的教授們,樂得看熱鬧。
傻逼領導被罵傻逼, 這不是正好。
更讓生科院領導尷尬的是, 數學院看熱鬧不嫌事大,竟然還堂而皇之在滾動屏上宣傳起來。
學校裡有人發表了CNS論文,當然值得宣傳, 但是一直強調是數學院的學生,這就有點不對了吧?
作為數院院長的吳志天,更是在公開的社交軟件上, 發表了一條微博。
燕大吳志天:看到這篇CNS論文沒?好看吧?喬禦寫的。我們學院的。
配圖是滾動屏上的字。
[轉發]清大周慎行:???@燕大秦敏慧, 怎回事?怎麽讓老吳撿漏了??
[轉發]清大施文:???@燕大秦敏慧,你們學院, 怕是不行。
生科院的秦院長一口氣沒上來,差點當場被人抬走。
更讓她感覺心痛的是,喬禦的第二封蓋滿公章的資金申請書,又擺上了她的案頭。
喬禦之前在《科學》上發表的論文, 只是試驗的第一階段。
論文從理論上認證了造血幹細胞體外擴增的可行,並從實驗的角度,讓幹細胞盡可能的分化成造血幹細胞, 並在培養皿內用4周時間擴增了300倍。
但離幹細胞能移植人體的標準,還差的遠。
通過數學計算,單個造血幹細胞的擴增速度起碼得達到800倍,才能在動物體內堅強存活,而不是在完成自我複製前,就被白細胞給清理出去。
總之,後續還有很大一堆錢要燒。
秦敏慧沒有第一時間去看實驗設計,而是翻到了最後,看這次申請的經費。
……好家夥,直接500萬。
這次申請書,用的是基因實驗室的名義。表面上負責人還是張開偉。
但是大家都清楚,張開偉就是個面糊糊,喬禦才是他背後咬人的那個。
學校經費理工部是大頭,獨享全校六成經費,剩下三成在醫院部。其余的,才是各個人文學院平攤。
只是再有錢,也經不住隨便霍霍。
經費超過300萬,就值得舉行一次小型會議,讓大家好好討論一番了。
面對這份申請,首先開口的,物理學院的陳院長:“基因實驗室做出了CNS級別的成果,的確應該獎勵和鼓勵。但我認為,五百萬太多了。”
各個學院日子都不寬松,實驗室就沒有不缺錢的!
給生科院多了,那分到其他學院的,就少了。
數學院的吳院長起身,據理力爭:“CNS正刊級別的學術成果,難道還不值五百萬?你們物理學院每年都花幾十個五百萬,我也很好奇,什麽時候物院能不靠和外國人合作掛名,出個成果。”
陳院長的表情頓時十分尷尬。
物理是個非常燒錢的項目。
舉個例子,量子對撞機,360億。還只是前期投入。
這導致有的外籍學者,在自己國家拿不到經費,便會轉身和華國的高校合作。
通常來說,論文都是掛的共同一作。國內學者們也的確能在外籍學者身邊學到東西,但總避免不了定位為“提款機”的尷尬。
因此,物理學院雖然論文發的多,但底氣卻並不充足。
秦院長也道:“是這個道理。如果沿著這個方向一直做下去,再發幾篇CNS,都不是問題。”
只是要錢可以,但是這經費佔的可是生科院的額度,怎麽到頭來成果還落到數學院頭上?
這總讓秦院長有種嫁出去的女兒胳膊肘往外拐的錯覺……完全是拿娘家的錢補貼婆家啊!
因此,她的態度有些猶豫不決,模棱兩可。
雖然在爭取,卻顯得不是很積極。
在場的,除了八所學院的院長外,理工部的諸位院士,也收到了邀請。
有些沒來,有些利益相關,還有些利益無關的,也來這裡看熱鬧。
其中,數學院以7位院士的數量一騎絕塵。在吳志天的帶領下態度十分鮮明。
看的一邊的葉勤學很是著急。
又窩火。
這感覺就像是,自己學院摸牌的時候拿了一雙王炸,卻打的稀巴爛。
葉勤學去了趟會議室門外,也把秦敏慧和李東偉叫了出來。
“你還真當喬禦是數學院的學生了?”他問。
秦院長道:“他的第一專業是生物,當然是我們生科院的學生。舊傷期刊上沒這麽寫的。”
這些天,她可沒少被同行笑話。
“不管喬禦是數院的還是生科院的,基因實驗室總歸是生科院的吧?”葉勤學回答,“你看看隔壁吳志天的態度,再看看我們生科院的態度。我是喬禦,我也選數學院。”
李東偉則滿不讚成地說:“葉老,我看你就是太緊張了。只是一個學生,能翻出什麽花樣?”
葉勤學毫不客氣地譏諷道:“只是一個學生,發了你想發都發不了CNS論文。”
“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當初清大的喻教授都能一氣之下遠走普林斯頓。你們是想再來第二個喻寒溪?”
喻寒溪教授,至今仍是清大生科院難以言喻的痛。
但凡每次媒體提到人才流失,總免不了拿喻寒溪舉例。
喻寒溪24歲普林斯頓博士畢業,24到28執教清大,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拉高了清大生科院的國際排名二十余位。幾乎每一季度,都有CNS級別的論文發布。
在生物學界的同齡人中,甚至能和冷泉港精心培育的青年教授打擂台。
喻教授在學術上水平無可挑剔,但因為性格尖銳,得罪了不少人。
後來也是因為職稱、待遇、科研經費等種種問題,喻寒溪直接撂擔子,加入米國國籍,成為普林斯頓大學終身教授。
如今喻寒溪34歲,已經獲得了米國國家科學院外籍院士候選人的提名。
順利的話,今年10月後,就會成為米國科學院的外籍院士。
不說這些虛的,當初生科院的院長,就是因為喻寒溪辭職,才換成了如今的施教授。
這話一出,在場人都不禁沉默起來。
葉勤學惡狠狠道:“反正這五百萬,一定要給我要來。其余問題,我去和喬禦說。”
許宣已經把喬禦的論文反反覆複看了好多次。
能乾到副教授職稱,證明他的智商沒問題。
這篇論文,不能說是完全把他的成果否定的,但是和許宣原本設計好的實驗方向南轅北轍。
許宣要是再看不出自己是被喬禦和王小明聯合耍了,那他這麽多年的乾飯也就白吃了。
“他怎麽能和外人一起來騙我,我可是他的導師!”
許宣痛心疾首。
“都是喬禦害我!”
要讓許宣這種人,承認自己的錯誤是很難的。
但是相反,把錯誤推到別人身上,許宣倒是十分熟練。
要是是跟進,他分泌蛋白阻斷都做了一大半了,相當於之前幾個月時間,都白花了。
浪費時間不說,最重要的是前前後後砸進去了三百萬啊!
但是如果不跟進……明顯喬禦的研究方向,更有價值、也更能看見希望。
說不定國外幾個實驗室,已經開始改換課題了。
許宣陷入了難以言喻的痛苦之中,這不僅是對自己的否定,更是遭到打擊後的一蹶不振。
這種痛苦,在看到沉著臉的李東偉時,達到了頂峰。
“我也不想怪你,”李東偉說,“你自己寫辭職信吧。王臨海會接替你,成為造血幹細胞實驗室副主任。我也把工作重心往這裡移一下。”
他和喬禦的科研競爭,竟然不知何時從單方面碾壓,變成了勢均力敵。
李東偉覺得,事情變成如此糟糕的境界,許宣在其中“功不可沒”。
許宣的唇顫了顫:“李老,我給您發了那麽多篇論文……”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李東偉卻十分鐵面無私:“不是一碼事。我手底下那麽多科研員,今天不換掉你,明天就是別人在我底線跳舞。到時候大家都隻管要錢,不管做不做得出來成果,我這老臉就算不要,一直朝國家要錢,也填不上這個窟窿。”
大局已定,多說無益。
許宣頹然地交出了工作卡:“實驗記錄我放在辦公室了。您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要檢查的吧。”
一般實驗室裁員,都會經過嚴密的檢查。
稍有泄露就是嚴重的科研事故。
曾經有華國科研員回國,從實驗室偷了一個細胞。在海關處被攔下,拉去蹲了一年多局子。也有科研間諜,從原本實驗室竊取機密,然後投靠另外的機構,功成身就。
但是也有老板,為了最後那點情分,在知根知底的情況下,是不會多去試探離開的科研狗的。也算是為兩人的訣別保留了最後一絲溫情。
不過李東偉顯然不是後者。
“等會搜個身再走吧。”李東偉平靜地說,“對了,還有評正教授職稱的事。”
“按道理說,你資歷也熬夠了。但是張開偉年紀比你大,今年成了CNS論文的二作……你可能還要再等幾年了。”
每個學校的教授職稱數量,都是有限了。
一般來說,老教授退休,才輪得到新教授上崗。
許宣本來以為自己會很憤怒,但是聽到最後,他的內心卻沒什麽波動了。
他最後一眼看了自己工作了兩三年的實驗室,又想起了這半年來發生的種種。
誰都認為,喬禦只是意氣用事。為何事情卻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許宣低聲說:“你會後悔的。”
李東偉忍不住嗤笑一聲,不置可否。
許宣目光深沉,並沒有看他:“我指的,不是你開除我。”